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招呼 ...
-
矮人那口烧着沸水的巨锅翻倒的时候，梅尔正坐在最佳观赏席位——里奥的后背上，他好奇：“为什么要烧热水呢？多危险啊。”
里奥显然对被绑成串的哥哥没有丝毫同情：“听说是煮熟了好剥鳞，我们的鳞是很好的锻造原料。”
梅尔摸了摸它后背，在矮人主城发出稀里哗啦的倒塌声中，深以为然。
林乔刚踹翻一座堡垒，飞身躲过密集的铁箭和魔法攻击，短披风在梅尔身上，她此时只着高领的无袖紧身衣和短裤，如一尾黑鳞的游鱼穿梭在矮人的猛攻中，掠向主城。
轰开挡路的一干卫队，她毫发无伤地赤足落地——劣质靴子在攻击中不堪重负，对上坐在主位，怒得如赤面金刚的矮人王，抬手招呼：“外面那个蓝——”
“我与你不死不休！魔族！”一名亲卫二话不说抡锤扑上来。
“查尔斯！”矮人王嘶声伸手，喊出了生离死别的悲壮。
林乔侧身躲过矮人查尔斯的攻击：“外面那个龙——”
“队长！我们要与你同生共死！”
林乔：“所以说我只是——”
“誓死保卫陛下！”
林乔：“我……”
“你们年轻人快点护送陛下离开！快！”
林乔：“……”
阴冷魔素如利剑出鞘，寒锋过处，杀意凝实，层层将包围上来的护卫钉死在原地。
林乔脸颊两侧的头发都在怒张的魔素中浮起，她步步逼近矮人王，一双兽瞳与其对视，一字一句道：
“把、龙、放、了。”
矮人王被她压得口鼻出血，恨恨地瞪她：“绝不……向……魔族……屈服……”
林乔深吸一口气压抑怒气，掐住他的下巴冷漠道：“喂，听好，外面那只很容易就被你们捉到的笨蛋小龙是西方龙族，龙王阿纳金的血脉，下一任龙王的备选。不想承受龙王的怒火被灭族的话现在、立刻，放了它。”
矮人王的大脑花了几秒才接入理智。听到她的话登时双眼圆睁，梗住了。
林乔拍了一下他粗糙的脸皮，收起魔素：“救命之恩就不用你言谢了。”
矮人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想开口辩驳，贵金属制作的王座就擦着他脸挨了一拳，隆隆震动中留下深深的拳印，林乔居高临下，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咳……嗯……放、放了……”矮人王支支吾吾地转头。
多亏矮人王的基因里还残留了一丝看人眼色的能力，于是矮人族百年来唯一一次灭族危机，就这样安全度过了。
战斗平息，里奥载着梅尔在宫殿前落地，废墟一般的王座间内，林乔歪在变形的王座上揉着手腕。
“乔，受伤了吗？”梅尔小跑过去，挨着林乔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捧住她的手腕按摩。
“震麻了而已。”林乔任由他动作，转向里奥：“怎么不去守着伯莱？他中了麻醉，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醒。”
里奥默默观察着林乔与梅尔的互动，这时才开口：“乔在这里我很放心，不想管他。”
林乔轻笑：“你们两个一点没变。”
里奥不吱声，尾巴却不平静地扫过满地残骸，抡出一个心事满满的扇形。
“伯莱为什么跑出来？因为……阿纳金？”林乔换了话题。
里奥的头垂得更低了：“……说来惭愧，是的，哥哥崩溃了。”
——“我不相信！父亲明明那么健康啊！比任何时候都健壮、强大！我不信！我要找圣女大人来救它！”
不顾里奥和族龙的劝说，发了疯的伯莱偷跑出领地，不顾一切地飞向东方大陆寻找林乔。里奥半途追上它，两龙却不幸在刀锋山脉被喷发的火山灼伤，在逃跑的途中失了联系。
林乔握紧了因吞噬大魔法师而新生的右拳，心中一沉——难道是她的血？
“我来想办法。”林乔道：“无论如何，阿纳金是我的朋友。”
骤然失父，两只未成年小龙该怎么在族中活下去？林乔必须确定它们的安全。
毕竟是她让阿纳金背叛了唯一的朋友，在踏上大陆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为此负责。
“所以不要担心，”林乔走向里奥，伸出双臂捧住它的脑袋，将自己的眉心贴在它凉凉的鼻头，轻声：“我发誓，永远会保护你和伯莱。”
“谢谢你，乔。”里奥轻喷了一股气，垂头用额贴上林乔，冰凉的吻部眷恋地搭在她肩膀上，隆隆地回应：“我，龙王阿纳金之子里奥，以龙族的骄傲起誓，我永远视你为我的亲族般敬爱保护，至死方休。”
“啊啊啊啊啊啊！！！！！”
在如此庄严肃穆的情景下，大门口传来突兀的一串杀猪般的哀嚎，伯莱脚翼并用地趴在碎石间，声如洪钟，很没出息地嗷嗷大哭：“里奥！！！！！你偷跑！！！！！！！”
音量之大，回荡整个主城区，晓是林乔也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对这只现眼包无可奈何。
“我也发誓啊呜呜呜呜呜乔呜呜呜呜呜你来救我了！我差一点就变成水煮龙了我好害怕啊！”数肢并用，伯莱把湿漉漉的龙脑袋挤进林乔怀里，大尾巴甩得啪啪直响，扬起尘土无数。
救命，想把它拉去煮一下。
……
矮人的主城在一边倒的荒唐战争中被搅合得天翻地覆，受灾最为严重的城堡此时正盘卧着一蓝一黑两条巨龙，巍峨的古老城堡残骸变成了它们临时的窝巢，垂下的鳞翼遮天蔽日，和长长的尾巴一样，稍微甩动一下就会卷起阵阵风旋。
矮人王就是在两对长翼交错间隙的露天平台与林乔展开的谈判，彼时神秘的黑发魔族姿态悠闲地翘脚坐在铺满了雪白软毯的躺椅上，随行的少年魔族乖巧地伏在她肩头，目光狡黠又略带戏谑地打量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王者。
纵有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怒火，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矮人王鲁顿和亲卫长查尔斯也不敢宣之于口。在龙族隆隆的呼吸声中，他与林乔相对而坐，率先开口：
“说吧，魔族，你的目的是什么？”
“哦，其实这次贸然造访，除了要带走那孩子以外，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想和您友好地交流一下。”林乔歪头，摆出副亲切的表情，答道。
“那孩子”——伯莱，跟着发出愉悦的隆隆巨响。
鲁顿听得额角微汗，且不说交流是否友好，就看他城堡现在这副惨状，她把自己的行为称为“贸然来访”也有点太过分了。
厚实毛糙的胡须下的嘴唇抽动，鲁顿皱着脸等她的下文。
“如您所见，我是个魔族，不久前我从人族那里听说新的魔王已经诞生了，所以想向您求教那个家伙的具体位置。”林乔无视矮人王的臭脸，径自说下去。
此话一出，瞬间点炸了查尔斯，他抬起手中大斧头，对林乔怒目而视：“我就知道她是魔族，王，不要犹豫了——”
“住手，查尔斯！”鲁顿冷脸按下老友的手。
林乔微笑着看他们。
一些模糊的记忆从深处浮现，与矮人查尔斯的脸重合。不错，在某次林乔失控向矮人求援的时候，正是这位忠诚的护卫将利斧挥向了她的脑袋。
林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梅尔绕上手腕的尾巴尖，一只侦察蛛无声地从她垂下的头发间爬出，白色外壳上色彩瞬间扭曲，无色地融入了空气中。
“好了。”她叫停这对主仆无聊的争执戏码，托腮眯眼，阴冷的魔素吐着舌信缠上矮人主仆的后背，露出利齿：“我没心情和你们空耗。矮人王，你能给出的价码有多少你自己很清楚。现任勇者是人族而非矮人族，只要你不挡路，我很愿意在这场战争中放过矮人族。”
鲁顿倒不愧为一族之王，即便在令人窒息的魔素包裹中依然艰难地维持着冷静，他强压下打颤的齿序：“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是魔王！”
“我不是，但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林乔抬起下巴：“再好好想想呢？”
“你……”终于鼓起勇气打量林乔面目的矮人王仔细辨认着，猛然一惊：“你——？竟然是你——”
一道凄厉的哀嚎突兀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谜底。林乔悠然起身，走向瞳孔震颤的鲁顿和痛苦倒下的查尔斯，一只侦察蛛从后者的脖颈处爬出，顺着林乔的腿爬回它肩头，口器上深粉色的毒素汁液尚未干透。
“是的，你记忆力很好。”林乔扶着鲁顿的肩膀，俯身轻声：“所以不用担心，我的目标是人族。而你只需要闭紧你的嘴，就能保证全族和好友的性命，是不是很划算？”
大滴冷汗从鲁顿的王冠下滚出，他嘴唇颤抖了几次才组织出语言：“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放过查尔斯！”
“当然，我可敬的朋友。”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眼前的一切如沙砾般倾塌风化，矮人王鲁顿从床铺上弹起来，喉咙上被紧绞的窒息感尚未散去。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他抱住冷汗涔涔的脑袋，茫然地环顾四周，尖声道：“查尔斯！查尔斯！”
“王！您怎么了！”亲卫破门而入，焦急地来到他床前，看着面前毫发无伤的亲卫，鲁顿忙抓住他的手臂正欲开口询问方才的梦境，一段回忆就突然像棉花似地塞进了他的喉咙。
——“闭紧你的嘴。”
厚重的胡须下，喉结滚动，将那枚棉花沉重地吞入腹中，鲁顿失魂落魄地开口：“那个魔族呢？”
“您忘了？他们在远离主城区的山洞中。”查尔斯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王：“您一声令下，王，我们的好手就能用燃油烧死他们。一群魔物也妄图与您谈判——”
“不不不。”鲁顿按下查尔斯，疲惫地搓着皱巴巴泥土色的皮肤：“查尔斯，拿上你的火把，我们去地牢，快一点。”
“地牢？但是……”
“快一点！”
因一道急令，矮人王的临时行宫脚步纷乱，闪动的火光间，一只侦察蛛收起沾着血丝的口器，无声爬进了黑暗。
主城区外·山洞，两只小龙窝在一处枕着对方的背部，在甜美的梦境中酣然而睡，连山洞外急躁的夜风都不能惊扰它们半分。
“你做得很好，梅尔。”替怀中疲惫的小梦魔拉上兜帽挡风，林乔将手指送到梅尔唇边，在淡粉色的柔软上留下一抹鲜红。
“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少年依偎在她胸口，面带酡红，饕足地舔舐着点点腥甜，亲昵绕在她腰间的尾巴兴奋得微微颤抖：“一切都如您所料。我在他的梦中种下的暗示让他绝不会开口吐露您的秘密。”
注视着主城中那一抹跌跌撞撞走向城堡的火光，林乔轻挠着小梦魔的下巴，侦察蛛沙沙地从她后颈爬过，乖巧地依附在她肩膀上。
“当然。”
她抱起梅尔，纵身跃入夜风起伏的黑暗中。
“让所有的秘密都烂在他肚子里吧。”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