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无拆》野叫

13、十二

　　下午上箭术课，所有人分组射靶，每人五箭轮发。一共三个靶，卜逯儿担心东嫤跟季昌明再起冲突，调到最左边一列离季昌明远远的。

　　东嫤也正有此意，眼不见心不烦。

　　卜逯儿挽弓搭箭，射出的前三箭都落了靶，东嫤从后面伸手帮忙调整姿势。

　　“侧一点站，手肘抬平，”东嫤给扶正姿势后又抬手捏肩膀，“这里放松，试试手臂发力拉满弓。”

　　卜逯儿照做，“这样手好酸。”

　　“瞄准了就放出去。”

　　话音刚落，箭矢应声而中，虽不在正中，好歹没有脱靶。

　　东嫤在身后鼓掌，卜逯儿诧异问：“阿嫤什么时候练的箭术？”

　　“我关家里那几天可没少练呢，这弓没我爹做的吃劲，回头也给你做一把。”

　　低龄学堂的弓箭明摆着是给皮猴子们随便造的，质量不算上乘，能用就行，毕竟刚开始还是练动作重要，自然不及东将军亲手做的专属定制小弓，东嫤嫌不趁手也正常。

　　说话间卜逯儿又放出一箭，却只碰到靶面没能扎进去，也不气馁，转身将弓交到东嫤手上笑应“好”。

　　回身收箭，东嫤提弓跟上去帮忙，一边小声埋怨：“这武夫子也真是，教一遍就让上手，做得不好还要挨骂，谁敢问他。”

　　卜逯儿边收边答：“武夫子是从兵营借来的教头，来教我们也是屈才。”

　　“连我们都教不好的话我才不信有什么大才。”

　　还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夫子的声音。

　　“上课来了还是聊天来了？”武夫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左边一列来，指着东嫤，“你，搭弓。”

　　逯儿回到队尾，东嫤依言搭弓，因不习惯手感，中三靶落两靶勉强过关。最后一箭落地前，却从右边飞来一箭擦过东嫤的靶边，转头看去，季昌明站在最右一列正举着弓挑衅。

　　武夫子转身就往那边去，季昌明只说自己射偏了，并给东嫤一个轻蔑的眼神，似在嘲笑东嫤最后一箭还不如他。

　　东嫤捡完箭盯着季昌明做嘴型，确保对方能看见，“毛病。”

　　说完懒得看对方反应，径直回到卜逯儿身后不吐不快：“季昌明故意的，他真的有毛病！”

　　她们为了避免和季昌明碰上，连横排的轮次都差了两三个人，所以对方等在东嫤最后一箭时捣乱，必是有意为之。

　　卜逯儿未接话，看向还在射箭的季昌明，若有所思。

　　第二轮射箭开始，季昌明在原地磨蹭，又是嫌汗手要擦，又是嫌箭弯了要换，后面的人也不敢催，只能任他磨蹭。

　　等轮到东嫤时，季昌明又朝东嫤的靶面飞来一箭，这下谁都知道他是故意等着给东嫤找不痛快了。

　　东嫤本想发作，但想到逯儿说自己第一天上课不能惹事，加上上午已经被罚过还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再看中间一列的人被干扰得不能好好练箭，与季昌明计较起来其他同学这节课就不用上了，于是忍下来。

　　反正她也嫌学宫的弓箭不好用，练再多也不见得比在家练更有长进，于是胡乱射几箭，适应了手感，五发都横七竖八中在靶边。

　　武夫子见东嫤对季昌明的挑衅不予理会，就当成小孩玩闹，懒得管，中途交代了几句便走开让学生自己练。

　　中间又过了一轮，卜逯儿和东嫤与前面同学换了位置，所以没和季昌明对上，后者也看出来她们不想起冲突。

　　于是等到第四轮，季昌明也调整了站位憋坏，甚至挑衅不成变本加厉，开始骚扰卜逯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箭术好还是运气好，竟有一发将卜逯儿射出的箭在半途击落。

　　季昌明对这一箭还挺得意，对着卜逯儿哂笑：“拿你练练手。”

　　卜逯儿未作回应，东嫤气得接过弓箭的手指关节捏得嘎巴响，死盯住始作俑者吐长气。

　　季昌明像是发现了东嫤脾气的开关，更嚣张了，射完自己的箭捡都不去捡，见东嫤上阵，夺过中间一列的箭搭弓就往东嫤的靶面射。

　　五发都朝这边来，上靶两发中在侧边，射完还不走，站在原地用下巴看人，“箭术不佳，多担待。”

　　东嫤登时火起，喊停中间一列的同学：“你等会儿。”

　　说罢挽弓四连，发发斜中季昌明靶心，周围人无不发出惊呼，这阵势倒像在嘲笑季昌明。

　　季昌明也震立当场，谁能想到第一天来上学的人竟有此等箭术，前几轮也看不出来啊。

　　寻常公子小姐这个年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就东嫤会嫌弃学宫做的弓不吃劲。

　　“你偏两箭，我偏四箭，我的箭术还不如你呢，应该是世子多担待才对。”

　　东嫤嘴上毫无歉意，手上也不客气，在众人注目中搭上第五支箭，调转方向正对季昌明面门。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散开，看着东嫤拉满的弓不敢贸然上前，生怕一个闪失让自己受牵连。

　　卜逯儿快步走向东嫤劝阻：“阿嫤，别冲动。”

　　那边武夫子也远远看过来，吓一大跳，边往这边跑边疾呼：“在干什么，给我放下！”

　　季昌明看着箭头腿都软了，颤声威胁：“你，我警告你别乱来，你这是犯上！”

　　东嫤咬牙：“上你个头。”

　　“阿嫤！”

　　语罢松手，箭矢瞬息扎中季昌明头顶发髻，季昌明一张脸血色随箭来褪了个干净。

　　“技不如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东嫤叫喊着向季昌明扑过去。

　　卜逯儿意识到自己拉不住，跟上去与其他同学围在一起挡住了武夫子那个方向的视野。

　　季昌明还没回过神下意识伸手挡，被东嫤攥住扑倒在地，紧接着拳头往脸上招呼。

　　东嫤打完一拳就停手，拔出发髻里的箭，还把季昌明被攥着的手肘抵在自己半蹲的膝盖上，警告道：“再招欠，打到你服！”

　　不给反应机会，一顶膝盖把季昌明因害怕而攥起的拳头送到自己脸上，身体顺势弹开。武夫子这时也赶到，拨开人群把两人从地上提起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长本事了敢在我课上动手，还有你，谁教你箭冲人发的，开了刃的箭头你敢拿来开玩笑！”

　　一人后脑勺给一巴掌，抓住衣领提溜到场边接着训。

　　东嫤开始耍赖皮：“我们闹着玩儿的！”

　　武夫子一口气没顺上来：“打架也叫闹着玩，我现在给你俩一人一脑崩好不好玩？”

　　“比试箭术，难免会有磕磕碰碰！”

　　季昌明被那一箭吓怔了，正好给夫子打醒过来：“她就是故意的！她拿箭射我，还打我，威胁我！”

　　“谁听见了，你还打我了呢，这大家可都看见了，你看我脸！”

　　那一膝盖确实够大力，颧骨处已经肿起来，跟季昌明脸上的伤不相上下。

　　“这是你自己打的！”

　　“比试就比试你怎么输不起，我有毛病啊自己打自己？”

　　季昌明还要争辩，武夫子受不了他俩继续掰扯，一人一个脑崩安静下来，指着东嫤算账。

　　“你怎么回事，靶长他脸上了你朝他射箭，那是能冲着人射的吗？”

　　“他要跟我比试，还嘲讽我说我箭术不好，我被分散了注意，说话的时候眼睛跟着人转，手跟着眼睛转，又不是故意的！”

　　季昌明反驳：“你就是故意的！”

　　“是你故意挑事！你三番五次射我的靶！”

　　“我箭术不好，射偏了，你是故意射我的！”

　　“我还箭术不好呢，要不怎么会被分散注意不射靶射你？”

　　武夫子被吵得头疼，知道季昌明之前还一直在挑衅东嫤。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季昌明挑衅在先，东嫤拿箭指人在后，看两人脸上都有伤，说不上谁对谁错。

　　于是罚两人跑圈，过后再各射五十箭，不在靶上扎够五十箭不准放学，不是要比试么，让你俩比个够！

　　两人跑圈时武夫子回到课堂训话，以两人为诫。

　　下课了两人还没跑完圈，武夫子把其他人遣回学堂后亲自监督，“别给我偷懒，打架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吗，给我跑起来！”

　　其他学生回去的路上稀稀拉拉闲散踱步，叽叽喳喳讨论两个受罚的人。

　　“东嫤真是厉害，上学第一天跟季世子对着干了两回。”

　　“就是呀，要是我的话可不敢，让我爹知道了，肯定要带我去登门赔罪。”

　　“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东将军开国立了大功，可比你有面儿。”

　　“怪不得敢跟世子叫板！”

　　“你们别说，我还第一次看到季世子这么吃瘪。”

　　“你就说爽不爽吧。”

　　“反正我是看得挺高兴的。”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注意到卜逯儿远远缀在队尾，想到她与东嫤关系亲近，以为她不喜欢听这些背后议论，于是话锋一转。

　　“说起来两回都应该是季世子的错。”

　　“确实，两次都是他挑事儿。”

　　“刚才是东嫤先动的手吧？”

　　“又不是谁先动手谁理亏，季世子那挑事儿的样子就招人烦，还抢我的箭，该！”

　　说话的人还顺道比划着拳脚泄愤。

　　“说到箭，东嫤的箭术真好啊。”

　　“我就站她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四发，全中靶心了。”

　　“什么叫艺高人胆大，朝季世子那一箭才最漂亮！”

　　“不愧是将门嫡女。”

　　“她把箭朝着季世子的时候我都吓蒙了。”

　　“别说你，季世子也吓够呛，脸刷一下就白了”

　　“可不，箭插头上的样子可真滑稽。”

　　“早上他被踹地上的时候也够滑稽的。”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一天两回他都被东嫤教训得够呛！”

　　一众人说说笑笑往更衣的地方走，好不容易找到个空当能一起把入学以来在季昌明那儿受的气都疏泄出来，一路有调不完的侃。

　　卜逯儿回望一眼操练场的方向，远远看着还在受罚的人影，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确实从小不喜冲突，对容易生是非的人或事能避则避，也因身边有亲人玩伴照拂而远离一切争端，但不代表遇到不得不应对的矛盾会无动于衷。

　　东嫤再顽皮也不至于意气用事，虽说是季昌明挑衅在先，但不是招惹到她的话东嫤也不会大打出手，季昌明对东嫤的处处刁难她也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东嫤为了不上学吃了什么苦，也知道东嫤为了能上学又遭了什么罪，结果入学第一天光受罚了，偏把上学干成体力活，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不该受这种委屈。

　　或许，从源头解决问题，才能避免往后在学宫的日子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