《她回云上去》田思野

17、奔赴

　　我和小云轰轰烈烈地相爱了。我对小云的依恋大抵是到了疯狂的痴迷。只要小云不在我身边，我就没有安全感。小云去上班，我伤心地快要死掉。我只能麻痹自己不要去想。
　　“我爱你爱到要疯了。”她也这么说。可她没有办法，她把30万积蓄用在替我赎罪后，已经一贫如洗，我们两个都没有生活来源。她答应我，等我明年毕业，就跟我走，去哪都好，干什么都好，只是不再干这一行。
　　小云知道我不甘心把她的积蓄白白交给那个肥猪，所以每天都在劝我不要再去惹事。她说花钱是消灾的，她愿意用30万来换我平平安安。我卖掉了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我的摩托车，还有妈妈在我18岁那年送我的金项链。我拒绝向家里要钱，因为我知道妈妈在外的生活也无比艰难，她只是一个普通工人，治疗我的抑郁症、供我上研究生，她已经竭尽全力了。而我的父亲，只会羞辱我的无用。当我想卖掉相机的时候，小云的眼眶湿了，她说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我们再怎么难，也没有难到这种地步。尽管我解释里面的照片可以保存到u盘，她听懂了，但也绝对不肯。她觉得我抛弃了相机，就是抛弃了我们的以前。
　　小云担心我自责，总是安慰我，她说现在的生活正是她想要的，虽然暂时没有了钱，但自从她有了我，每天都明媚，柔和，充满期望。她想起我们的以后，连做梦都要笑出来。
　　我的小云，天真得像要到糖吃的小孩。
　　我的心里还有一根刺，因为黄毛的事情还没解决。小云今天上白班，等她夜里睡着，我再次去了小云工作的店里。
　　我再次见到老鸨，厚重的粉底液卡在她的皱纹里，身上的香味熏得人头晕。她看我走得一脸疲惫又颓败的样子，对我没了之前的殷勤。我给她递上一包中华牌香烟。
　　“呦，妹妹，今天怎么有空来玩呀？”
　　“姐，之前多有得罪，您多担待。我听说您之前对小云有恩，特地来感谢你。”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虽然无比厌恶眼前这个女人，我还是勉强笑了笑。
　　“哎呀，咱都一家人，客气啥呀。”她把我带到了里屋，给我拿了个凳子让我坐下。
　　我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一万块钱，“姐姐，这是一万块钱，黄毛要的这儿的保护费，我交了。不够您再说，我再凑。”
　　“呦，这可使不得呀妹妹。”
　　“您收着。以后就别让小云去见黄毛了。”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狡诈，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把钱接了过来，打开信封瞅了一眼，“哎呀，妹妹呀，不是钱不钱的事儿，那个黄毛是个难缠的主，我们做这种生意的，哪敢得罪他。”
　　呵，不敢得罪他就让他免费睡小云吗？就纵容他教唆小云吸毒吗？是，小云是妓女不错，但她不该受黄毛和老鸨这种欺负。
　　我强忍住怒火，要不是小云现在还要在这里上班，我真想暴揍她一顿，“姐，您见多识广，给想想办法。”
　　“哎呀，”她仍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是姐不帮你，这些钱连一个月的保护费都凑不上……”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哎呦，”她顿时笑开了花，用装着钱的信封轻推了下我的肩膀，装作很亲热的样子跟我玩闹，“跟妹妹这种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
　　我又愤怒又恶心，爹的，我真的不能杀了这个老女人吗？那个黄毛，也一块杀了算球。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没等我多想，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转移了我的注意，“我对小云有恩，这句话是小云亲口跟你说的？”
　　“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我面无表情，但却被成功勾起了好奇心，以前问小云为什么干这行，她从没告诉过我。但是我想不通，这个死女人能对小云有什么恩啊。“您给我讲讲呗。”
　　“咳咳嗯，”老鸨清了清嗓子，“这还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我偷偷撇过头去白她了一眼。
　　“小云啊，是个苦命的孩子。”是啊，被你害的，我在心里说，但我很快就不这么认为了，我没想到小云有这么悲惨的过往。
　　“小云生下来就没了妈，不到13岁吧，她爸也去世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后来，她交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的以前就在这附近当修理工。他哄着小云来我们店卖身，小云不答应就跟她分手。他骗小云说等一块攒够了钱就回老家结婚。还让小云把家里的房卖了，好一起买个新房。这孩子，也是太单纯了。没过两年，小云就怀上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我听得入神，心揪得生疼。
　　“小云当时说什么也不想继续干了，既然怀了孕，就想跟那男的结婚。男的劝小云把孩子打了再攒几年钱，小云不肯。结果那男的就卷着小云所有的钱跑了。”
　　怎么会这样……小云经历了这么多，受了这么多苦，她从来都不跟我说……
　　“小云没地方住了，还是我帮她找的房子，就是现在她住的那里，租金也便宜……我接济了她不少，小云怀的孩子，也是我出钱陪她去打的……”
　　“那小云是自愿打的吗？”我害怕是老鸨为了让小云继续赚钱才逼她去打的。
　　“当然了，”我暗自松了口气，不然小云失去孩子的时候得有多伤心啊，“自从被那男的骗过，她的心就彻底死了。她知道孩子生下来也是受苦，不如让孩子投个好胎 ，也算做件好事……”
　　我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我对小云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敬佩，我看到一个凄惨但坚忍的女性如此脆弱又倔强的生命力。
　　如果是我经历了这些，可能早就想一死了之了。但小云还在努力活着，直到今天还在用力爱着，她的眼神仍天真富有情欲，用她的方式抵抗着命运的戏谑。她痛苦，但从未屈服。
　　“哎？你没事吧。”老鸨看我呆住了，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没事。”我起身就要走，我需要独处一点时间慢慢消化这件事。
　　“不再坐会？我送送你。”
　　“不用了，您继续忙吧。小云的事，劳烦您操心。”
　　和小云正式交往后，我的躁郁变好了不少。如果是以前的我，该会怎么处理黄毛这件事呢？烧了老鸨的店，还是暴打黄毛？但现在我的理智最终会克服掉冲动。无论哪种我都是违法犯罪，又会让小云担心。
　　我还沉浸在小云的过往中不能自已，走了很久，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吹冷风，我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右侧传来男人们吵闹的谈话声，看样子是一群醉汉。他们正往我这边走过来，我想他们应该是经过。
　　“呦，这么晚了，美女一个人啊？”为首的人染着一头黄毛，双手插兜。他一说话，吓了我一跳，人群传来一阵哄笑。一共5个人。
　　“要不要哥哥们保护你呀？”人群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不想和他们计较，扭头要走。
　　“唉唉唉？我们，我们大哥，跟、跟你说话呢，聋，聋啊？”一个最高最壮的男人把我扯回来，把我按回到墙上，他的手劲巨大，隔着这么厚的衣服还是怼得我肩膀疼。
　　黄毛向前一步，拿起我手里那根还没燃尽的香烟放到了他的嘴里，“以前没见过呀，妹妹。外乡人？”
　　我开始害怕了，突然想起小云跟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好像说过，晚上太晚不要出去，这里有小混混，欺负外乡人。偏偏我又走到了个偏僻的地方，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5个壮汉，我怎么打得过？
　　跑我是跑不了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一声，“救命啊着火了！救……”
　　啪地一声，我被重重扇了一巴掌，长这么大，除了我爸还没人打过我。那个壮汉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越来越窒息，用尽全力踢中他的要害，他嗷一嗓子放开了我双手护住他的裆部。我趁机要跑，结果又被剩下的四个人围住，我准备要朝哪跑，他们就往哪围，慢慢地我又被困住靠在墙上。
　　刚刚被踢了一脚的壮汉，气冲冲地朝我的肚子踢了一脚，好痛，我慢慢蜷缩着蹲在了地上，“艹！臭，臭婊子！还敢敢，踢我！”
　　“行了行了，”他还想再打，那个染着黄头发的拦住了他，“干嘛对女士这么粗暴？”
　　“艹！”那个壮汉又骂了一句，“差，差点害老子断子绝，绝孙。”
　　那四个人大声嘲笑他。
　　跑不了，打不过，我忍着痛想偷偷从挎包里翻出手机报警，结果包链还没拉开，又被狠狠踢了一脚，我倒在了地上，有一只脚狠狠踩在我刚刚翻手机的那只手上。
　　“几位大哥，我们无冤无仇，放我一马，你们想要什么？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我的头发被狠狠往上扯，我被迫抬起头，看见那个黄头发正蹲在地上，他一手扯着我的头发，一手抬起我的下巴，“钱，我们要，但你这么好看，我们还想要点别的。不如……”
　　就在这时，我好像看见远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拜托了，这是我获救的唯一希望了，我用尽全部力气大喊“救命！救……”我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扼得我发不出声音，更喘不上气，只能狼狈地挣扎着。
　　我看见那个人影跑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是小云！？她怎么会在这？他们只顾围着我取乐，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一个人正在逼近，那个黄头发笑得越来越猖狂，“还喊？”一张张男人的脸好像恶狼，贪婪让他们红着眼睛，獠牙牵连着垂涎，死死盯着我。他们越围越近，狼的影子越变越大，好像要把整片天都遮黑了。
　　我甚至怀疑这是我的幻觉，但不是！我的小云带着光来救我了！她拎着一个长长的钢棍悄悄走近，一道寒光闪过，敲在了黄头发的脑袋上，他当即晕了过去。
　　脖子终于被松开，我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来不及缓过来，我爬起来拉着小云就要跑。
　　她拿着钢棍往地上一杵，把我往身后一护，毫无畏惧，“跑什么？”
　　那四个人惊呆了，有去看躺在地上的黄头发的，有怒目圆睁瞪着我们想出手的，也有愣住不知道要干什么的。
　　小云举起铁棍“咻”地朝他们一指，“刚刚谁还打你了？”
　　我被小云的气势震住了，“你能打得过啊？”我压低了声音悄悄问。
　　“废话。”小云朝后看了我一眼，声音洪亮，“再来几个，我也照样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我从没见过她那么霸气的样子。
　　我安心地躲在小云的身后，用手拉拉她的衣角，另一只手趾高气昂地指给她看，“小云，就是他！那个傻大个！”
　　话音没落，小云飞快地朝人群冲过去，俯身一个横扫轻松把两个人勾倒在地，另一个人想绕到背后偷袭，没等我喊出来提醒，小云连身都没转，棍子又朝后一扫打在那人膝盖上，她转过来又补了那人一棍，直接打倒在地，单脚踩在那人背上。
　　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小云什么时候学的功夫，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好像武打片里行侠仗义的女侠，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别说打倒几个男人，就算和全天下作对也完全不在话下。
　　最后一个高个傻了眼，“阿凤，凤姐……”他转头想跑，小云一个健步追上去，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我震惊了，那个男人的体型起码是小云的两倍。
　　她用棍子杵到那人的胸口，“就是你打我女朋友？”
　　我走上前，给趴在地上的一人踢了一脚，叫你们欺负我。
　　“凤，凤姐，大大水冲了龙王……”没等他说完，小云狠狠打了那人的肚子一棍，那人就捂住肚子□□起来。
　　“小云，差不多了，咱快走吧。”
　　“那怎么行，”小云的脸气得有些发抖，“你说，他刚刚打你哪了。”
　　我立马变成了受委屈的小羊羔，跟小孩给家人告状似的指指我的脸，“可疼啦，他扇我，还打我肚子，还踩我手，还……”
　　没等我说完，两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那人的脸上，那个男人捂着脸快哭了，“她，她也打，打我了，凤，凤姐……”
　　小云一只脚踩在他手上，另一只手拿起棍子就朝着那人的肚子上戳，这力度，我都怕她把那人的肚子戳穿了，那个人在地上嗷嗷乱叫，小云用棍子指着他眼睛，“我女朋友，打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
　　“给她道歉。”
　　“对，对不起……”他仰着脸声音小地跟蚊子一样，估计是太疼了。
　　小云一巴掌就抽了过去，他的鼻子好像流血了，“你他妈没吃饭啊，给老娘爬起来，看着她，大点声！”
　　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我的方向，趴在地上，“对，对不起！”
　　小云又踹了他一脚，她走过来软软地牵着我的手，满眼心疼，她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出气了吗？”她把棍子递给我，“没消气你就再过去打两下。”
　　那男的吓得连忙求饶，刚刚倒在地上那些男的都不见了，只剩那个黄头发还在地上躺着，我有些害怕，偷偷问小云，“他不会死了吧？”
　　小云走过去伸手一探，“还喘气呢。”然后她冷下脸，转头对那个男人吼道，“回去告诉你们老大，以后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让你们全都偿命！”那男的忙忙点头，他想去看看黄头毛，结果好像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