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辞》醉金铃

9、宫阙藏哀京城闹

　　惊云马一路奔驰，归心似箭，经闹市入禁街。耳边百姓的喧闹逐渐退去，换上了属于皇家的威严与静谧。

　　慕九衍高坐马背，手持令牌径直入了皇城，于锦祥门前勒马，尚未站稳便将马绳扔给下属踏上乾道进宫面圣。

　　刚路过迎龙台，他就停住了脚步，眉头微皱，指着台边停的马车问守卫道：“今日有许多重臣入宫？我瞧着前面那是陆相的马车吧！怎么这些车一直到了迎龙台？不该在皇城外便拦下吗？按着规矩哪怕陆相也不该乘车过锦祥门吧！”

　　守卫躬身行礼尚未开口，一旁便匆匆跑来一位太监，低声向慕九衍道：“殿下！皇上在凤仪宫，老奴特来此接殿下过去！”

　　太监气喘吁吁，连见礼都顾不上，说完就让到一侧示意慕九衍动身。

　　慕九衍想起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迈开步子，恨不得驱动内力飞起来。

　　凤仪宫的守卫明显增了许多，前前后后围了个结实，慕九衍脸色愈发难看，一路冲向华后寝殿，推门就要进去。

　　“慌张什么？毛毛躁躁不成样子！”

　　身后传来沉闷的喝止，慕九衍推门的手一顿，转头看到朔帝，心定了几分。

　　不等他见礼，朔帝便沉声开口道：“跟我来。”

　　慕九衍抬头看了看朔帝，又侧头瞧了眼华后的寝殿，皱眉道：“父皇，母后她……”

　　“她暂且没事，出事的不是她。”朔帝的声音明显又低沉了几分，不再解释，转身往旁边一处别致小苑去了。

　　慕九衍长吁了一口气，不再犹豫跟上了朔帝。

　　不是母后就好！他还以为是因他的伤……

　　跨入小苑，他先看到了位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靠在门边喝酒，破布烂衫中隐隐可见曾经的飒然风韵，眉眼间依稀可见倜傥洒脱，仰起头饮酒时院中的木槿花刚好落到酒壶上，平添了几分雅致。

　　他们进来，男子连个眼神都不曾投过来，自顾自灌着酒，好似已经醉了。

　　看到他，慕九衍明显惊讶了，眼神中甚至透出些不可思议。不过朔帝视若无睹，径直推开房门，慕九衍便略低头朝男子行了个礼，没说话，跟着朔帝进门了。

　　直到进门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苍白面孔，他方才的庆幸瞬间土崩瓦解，碎成一片齑粉。

　　他直接越过朔帝扑到床前，却又茫然无措，缓缓蹲下身看了看，又起身顺了顺呼吸，再次蹲在床边，才想起看向朔帝，轻声问道：“小辞这是……怎么了？”

　　短短几息时间，慕九衍的声音已哑得厉害。

　　慕朔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别哭！”门边传来个有些含糊的声音，慕九衍抬头看到中年男子挪了挪身子，醉醺醺道，“应该还没死。”

　　“什么叫应该——还没死？”

　　慕玖辞声音发颤，又看向慕朔，想寻求个准确答案。

　　“按理说已经死了的，气息也没了心也不跳了，最主要的是三魂七魄已经离体了。”男子投靠在门框上，仰头闭着眼睛，酒壶被勾在一根指头上晃荡。

　　那根指头抬起来指了指床，又听他继续有气无力地道：“可你瞧瞧，七天了，尸身不腐不化，连内力都被尽数封于经脉不曾遗失，奇了。”

　　“是啊！”慕朔走近了几步，拍了拍慕九衍的肩让他起来，“你母后尚且是昏迷，小辞便不可能是死亡，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君老在想办法了。”

　　“君老……”慕九衍起身，皱眉看向邋遢男子，“三魂七魄离体，能否去冥界找回来？”

　　君老睁开眼，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慕九衍和慕朔，翻了个白眼，又闭眼了：“真不愧是父子，连馊主意都一样。”

　　慕九衍不解，听到他继续道：“若魂魄入了幽冥真能带回，神仙妖魔都去闯一闯，哪还有生死轮回？少听些垃圾说书、少看些志怪传奇！魂魄轮回根本不属于冥界管，身体死亡魂魄直接过忘川入轮回河，六界都一样。那是一条六界之外的河流，别说捞人，能找见那条河的人六界中都不会超过一指之数，更没有谁能看到那条……”

　　说到这他顿了顿，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外面的天空，像是追忆：“有个人或许行，但找他……”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意识到自己扯远了，他转头看向房中：“别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小丫头能完整躺这儿是万幸！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但她的魂魄定没入轮回，当务之急是找到在哪。届时配些天材地宝说不准能有余地。”

　　“这事你们帮不上忙，我已布下了阵，若小丫头出现在京城周围，便能察觉到。”他歪歪斜斜往外走去，好似下一刻便会摔倒，抬手挥了挥，指尖掠出一束光芒落在桌子上，“你们要有空就去找找这些东西，回魂可用。”

　　…………

　　流觞楼客满的消息早已挂出去了，然而大家都明白，楼中始终留着些上房给意外来的贵客，比如此刻的夜寒箫。

　　食罢，应夜寒箫的要求伙计带他进了后边一处清静的小院，行进间略微介绍了下院中原先住着的几人，都是清静性子，不会扰到其他客人。

　　慕玖辞负手跟在两个看不见她的人身边，频频点头，赞赏流觞楼不愧为天下第一酒楼，安排房间都是如此细致贴心。

　　夜寒箫忽地侧头朝东厢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淡漠的眸子并未出现任何涟漪，不甚在意。

　　伙计立刻注意到了，出声介绍道：“东厢住的是微雨阁雨芝堂堂主雨清晚，江湖五女之一，身份与武功都是极顶尖的，为人温婉谦和，同样喜静，只要不冒犯便不会有什么相处麻烦。”

　　夜寒箫瞥了他一眼：“江湖五女？”

　　“贵客想来平日专心修习，少闻窗外之事。”伙计估摸着自己没见过面前这人，约莫是哪家门派不出世的传人，“天下五位奇女子，天赋与功夫皆可算当世江湖女子的顶峰，不知此次剑会是否能出现更厉害的夺下这几位的名头。”

　　伙计看夜寒箫面上兴致缺缺，但不曾打断他，便继续介绍道：“以零昔阁洛紫歆为首，六公主慕玖辞为末，余下三位依次为微雨阁奢荼、折月楼君珪玉、微雨阁雨清晚。”

　　夜寒箫跨入房门的脚步一顿，看向伙计，眉头微皱：“公主？”

　　“正是！皇后嫡出的六公主殿下，十七年前出生于暗夜之中，打破了天下黑暗，是为我天宇的曙光！”这些天询问六公主的人太多了，伙计这番话都要说腻了，“七年前年仅十岁的小殿下在江南现身，一战成名。不过这几年来她从未再出过宫，很少有人知晓她如今的能力。”

　　慕玖辞已迈进门坐在了椅子上，撑着下巴瞧伙计一脸骄傲的模样，嘴角勾着甜甜的笑有几丝傻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寒箫没有再问，伙计又嘱咐了些常态的话便退下了。

　　慕玖辞在房中转了几圈，出门溜达去了，想试试她能离开夜寒箫多远。

　　路过东厢的房间时慕玖辞停下看了看，没有上前。她魂魄之身，进去了雨姐姐看不见她，悄无声息进入女子闺房总是不好的。

　　这次离开的距离有些超出她的想象，向南一路到混乱嘈杂的七曜台都不曾有阻碍，向北到靠近庄严静谧的禁街才有了阻力。或许是因果壳的干涸让牵制力量减弱，兴许过几天她便能入宫瞧一瞧了。

　　慕玖辞在外逛了许久，不再像曾经每次偷偷出宫避着守卫士兵，却也无法再吃喝玩乐，大模大样走在街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人注意到她。

　　她特意寻了些酒楼茶馆等闲话杂言多的地方，却依旧没有听到宫里相关的消息。相比于早上的消沉，慕九衍的归来给了大家更高的气势，到处都在期待慕九衍能出手打败媚倚。

　　瓦舍内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神鬼传说娓娓道来，慕玖辞站在人群中，静静望着随说书人动作而晃动的扇子出神。

　　良久，她敛了眸子，平息了下翻涌的心绪，转身出了门，听到身后高昂的声音渐渐远去：“这小娘子本该过忘川入轮回，奈何执念未了，便化作了鬼于世间飘荡。要知小娘子执念牵在何处，且听……”

　　执念吗？

　　她只想知道那夜中毒的人是否还有救，母后是否安好……

　　待回到流觞楼时慕玖辞已然换了甜甜笑容，一蹦一跳进了门，探头去瞧，果不其然看到夜寒箫还在房里。

　　她觉得伙计嘱咐尽量莫要打扰院中其他人的说法纯属多余，夜寒箫似乎和谁都不熟悉也对谁都不感兴趣，甚至连门都不怎么出，怎么瞧着都不像来凑热闹的。

　　直到第三日时她终于看到夜寒箫出了门，去往七曜台。

　　七座青玉台齐整地落在城南，台下人头攒动，无数人摩肩接踵神色激动，穿梭在其中会被挤出窒息感来。

　　如今七曜台未开，各式各样的玩法好不热闹，慕玖辞的兴趣被宝物对赌那块引了去。

　　交手双方各拿出一件宝物，登上雷、雨、雾、雪、云、风、霜七方擂台任何一处，赢方带走输方至宝。

　　她瞧了几眼，回头看到夜寒箫的目光落在云台上，眉宇微拧，深邃的眸中似有暗流涌动，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慕玖辞少见他眼中有波动，眉头微挑，顺着他的目光向云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