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引》荒景记流年

26、第 26 章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漓凤。

　　“我。”她想解释什么，就听到王源颤声拜谢道：“漓凤姑娘高风亮节，迎难而上，实乃天助我也，请受下官一拜。”

　　有人面带惭色开腔道：“姑娘无惧危险勇挑重担，实令我等汗颜，此次旱情必定鼎力相助。”

　　以情动人，如何推脱？菡锦这一招真是让她骑虎难下。

　　这慌乱的一夜就在这一拜中结束了，每个人心思都有些沉重。

　　漓凤一宿辗转反侧，一肚子担忧没说出口。翌日，她出了驿馆，想去找王源在商讨商讨人选问题，路过府衙的时候，看见百姓们排队在领取什么东西。她好奇地走进几步，看着棚子旁边竖着一块木牌子：振济司。原来是官府派人发放水粮药物。

　　“姐姐。”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脆响，她循声瞧去，发现相思目中露出喜色，站在队伍中间。

　　“你也是来这里领食物的吗？”

　　“恩。”

　　还想多聊几句，前面就发生一阵骚动。

　　“滚！”振济司前，一个司粥的小吏不耐烦地推搡着不断乞讨的女子，大声嚷道，“一人一份，我们都不够用了，你再来讨？”

　　女子带着哭音哀求着，“求求您再给我一份吧，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

　　小吏似什么都没听见，毫无怜悯之心，“刚才耳朵聋了没听见吗？一人一份！”

　　“求求你。”可怜的女子依旧勇枯瘦的手扯住了小吏的衣袍，试图多争取着。

　　小吏有些恼怒地抬脚一踹了，“哪家没有孤儿寡母，少在这装啥可怜，赶紧滚远一点，别耽误我干活，滚。”

　　女子本已饿得有气无力，哪里躲得过这一脚，霎时如同一根折断的枯枝一般，重重地向身后的石墙砸去。

　　梦麟稳稳站在石墙之前，伸手轻轻扶住了那女子的身体，口气中带着一丝愠色：“你欺人太甚，他不过是个弱女子。”

　　漓凤一脸厉色冲到小吏面前，指着那掺着粗糙的谷物糠皮的粥，怒道：“她不过是想多要一份稀薄的粥水，你为何如此粗暴？他们都是人命啊！灾荒之年，哪家没有弱儿老母，你怎么没有一丝同理心，眼睁睁看着人饿死！”

　　“哪来的野丫头，敢在我面前叫嚣。”小吏顿时就怒了，一巴掌上前就要劈了捣乱的人，好在这一次的巴掌未曾落下，倒是被人半路轻巧地截了去，只听有人严厉呵斥道：“谁叫你这么赈灾的！”

　　小吏方才真正地缓过劲来，看清来人后慌忙恭恭敬敬地俯首道：“大人。”

　　王源抬起一双浓眉，面容沉肃，后面跟着菡锦一行人。

　　“你们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朝廷日常也是谆谆告诫，你告诉我，都学了什么！”

　　“民为国基，谷为民命……民惟邦本……本固邦宁……”那小吏结结巴巴说着。

　　“那你是怎么做的！”王源俯下身子，看着带着哭音的啜泣的女子，她正默默望着父母官，欲言又止，目光深深如诉。

　　小吏惴惴开口说：“不是我们不想多给，但是各家都已穷困挨饿，一张张嘴都要吃饭，本县的村民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兼顾邻县，况且我们也是看她一个弱女子，已经施了粥，总不能由着她张口要多少给多少吧，毕竟粮食有限的。”

　　“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肆意欺凌，回去领十鞭子，以示惩戒。”王源向身后从人吩咐，道：“带她回去吃顿好的吧。”

　　女子颤了颤，缓缓挣扎着站了起来，跟着仆从离去。

　　王源躬身行礼，安抚道：“是我们行事鲁莽，还望大家体念官府的艰难。”

　　民众什么也没有说，恢复了秩序，依旧安静地排着队伍，只是这安静令人近乎窒息。

　　王源仰头眺望遥远的天际，太阳依旧毒辣，一时间，心潮涌动，感喟无际。

　　“官府还有多少粮食，都拿出来吧。”

　　“王大人……饥民只会越来越多……”菡锦在一旁提醒道，“再多的粮食也无济于事……”

　　王源蹙眉叹息，心中越发沉重，“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总不能任由一群老弱孤残倒卧道旁，生死由命吧。”

　　菡锦闻言肃立在侧，一言不发。

　　施粥本是善举，却在这场小骚动中弄巧成拙。

　　半柱香之后，梦麟和漓凤主动要送女子回去，他们驾着马车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两县交界处的一个小村。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的诧异，眼前的村子比起桃花村更加简陋得多了，面积不但狭小，也只有纵横交错的三四条街道而已，房屋也大都是用黄泥和木条糊成，显得有些脏乱不堪。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一处茅草屋前，梦麟直直望着破烂的茅草和烂泥糊成的黑屋顶，眉头一直紧皱着。

　　“哇……哇……”女子听到小孩的啼哭声，面容焦急地走了进去。

　　漓凤跟了进去，看着离床大约半丈远的地方，是一堵黄泥糊成的土墙，因为时间过久，墙壁上裂开了几丝不起眼的细长口子，从这些裂纹中，可以看出一家里的生活极其清苦。

　　女子掀开盖着黄色旧棉被，破旧的棉被若有若无的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她慈爱地将嗷嗷待哺的身上捧在怀里，俯下身子将口中含的食物吐出给孩子吃。

　　“这是……”漓凤看着这一幕，内心艰涩无比。女子一路上沉默无言，她还以为是为刚才自己悲惨的遭遇凄苦，原来是口中含饭不便言语，母亲哺育之情何其深沉！

　　漓凤满是动容之色，仰起头，看向天，灼热的太阳依旧高悬，释放着强烈的光芒，缓缓的闭上已有些发涩的双目。

　　两人默默地退了出来，出门的时候恰看到尾随而至的菡锦，她的眼圈已然发红。

　　“你来了，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梦麟冷冷地盯着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把漓凤推出来，就是想再次引出幕后的凶手，现在是妖是魔还不确定，这样会置她于险地。而且，祈雨能否成功还不能定论，一旦失败，谁来承受民众的失望和纷至沓来的恶语。”

　　菡锦面色无波，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不管我的目的如何，大家想要的结果都是一致的，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