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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夜的雨粘粘稠稠的,从穹顶落入花坛附近的几棵香樟树上,好似把整栋宿舍都死死地环绕封锁。锁上的门窗也锁死了一些向外蔓延的期望。
      夏至。
      锦安然在电脑桌前紧张地坐如针毡,却不敢随意乱动,装着水的杯子两分钟前已经不再散发热气,而她那片空间里,时间仿佛已经静止,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在等待着面试的回复,紧张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叮”的一声,将她即将崩溃的情绪收拢。邮箱中多了一条未读。
      她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鼠标轻轻连点,白底黑字赫然陈列在屏幕上。
      【亲爱的锦女士,您的各项条件都很优秀,但是仍有些地方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希望您再接再厉,努力找到您满意的工作。】
      又是一封冷冰冰的公式邮件,锦安然貌似司公见惯了,喝了一口水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三个自投工作室的offer,全部都吃了闭门羹。
      听到了锦安然痛苦的叹气,在床上刷剧的景溪月从粉红床帘里探出头来:“安然,不会又歇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锦安然没有回头,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别着急,看看我,我都打算毕业了在家里躺两个月,等躺舒服了再说嘛。”
      锦安然这次回头了,看着手里抱着薯片袋的景溪月,颇有些无奈,愤愤不平地杠了一句:“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是好,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去你的吧,”景溪月被她的阴阳怪气逗乐了,又接着问,“后天就要离校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锦安然望着那封邮件,眼神有些失落,半晌才晃过神回答:“我还是继续去锦长街摆摊画画吧。”
      听到这句,景溪月脑海中随即漂浮过锦长街古色古香,人头攒动的画面,后背不禁有些微微渗汗。
      锦长街是一条古街,在锡州市当地非常知名,保留着水乡韵味且未被过度商业化导致一到晚上就会聚集很多居民与游客,而且锡州这两年一直在发展旅游业,对摆摊行为很开放。
      锦安然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这条街和她的名字中都有一个“锦”字。而且这条街很合她的胃口,一到周末,穿着各色各样唐装汉服的帅哥美女都会结伴去锦长街游玩,对她来说倒也是特别养眼。
      “嗳?安然,”景溪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挪到了锦安然椅子旁,用白皙的手掌轻轻挥过锦安然想入非非的呆滞双眸,“你的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上,你真的是去画画的?骗骗姐妹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
      锦安然收了收神,轻轻咳了两声:“肯定是去画画啦,摆摊卖艺嘛,很正常,再找到工作之前,先积累点经验,顺便提升一下画工。”
      说出的话有些空平无据,也有些冠冕堂皇,惹得景溪月忍俊不禁,笑声像一个逐渐膨胀的气球,逐渐充满了空荡的宿舍,包裹住了两人。

      一个无忧无虑一直呆在舒适圈里。
      一个陷入瓶颈也仍然对生活充满希望。

      “不用那么刻意折磨自己,你要是实在扛不住,可以暂时来我家躲躲。”笑完后,景溪月像往常一样安慰她。:“我知道你不想回……”
      景溪月清楚以锦安然的性格肯定不会让自己帮她,但是她每次都会提这么一嘴。
      “不用你操心了,景大小姐。”锦安然打断了她,也似往常一般害羞的笑了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好了。”
      -
      帮着景溪月把行李送至校门口,同行的管家浅浅鞠了一躬向她表示感谢,景溪月在车里挥了挥手,便算作正式的告别了。
      “我会来找你的,安然。记得照顾好自己!”景溪月在车窗关闭前,对锦安然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声音的尾调被车窗死死地扣住,只能听见是喊出来的。
      锦安然目送载着景溪月的轿车渐行渐远,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自己从即将成为的唯一,变成了真正的唯一,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心里却空落落的,失重感占据了一大片。
      申请了保留住宿后,锦安然可以在学校里继续滞留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到底是多久,她心里也是没有数,可能是几天后,亦有可能是几个月。
      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蛰刺了一样,怪难受的,她皱了皱烈阳下亮闪闪的眉毛。
      原来,孤独像针刺。

      前日的雨并未把暑气全部带走,天气仍旧是有些闷热,风轻轻吹拂,一同带来的还有阵阵柳絮,肆意飘散在空中,像是无处可去的纯白灵魂。
      蝉鸣充当了适宜的聒噪,给了原本孤寂的盛夏带来了唯一一丝喧嚣。

      回到宿舍就开始做起准备工作,将素描用的铅笔削尖,整齐的摆放堆叠,一沓白纸也整齐收纳进自己的小箱子里。
      她去锦长街做兼职来来回回也有十多次了,这个箱子可以绘画工具都收纳进去,还有个肩带,很方便。
      黄昏时分,锦安然来到了锦长街中心湖桥的桥边。这座桥很长,建造在街心溪流上。
      桥叫同心桥,这座桥连接着锦长街被溪流隔开的一南一北,故而被赋予“永结同心”的美好寓意,会有很多情侣来这里祈愿,还会有各色各样的祈福牌和卡片,悬吊在桥边的架子上。

      可实际上真正能够留下很久的并没有几个。

      桥边有一片非常干净的空地,仿佛就是量身为她定制的,她将木板凳放下,端端正正架起了画架,随手描绘了几幅速写,是关于周围的众生相。
      有卖气球的中年人,有开摊车的夫妇,有在金店门口展示加工的小伙子,也有在场地中央玩着滑板的中学生,都是别具一格的气场。
      她想自己差不多也是一样,都是融入凡尘中的一个介子,感受着人间烟火气。
      七点,其实天还没有彻底变黑,但是锦安然感觉周围的环境已经有些灰蒙蒙的,自然光在眼睛里若隐若现。
      像是一层纱,笼罩在了佳人艳丽的面庞上,增添了几分性感的神秘。
      锦安然很喜欢这样子的环境,她有想过自己若有天真的失去了视力,可能就可以更好的用其他感官去感受周遭的一切。

      绚烂的霓虹灯和各个店家的门头灯牌倏然亮起,盛夏夜晚的锦长街迎来了它的至美之时。佳人醒来,在尘世间燕舞笙歌。
      人流渐渐多了起来,更有不少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如同这条街的风格一样,穿着复古的衣着,欢乐地游行着。
      虽没多少人会注意到她在桥边不停地画着什么,但是她也不在意。
      一直到两个很漂亮的姐姐轻轻地呼唤了她一声,她才从这一隅天地的景色遐想中脱身。
      “你好,是要画像吗?”回过神的锦安然笑着说。
      她快速观察着两个姐姐,一个穿着印有牡丹的红裙,雍容华贵;另一个则是墨色的汉裙,碧玉端庄,红裙女子比墨色裙子的女子要高出半个头,气质也更是仪态大方。
      她自己倒是很简单的短袖衬衫,只不过今天特意戴了顶皮质画家帽,好让自己看起来有更多的艺术气息。
      “是的,”红裙女子语气温和,琥珀一般晶亮的双眸看了看一旁的墨裙女子,有些暗送秋波,“帮她画一张吧。”
      “请坐吧,坐姿尽量保持端正哦。”锦安然心里有些暗喜,今日第一位客人就是这么秀气端庄的小姐姐。
      周围的绚丽灯火照的整条街仿佛变成了一个白夜,锦安然借着这些光细细打量着墨裙女子,脸上淡淡的妆容确实有几分古代佳人的神韵。
      她轻轻地在画纸上勾勒几笔,眉宇之间的动人神采便在纸上跃动。
      她从小画到大,这些人像速写对她来说不过是基本。
      约十分钟,她将人像上残留的多余灰影用橡皮轻轻擦拭,用嘴吹走了橡皮屑后,将成品小心翼翼地递给二人。
      看到成品的二人神情都略有吃惊,是很意外,很欣喜,很满足的吃惊。
      “画的很漂亮,”红裙女子向她做了个揖“谢谢。”
      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头发也笑了起来。
      看着两人携手走去,锦安然心里不禁有些恍惚。
      随后又是一声感叹:“幸福死了,羡慕死了。”
      虽然有些牙痒痒,但是看着自己手机上的第一份收入,她还是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对她的速写感兴趣,但大多只是观望,体验的廖廖几人,但是评价都还不错。她倒也是无所谓,自顾自地肆意画着。

      “锦长街很少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会画速写的,你介不介意给我画一张?”
      在锦安然无所事事的摆弄着画笔的时候,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温润而富有质感,像是清晨的一声翠鸣混着滴落的露珠,很抓耳。
      锦安然放下手中的铅笔,抬眼望去,目光便与声音的主人交汇。
      微阖潋滟的烟眸轻轻翕动,瞳孔里好似装进了一汪荡漾开的清泉,摄人心魄。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方正正的小黑框眼镜,更添几分动人。
      冷若冰霜般的气质,压的锦安然有些喘不过气。
      苏以冬披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衬衫里面有件贴身的纯白色短袖,下身是一件牛仔中裤,露出了修长的大腿,毫不客气的展示着曼妙的身材。
      “不介意。”
      锦安然深呼吸一口。
      还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她歆羡着,暗自思忖。
      “要半身像。”苏以东见她答应,便随性地提出了要求。
      锦安然愣了一秒,没有多想就回了一句:“可以,就是价格会……”
      “来吧。”
      还没等锦安然说完,苏以东就坐在了椅子上,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将两双俏丽的玉手于手颈处交叉,架在膝盖处。
      很有格调的动作,是想考验自己的绘画功底吗?
      苏以冬看她有些犹豫,轻启朱唇:“没法画吗?”
      “没,可以画。”
      锦安然立马回答,可当她握着笔测量着苏以冬的大小时,发现了她有些异样的左手掌。
      交叉的左手掌位于上方,却是向外摊开的。那摊开的手掌上好像没有任何纹理,像是单单长了一张皮,如同一块荒芜之地,更像是这个美艳动人的女子身上的一个私密的缺憾。
      这样奇怪的掌心,却要摊开在画师面前,正常人的想法不应该都是隐藏自己的缺陷吗?
      不只是哪根筋搭错了,她下意识望了望自己右手虎口的胎记。那块胎记是个小圆,只不过是淡淡的蓝色。
      她虽这么胡乱地遐想着,手上的笔却一刻也没有停过。即使美中有些不足,但好在气质还在。自诩为画工不错的锦安然还是很喜欢美丽的东西,这样画起来可比课堂上枯燥的酒瓶水果圆锥体有意思多了。
      一人全神贯注的描绘动作和一人极具模特风格的高冷气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周围围住了好一圈人,都在观摩这场现场作画。

      就好像一个受人敬仰的画家在画着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一般。

      约二十多分钟,锦安然停止了作画,但是并未将笔放下。她左看右看,对这幅画的整体都很满意。

      除了那只突兀的,残破贫瘠的左手掌。

      她想画点什么进去,将这幅画补全。可是苏以冬偏偏是故意展露出这般缺陷,若是补全了,是否会差强人意?
      那么人是喜欢残缺的美好还是完美无瑕呢?
      很明显,锦安然选择了后者。
      她不暇思索,又拿起铅笔在素描纸上倏然划过,摩挲声悦耳动听,好似在给伟大的作品赋予点睛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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