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延期》尽海时

3、又见面了，夏同学

　　“真的要出去吗？今天好像是学生会会长巡校。”

　　四五个人堆在一面低墙边，小声吵嚷。

　　“学生会也是闲，一下课就值班，”夏许期抬手抓住低墙墙头，一脚抵在墙壁上，双手用力扶住墙，将整个人撑起来，“受不了，这种没素质的废人，就要早点制裁，你们去不去？不去在这给我把关。”

　　“那你注意安全喔夏哥！”叶由在墙下笑嘻嘻地招手，被夏许期跨墙时抬起的脚给措不及防踹了一下。

　　那面低墙外就是一道阴黑的小巷，那里徘徊着不少的社会小混混，所以即使有想翻墙逃课的同学也不敢从这出去，而夏许期他们是惯犯，根本不带怕的。

　　在上一次他们翻墙出去打架还是在一个月前。

　　近日学校领导开会决定要把校园所有的墙再砌高一层，只是低墙在篮球场旁，人多眼杂，挑不到好时机修整这面低墙。

　　至于为什么那些社会小混混不会翻墙进来——

　　夏许期翻过后墙出去后，看到一圈正打火准备抽上烟的社会小混混。

　　他没有多留一眼给那群小混混，而他们也自然而然地露出警惕之色。

　　校园中的路灯灯光，射过几丝映在巷子里，打火机的火光悄然熄灭。

　　正当夏许期以为要在这里和小混混出手浪费时间时，他们忽然收起烟酒，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老大今晚又去泡妞了，”有人小声说，“别跟那学生哥打。”

　　“我记得那小子，”另一个人说，“上次不就骂了另外一个小子两句吗，我们这么多个，打不过他一个。”

　　“烟味太浓了，”夏许期回头笑了一下，“下次记得去其他地方抽。”

　　校园路灯投下的隐隐灯光恰好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在他阳光少年长相的脸上显现出反差感。

　　这群人中有几个曾被夏许期揍成重伤，后面还是夏许期带着他们去医院检查治疗，不然已经没了半条命。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跟混混打架还会主动负全责送他们到医院去，他们明明都是没有家庭、死了也没有人在乎的社会败类。

　　所以他们对夏许期厌恶至极，又害怕至极。

　　夏许期走出巷口，恰好就撞上一拨人。

　　夏许期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点零八，从隔壁学校高中部教学楼走到这，差不多刚好。

　　据叶由所说，那人身高估测一米八，那么按正常而言，步距大概是70—80厘米左右，算他3秒一步，隔壁高中的大门距离小巷三百米，而他们班的那个女生也是昨天这个点走到这的。

　　“喂，你小子不看路啊？”

　　夏许期抬起头，一个比他还高一点的男生拽着他的衣领。

　　“不好意思啊同学。”夏许期抬起眼 ，趁机观察这人的身高相貌。

　　夏许期有一米八四，他目测这个男生将近一米九。

　　叶由你小子骗我？

　　他还以为能靠身高先压过那社会哥，没想到对方比他还高？

　　夏许期眼睛往下一瞥，看到一个可以算是这群人中第二高的人，目测有一米八。

　　一米八一脸轻蔑：“教他做人。”

　　夏许期眯眯眼睛，并起四指用大拇指往小巷中指去：“打一架？”

　　那一米八的男生笑了一声：“好啊。让老子来教你这王八羔子学学什么是人情世故，怎么做事！”

　　一米九拽着夏许期，把他往巷子拖去。

　　就是这小子学的一口好腔啊。夏许期侧过眼，又瞥了一米八一眼。

　　他的目光还没收回来，一米九空出来另一只手，握拳直接袭向他的小腹。

　　那一米九人高马大，速度不快，但是力气很猛，差点把夏许期的陈年老血给揍吐出来。

　　夏许期眼前黑了一下，下一秒，一圈直击他的脸，他却不抬手抵挡，那拳落在他的右脸颊，灯光昏暗，看不清是肿了，还是流血了。

　　打在他脸上的那拳，是一米八打的。

　　一米八上手一击，打爽了。

　　一米八用力往下压着夏许期低不下的头，又 往他腹部踹上一脚。

　　听见夏许期轻咳几声，一米八站在暗淡灯光下，回头笑道：“还以为是什么硬气扛打的小子，也就那样啊。我打爽了，剩下的你们来吧。”

　　一米八的几个小弟扭动着手指筋骨，发出一阵“咔咔”声。

　　夏许期微微垂着头，头发掩住他的眼睛。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

　　他看向小巷深处，淡淡地开口：“喂，好了没？你哥我要被打吐了。”

　　小巷深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灯光仍然是阴暗的，照着制服夏许期的那一群人身上，映在小巷道路上。

　　一个人影从那片漆黑中缓缓走出，他戴着混潮色的鸭舌帽，手上半举着一台手机，手机画面是一个录像。

　　是夏许期被打的录像。

　　“老大，不是说可以了打个响指就行吗，说这么句话我后面还得剪辑呢。”叶由悠悠的说，“看到你被打这么轻，我们都有点替那些被你亲手打进ICU的哥们感到不公了。”

　　一米八皱着眉头，朝旁边其他人说：“一起拿下，还敢录视频，等他被打的时候录个够。毛头小子而已，还不快点？老子赶着回家。”

　　一米八说这段话的时候，夏许期全身一松，趋向下坠，一米九反应过来急着用力捞他起来，夏许期迅速抬头，用脑袋往一米九低下的额头上一撞。

　　这一撞，夏许期倒是不要紧，把一米九疼得松手捂头，而夏许期挣开一米九的控制，手向后拧住一米九的衣领，将他向前跃空一摔，非常帅气的将看着比他还重十斤的一米九背摔成功。

　　“爱拽衣领是吧，拽个够。”夏许期还没抬头，一米八的其他小弟忙扑向他，他向前跨几步，然后侧过身，一手掐住一米八的后衣领，把一米八拽到身后。

　　那群小弟没刹住脚，和一米八面面相撞。

　　在前几分钟，一米八下达“抓住叶由”的口令后，确实是有几分小弟向叶由伸去手想抓住他，而在那之后，两双不同的手从叶由身后的阴影中伸出，抓住了那几个小弟。

　　一个是猴哥肖宗明，另一个是同班好兄弟之一的范暑，外号“番薯哥”。

　　“这不得多亏老大刚下来就唬住了他们，”肖宗明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群社会小混混，“不然我们去哪躲，才看的了这场爽到爆的好戏。”

　　范暑抓着其中一个小弟的手腕向上提，他扫了一眼面前的剩局：“老大，这都怎么处理？”

　　“随便。”夏许期抹去一把脖颈边的汗。

　　一米八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青筋在灯光下隐约爆起，像在蓄势勃发，他攥着拳头，踩在小弟们的身上，向着夏许期用力挥去。

　　“小混子哥，你是没听过一句话吗。”夏许期抬手，指尖攒着劲，将一米八那看着能捶死人的拳头用手直接接下，“人在愤怒到失控的时候，所做出的举动容错率是零。”

　　他再次抬手，接住一米八的另一边拳头，慢悠悠的说着：“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这个举动本身具有毁灭性，可实质上，仍然不具有毁灭性。”

　　他捏着一米八的拳头，其中发出骨节摩擦的声音。

　　夏许期看了一眼被一米八踩着的小弟的身体。

　　“差点忘了，”夏许期对上一米八带有怨气的眼神，歪头笑了，“你都不算是‘人’了。

　　“你也是学生，我不废你的手，也不动其他地方。”夏许期松开手，转手去拽一米八的头发，逼迫他对上自己的目光。

　　在一米八的视角看，夏许期像一头存亡未尽的野兽，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猎物。

　　夏许期突如其来的松手和转瞬即逝的一笑更是令一米八毛骨悚然。

　　一米八听见夏许期笑了一声：“下不为例哦。”

　　一米八想起和夏许期同伙的一个人说夏许期曾经把好几个人亲手打成重伤，又亲手送进ICU。

　　哪个和混社会打架的正常人会主动承担后果的？

　　夏许期刚才差点被打死，只是为了录视频。
　　而且他还留有这么多余力反打他们。

　　“疯子……”一米八倒吸一口冷气，拔腿就跑。

　　“喂，等等，”夏许期抬手，去拎他的后领，“不要再对我们学校的人动什么眼口手脚，被我知道就全砍了。”

　　谁能想到看上去阳光的少年，会在阴沟里说着让人惊悚的话。

　　夏许期刚松手，一米八就冲出去，快冲到巷口时，一个人影从一旁慢慢走出，抬手拦住一米八的路。

　　一米八抬起头，刚要开骂，表情在一瞬间变为惊恐。

　　——因为对方太高，他只能抬起头。

　　夏许期一眼就看到，那人胸前的学生会会徽。

　　灯光太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也看不清对方挂着的校牌。

　　夏许期背着手朝身后暗暗挥手，示意叶由他们快翻墙回校内，自己则装作身临绝境，一瘸一拐的走向那名学生会会长。

　　“会长哥哥，你看我身上的伤，”夏许期特意把右脸颊展现给那位会长哥哥看，还突然捂起小腹，“哎呀，好痛！被打的要死了！”

　　夏许期正奇怪着这位会长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又见面了，”一道穿透在冷风中一般的嗓音在他上方响起，夏许期猛地抬头，正对上江衍清那道平淡的目光，他慢慢地又开口，“夏同学。”

　　夏许期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江衍清一手抓住夏许期的手臂，另一只手上拿着本子和笔，递给一米八，“写下来。”

　　夏许期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早知道这届学生会会长是江衍清，他就不叫对方哥哥了。

　　一米八满是惊恐，因为江衍清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气和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怕这个和夏许期同校、比夏许期还高大的人会做出什么比夏许期更恐怖的举动来。

　　就连他在江衍清递来的纸上写名字时，手都颤抖的厉害。

　　他在江衍清的眼底下，甚至不敢谎报名字。

　　但他写完名字后，江衍清就放他走了。

　　而江衍清还稳稳抓着夏许期的手臂。

　　“江哥，”夏许期无助地抬头，“求你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夏许期悄悄往后瞧了一眼。

　　叶由他们已经走了。夏许期松了一口气。

　　而一米八那些还倒在这里的小弟们刚站起来，正想偷偷摸摸溜走，恰好也被夏许期瞟到。

　　江衍清侧着眼看过去，吓得他们一激灵。

　　然后他们跟着夏许期一起说：“大人有大量，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江衍清没有理他们，拽着夏许期走出漆黑巷口，朝着校门方向走去。

　　已经放学的走读生在这会已经走完了，行人寥寥无几，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走到大门时，夏许期看见保卫科站在大门旁边。

　　就在夏许期以为江衍清要把他交给保卫科时，江衍清举起胸前挂着的校牌：“学生会校园例行巡查。这位同学在校外摔伤，需要去医务室消毒，请您放行。”

　　难得，听江衍清说这么多话。

　　保卫科没有看校牌，只是看了一眼江衍清，就打开门禁，放他们进去了。

　　学生会巡查的时间在课后，巡查工作只是看有没有违反校规的行为并及时制止，学生会巡查更多给的是机会，如果被保卫科或者学校领导抓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会有。

　　走了半天，夏许期才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去宿舍的路。

　　夏许期：“去哪啊？江会长。”

　　江衍清：“医务室。”

　　夏许期盯着江衍清拉着他那只手。

　　江衍清刚抓上他小臂时，指腹是凉凉的，现 在小臂那块地方传来一阵闷热。

　　“送到这就行了，江会长，”夏许期说，“我刚出一身汗呢，哥你快别握我手了，等会一阵汗味，难闻，没有小姑娘会喜欢这种味儿的。”

　　江衍清果然松了手，空气中一阵阴凉覆上那块闷热的手臂肌肤。

　　然后他转手捏住夏许期的衣袖角。

　　夏许期：“？”

　　江衍清面不改色：“送你去。”

　　夏许期：“送到也行。送到就行了吧？送到你就走了吧？”

　　江衍清：“嗯。”

　　走道边是一排排常青叶木，校道在晚上特别阴凉。

　　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底下，比刚才昏黑的巷子好太多，这里闻不到那股让人呛到死的烟火酒气。

　　夏许期闻到一股淡淡的、一直萦绕在他身旁的香味。
　　像窗外那棵树上生长的白色枳花。

　　“你不是说送到就走的吗！”夏许期一边攥着冰袋，一边有些崩溃的用气声大喊。

　　“走累了，坐一会。”江衍清将手上的本子翻到最后几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单词抄写，他扫了一眼夏许期有些红肿的右脸颊，“哪里痛就和校医说。”

　　夏许期嘴角边还残留一点干涸血渍，他有些发狂的挠挠头发，又被江衍清瞥了一眼。

　　夏许期本来是打算在江衍清走后，就马上溜回宿舍的。

　　谁知道这人先前说要走，后脚就粘着不肯走了。

　　等一下，夏许期身为住宿生，擅自离开校园，江衍清不会已经往本子上记上他了吧？

　　夏许期忽然侧身，双手抓上江衍清的一只小臂：“江哥，你不会记我了吧？你看我被打的这么惨，能不能饶我一回？”

　　刚才瞪眼瞪得眼睛酸红，此时夏许期的眼中蒙上一层水色。

　　江衍清拿着本子的手突然一颤，他微侧过头，看见夏许期的手搭在自己手臂上。

　　他看了一眼那两只有些泛红的手，抬头瞥过夏许期的脸，然后转头回去继续背着英语单词。

　　“下不为例。”他一字一句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