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往事》里树下

1、早恋

　　下午的雨有些冷，浇灭了半夏的热。

　　陈许坐在窗前看书，这本书是从隔壁王家哥哥借来的，遣词造句生动有趣，更为重要的，里面还有大量的插图可供陈许临摹。

　　看了一会，楼下有动静。

　　是陈许妈妈在叫她。

　　“许许，下来接待一下客人。”

　　看完这一页，陈许回应。

　　“来了。”

　　他们家在江南一处有名的古镇上，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杨柳垂暗，绿河荡漾。

　　来古镇旅游的人多，GDP高，给众多原生居民提供了就业机会。从三年前开始，陈许妈妈就会把家里的空房间挂到网上去出租赚点零用。

　　陈许妈妈在厨房忙活，估计在做晚饭。

　　陈许从楼梯下来，看向前台。

　　那里确实站了一位客人。

　　客人拖着个行李箱，穿黑色T恤和黑色长裤，他戴着顶帽子，又戴口罩，让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身份证看一下。”

　　客人掏出身份证，手指修长好看。

　　陈许将身份证正反两面拍了下来。

　　她赶着回去看书，所以并没有多留意身份证，但仅仅一瞥，身份证上的照片也足够抓人眼球。

　　身份证上的头像是一位看起来年轻的男子，眉骨高而挺，眼窝深遂，两瓣薄薄的唇颜色有些淡，整体看来是有些冷淡偏凶的长相。

　　但抓人眼球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眼睛。

　　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自然上挑，狭长的睫毛似翩跹的蝶，藏着万转光华。他一错不错地注视前方，眼里的柔情多得要溢出来，好似面对情人一般。

　　这一双眼睛拯救了他的气质，瞬间整个人斯文不少。

　　“前天订的，从今天开始住两个月，是么？”

　　“嗯。”

　　他戴着口罩，声音有些闷。

　　陈许将身份证还给他，领他上楼。

　　“302房，水电包在房费里，”她推开房间门，“我们会给你提供一次性牙刷和毛巾拖鞋，里面应该有，如果有缺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们也提供饭菜服务，早饭十块，中饭和晚饭一顿二十，包月更便宜，你可以考虑考虑。”

　　客人接过钥匙，“好。”

　　将人送进房间，陈许被叫下去吃饭。

　　今天两菜一汤，西红柿炒蛋，红烧鱼，加上一个紫菜汤。

　　陈许夹了一块鱼肉。

　　“这年头的菜是越来越贵了，就这样桌子要一百，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吃不起饭了，闺女。”陈妈妈脱下围裙，絮絮叨叨。

　　陈许习惯了，她轻轻点头，表示应和。

　　这是蔡女士的独角戏，不需要她插话。

　　果然，就算陈许没接话，蔡女士也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听说隔壁王林上大学回来了，你以前不是一直和人家在一起玩么，没准可以问问他怎么填志愿。”

　　陈许刚高考完，超常发挥，能填不少好大学，蔡女士直呼祖上冒了青烟。

　　“好，我会去问的。”

　　“话说，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读的专业？”

　　陈许将口中的西红柿咽下去，她回复，“我想读设计。”

　　蔡女士想了想，半晌说，“也可以，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

　　吃完饭，陈许收拾碗筷，洗完碗，她上楼。

　　在楼道口遇见了下楼的租客。

　　她住二楼，租客刚从三楼下来，没戴口罩和帽子，整个人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果然证件照会把人拍丑。

　　租客的气质比照片上更出类拔萃许多。

　　陈许和他对上视线，他的眸色很黑，本该是毫无波澜的，但视线撞上那一秒情绪迭起，漆眸中有点点晨光闪露，像星辰。

　　他点头，“你好。”

　　“你好。”

　　他从陈许旁边经过，等他走后，陈许拿出手机来，她翻开那两张证件照，在人头像旁边找到租客的名字。

　　——周宴。

　　她的视线落下两秒，回房间继续看书。

　　****

　　古镇这两天总是下雨，晚上的雨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陈许没睡太好。

　　她洗完脸下楼。

　　蔡女士刚好做完早餐。

　　只是这份早餐比从前分量更多些。

　　蔡女士端起一份，“去，给人家送到房间去。”

　　看来周宴要了一份早点。

　　她接过盘子，正想上楼，楼梯却下来一个人，正是周宴。

　　“不用端上去，我就在这吃。”

　　陈许于是把早餐放下。

　　蔡女士除了做民宿生意，她还在河口处摆了一个摊子，卖一些小东西。她吃完两根油条，接到一通电话。

　　“什么？？又涨价，你们想钱想疯了吧。”应该是货源问题，她一时说得大声，说完后才发觉旁边还有一位客人在，她捂住手机，“你们先吃，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客人坐下，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的，陈许注意到他手边拿了一张传单。

　　是导游公司的宣传传单。

　　她问，“你要找导游么？”

　　周宴看她一眼，“嗯，想先逛一逛。”

　　“你找那些人不如找我，我从小生活在这，你想去哪我都知道，”她顿一顿，拿出最大的优势，“而且，我还便宜。”

　　周宴撩起眼皮，唇角溢出笑意。

　　好像在说，就你？

　　陈许不服气。

　　“我虽然长得小，可我已经高中毕业成年了，论起这古镇怎么走，有些导游还不如我呢。”

　　“是么？”

　　依旧有些不信任。

　　不是周宴不相信她，而是她的长相看着就没有很大的样子。

　　虽然有一米六左右，但五官大，皮肤又白，清纯得像朵白莲花，尽管此时信誓旦旦地在做保证，依旧像位弱柳扶风的林黛玉。

　　“真的，我也给以前的租客当过导游，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不用了。”

　　他拒绝的这么快，陈许还想再争取争取，就听他说。

　　“不用看身份证了，就你。”

　　****

　　这两天气温降下来，又刚下过雨，是古镇韵味最浓的时候。

　　周宴在这待的久，不赶时间，有时候一个景点就能花上一天，陈许陪她逛，掰手指头算古镇还剩几个景点。

　　她是按天来收费的，自然希望周宴逛得越慢越好。

　　就这么逛了五六天，陈许倒也不觉得累，其一是周宴走得慢，其二是她以前给别人当导游的时候更累的都走过，所以相较之下，这趟还比较轻松。

　　“你是辞职来玩的么？”

　　今天走到一条有名的古巷，古巷从外头看去只有短短一截，但里边纵深复杂，最窄的地方只能过一个人。

　　陈许走过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青石板路，她问道。

　　当下的年轻人渴望逃离城市，有很多城市里的人辞职来这玩，一待待好几个月，就是为了放松放松。

　　陈许之前不是没有见过。

　　“你为什么这么想？”

　　“看着就很像，大学生出来旅游一般不会像你这样在一个地方待那么久，因为他们想看多一点地方。”

　　“小屁孩，你还挺懂。”

　　陈许抿唇，把这当作夸奖，“那当然了。”

　　从巷子出去，是一条规模较大的商业街，陈许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他说不用。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但在街口的横桥连接处，陈许碰见了熟人。

　　是一个高个子男生，她和周宴知会一声，上前和男生说了两句话。

　　男生和陈许是高三同学，他也住在这，碰见了陈许，脸有些红，触及她旁边的人，又有些怵。

　　“你在当导游么？”男生偶尔也会去给游客当个导游，所以他一猜就中。

　　陈许点头。

　　“毕业典礼的时候我问的问题，你有答案了么？”男生左看右看，声音放得极小，生怕路过的人听清他的话。

　　但陈许勉强能听清，她想起来这桩事情。

　　毕业典礼的时候，男生向她表白，她说要考虑考虑。

　　“不了。”陈许摇摇头。

　　男生有些急，“为什么？”

　　“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那我表白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那时候怕你伤心，影响你高考。”

　　说到这，男生眼中泛起泪花，陈许竟然是在为他考虑，他小声又问。

　　“那我们以后还能当朋友么？”

　　陈许笑起来，她薄薄的眼尾透亮发光，声线似水，“当然可以了。”

　　说着，她看向他手中拿着的盒子，“这是要送给我的么？”

　　男生被拒绝后，本以为没戏，礼物可能都送不出去，没想到陈许主动问起来，他把礼物送到陈许眼下。

　　“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个杯子，当作毕业礼物，你愿意...收下么？”

　　陈许接过，她揭开盒子的一个口，能看见红色的杯壁。

　　“谢谢，我很喜欢。”

　　她微微低头时能看见一小截光洁的后颈，葱段般的生，男生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我后天....可以约你出去玩么？”

　　陈许想了想，要先看周宴后天要不要她导游才行。

　　“这个我得看看，如果到时候有时间我给你发消息。”

　　“好好...好，那我先走了。”

　　他挥手告别。

　　陈许捧了一个盒子回来，白玉般的面容泛起笑意，柳梢眉轻轻柔柔。她笑起来，倒与这古镇融为一体，极像位从画里走出来的古人。

　　少女婀娜姿，顾盼流连貌。

　　周宴看她，相处这么多天下来，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位小孩，而是满十八的准大学生。

　　“你朋友？”

　　“嗯。”

　　周宴眼梢带笑，调侃她，“怎么还早恋呢。”

　　陈许反驳。

　　“才不是早恋呢，我已经成年了。”

　　周宴不予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