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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八 ...

  •   一直到晚宴开席,众人才重聚一堂。

      帝后位居上首,文武官员由将相各自牵头分列两侧,以家庭为单位围坐四周,中间空着个表演歌舞的场地,隔场对望。

      好在各桌吃食都大致相同,东嫤尝到什么好吃,就朝逯儿示意,看对方尝过后笑眯眯点头,才放心去试吃别的东西。

      小动作之多,皇帝离得近,自然都看在眼里,不多时笑呵呵发言:“朕一心所求便是将相和睦,如今两家千金作尔汝之交,结金兰之义,朕心甚慰啊!”

      卜裕和东磬海忙举杯对着顺帝说漂亮话,圣上龙颜大悦,举杯回敬,于是文武百官在场能举得动杯子的,都得举杯来唱“圣上英明”,一派和乐。

      场上舞跳到一半,不知怎的就开始了各方献宝环节,一天没见人的越明鸥,也是在这时才出现。

      顺帝阅览着越明鸥呈上的手抄本,边翻边赞叹:“我这几个皇儿中,倒是这个女儿最像我,不论样貌、脾性还是这一手好字,甚得朕心!”

      越明鸥在座下行礼道:“父皇谬赞,儿臣惶恐。”

      “明鸥过谦,你两位皇兄只知道送些奇异珍宝来讨巧,你却手抄了这本《经世治要》,为父看得出来你的用心,一天没见你了,留下来用膳吧。”

      皇后在一旁听了,也赶紧命人在近旁加设桌案。公主得皇上喜爱并不会对她的筹谋有任何影响,即便自己与那位贵妃有仇怨,也不妨碍宠爱这位公主以取悦圣心。

      越明鸥看着只觉得讽刺,若真有意要留她,又何必临时设案。遂凝起那双与顺帝十分相似的眉目,歉疚道:“儿臣谢过父皇、皇后娘娘,只是母妃近来情况不好,儿臣想在母妃近前侍奉。”

      顺帝果然收敛喜色怅惘起来,“你母亲,近日可有好转?”

      开口竟是寻常称呼,或许也能算作帝王有情的证据。

      “承蒙父皇厚爱,皇后娘娘关照,母妃宫中药石不曾中断。”

      顺帝叹了口气,“知道了,去吧。”

      越明鸥躬身告退,宴席上重新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卜逯儿在越明鸥离开后,失手打翻甜水盏,以换衣服为由追了出去。带着侍女一路往贵妃住处寻,却没想到在半路碰见越明鸥望月驻足。

      孑然一身的样子,看着就生出几分孤独冷清。

      卜逯儿远远望了一息,还是命侍女在原地等侯,决定自己上前。

      “三公主。”

      越明鸥回神望过来,“逯儿怎么来这儿,找我有事?”

      此地早已远离前殿,再往里进便是深宫,若不是寻她,卜逯儿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卜逯儿也不否认,只是得先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我借换衣之故出来的。”

      离近了,越明鸥也能看见卜逯儿衣裙上的大片水渍,“那还是先换衣裳吧,随我来。”

      卜逯儿于是挥退侍女,跟着越明鸥去了公主寝殿。换好衣衫出来,就见越明鸥在看书,果真是书虫,一刻时间也不愿意浪费。

      越明鸥听见响动从书页间抬起头,见人出来,便收起书册,挥退了奉茶的侍女。

      “坐吧。”

      卜逯儿安静坐下,却突然犹豫该不该将所求之事说出来,毕竟从前没见过越明鸥惆怅的样子,想来是贵妃之事令她烦忧,值此皇宫设宴、百官乐乐之际,衬得这方宫殿更显孤寂。

      或许自己并不该来。

      越明鸥是聪明人,见卜逯儿不急于开口,也不催,把早备好的茶水推到她面前。

      卜逯儿方才追得急,正好渴了,端起来抿了一口。

      越明鸥看她只是喝水,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闲闲开口:“既然不愿说,那便听一听好了,逯儿觉得,我在这宫中的地位如何?”

      卜逯儿不解其意,“公主身份尊贵毋庸置疑。”

      越明鸥却嗤笑一声,缓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不用那么生分,刚才在殿上你也听见了,父皇说我最得他意,人人都道三公主集帝后宠爱,学识在同龄人中万里挑一,可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要送去和亲。”

      卜逯儿一惊,越明鸥与自己年龄相仿,这么小就说了亲吗?

      越明鸥道:“很惊讶吗?我刚听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和亲的事已经定下了吗?”

      “只说要我做好准备,却没说什么时候,要去哪里,”越明鸥捏着茶盏并不喝,只是用力捏到手指发白,“不过缓几年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在塞北和蜀地中挑一处罢了。”

      “我不明白这些,却也知道明越近年与友邦交好,又正值国力强盛之际,怎至于需要派公主和亲?”

      越明鸥大笑几声,似在疏解心中苦闷,“你不知道,正好我心情好,那便说与你听!”

      说罢收敛笑意,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简略地图。

      “塞北以游牧为业,民风剽悍,个性凶猛,毗连西羌对我国成合围之势。近年塞北少天灾愈发风调雨顺,兵强马壮,再过几年难免渐生反心,主动联姻一来避免反目,二来可结盟共御西羌各部族。”

      说完塞北,没有停顿,又蘸水直指西南。

      “西南蜀地,山岭环抱,依川建邦尚能自给自足,却祖传逆反,自给收成稍有不顺,便要出来争城割地,偏偏蜀道险峻,只得或怀柔或绥靖以待,以免边境百姓遭受连年战乱之苦。”

      卜逯儿听得认真,她从没了解过这些事情,也对越明鸥知事甚广而满心敬佩。此时理解了她作为公主的难处,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说可笑不可笑,两位皇兄日后要继承皇位,自不必忧心将来客居他乡,”越明鸥自嘲着笑起来,屈指握成拳在桌上重扣,“我却因为是公主,而被早早决定命运,此前还天真以为,只要走出去就能自由。”

      或许更可笑的,是一国气运,竟要靠绑架公主的命运去延续。

      卜逯儿一时难以思量,只得安慰:“结盟示好不止联姻这一条路可走,或许,会有转机?”

      “转机,即便不用去和亲,也会沦为削弱朝臣势力的工具,你猜为何历来驸马不得从政?”越明鸥眼中愁苦似乎慢慢凝成仇怨,“东将军运气好,只生了一个女儿,卜相却不同,待我及笄就要从你两个哥哥中择一个做驸马。”

      越明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卜逯儿睁大眼睛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惊吓效果还不满意,又加一句,“和你从朋友变姑嫂,这算不算转机?”

      卜逯儿从震惊中回神,也在越明鸥逐渐平静的神色中读出了难解的悲愁。学识渊博之人自有傲骨,怎甘于嫁作人妇的命运,可若要抗争,出路又在何处?

      越明鸥转着茶盏出神,自言自语道:“到头来还是要困在四四方方院墙里,东嫤说得对,‘书读再多有什么用’,连自己都救不了。”

      卜逯儿沉思片刻,想起白天在御花园的见闻,似乎对越明鸥的满腔愤慨也有了一点切身体悟,眸中凝着一点星光望向越明鸥,问:“明鸥可有想过反抗这不公?”

      越明鸥闻言挑眉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卜逯儿收回目光,似看向远处:“现今放开女子入学、经商、从业,却始终没有放开女子应试从政。寻常女子及笄后便会退出学堂待字闺中,人生长路寻仕途而无门。”

      说到这里,又抬眸殷切望着越明鸥,“可你是公主,是天下女子中最接近朝堂的人,何不试一试?”

      越明鸥总算如平日一般,露出看万事皆有趣的笑意,鼓励卜逯儿接着说,“你的意思是?”

      “距离及笄还有几年时间,或许来得及谋划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手握实权便不会任人摆布。”

      卜逯儿这番谏言有私心,她从前不曾想到以后会面临婚嫁,现在经越明鸥一提,也心有不甘。倘若借三公主之手打开女子入仕的大门,岂不就能万般皆由自己做主?

      越明鸥居然笑起来,“没看出来,你才是那个胆儿大的,我果然没看错你!”

      此人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郁色,真心愁闷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差,除非之前是装的。

      卜逯儿眸光闪了闪,瞠目明白过来。

      越明鸥连忙解释:“我之前和你诉苦可不是装的,前途未卜我也是真的着急,单靠自己难以成事,所以要找些帮手,总得验一验是不是同道中人,你不会怪我吧?”

      卜逯儿松口气也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还想,你不该是怨天尤人的性子。”

      “自然,只是没想到你更急于进取,我本想发展暗线收集各方消息,好早做打算,待时机成熟便遁走。”

      “这么说来,你早有对策了?”

      “有待完善,要立足朝堂阻力太多,远不及遁走方便,”越明鸥给卜逯儿续茶,她自小见惯了皇权倾轧,对这些早已厌烦,只想尽可能远走高飞,却不知卜逯儿作何想,“你会不会因为我胸无大志,不愿意帮我?”

      “自然不会,我刚才的建议也只是顺势一提,只是我没什么本事,也不知该如何帮忙。”卜逯儿听了倒没多少失望,心头热血冷却,也冷静下来,知道越明鸥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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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感谢点击收藏营养液,这是一个满足自己吃两小无猜需求的故事,慢慢扩写,希望看文愉快,十万字后两到三日一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