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歌》Ac珞

51、第 51 章

　　太和殿外，白玉石阶下，连城跪在这第四日了。
　　他体内的毒刚解，身子尚没有完全恢复，就这样在青石板地上跪了三天三夜，人像芦苇一样飘摇，只靠一口气撑着不倒下去。
　　鬼影从殿里拿了水出来，屈身望着连城苍白如纸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劝道，“喝点水吧。”
　　连城摇头，转头看着鬼影，眼神有些游离，只道，“凌大人，烦劳你再替我去通传一声，连城有要事，想见皇上。”
　　如今鬼影是御前侍卫总管兼任禁军统领，虽如此，听见连城口里如此生疏的称呼，他仍然心中难过，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主子不是不想见你，只是你的请求他不能应，你又何苦要这样。”
　　连城闻言转回头，不再看鬼影，口中淡然道，“既然这样，那我便一直跪在这，等到他应为止。”
　　鬼影忍不住去握连城瘦弱的肩膀，看着他道，“你怎么这样傻啊，连城。主子已经下旨了，你现在贵为安乐侯，宫里宫外，想去哪就去哪，又何必一定要自苦。”
　　连城不答，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
　　鬼影劝不动他，只好无奈道，“主子杀李沐的心意已决，无人能改。你这般执拗，只会激怒主子，让李沐更早丧命而已。”
　　连城听罢，出神的目光里尽是绝望，嘴唇轻轻颤了颤，呢喃了一句，“沐哥哥。”
　　鬼影看出他状况不好，正要再说话之际，只见连城自口中喷出刺目的鲜血，整个身子向一侧栽倒过去。
　　“连城！”鬼影的喊声响彻太和殿外。
　　***
　　玉枕龙床，连城再睁眼时，皇帝坐在他身旁。
　　见他醒来，皇帝拿起案上药碗，喂他一勺药汤，道，“太医看过了，说你素体虚弱，五内郁结，需要好好调养。”
　　连城未张口喝那药，眼带哀求地望着皇帝，“放了他。”
　　皇帝面色阴着，将药碗放在案上，起身道，“安乐侯这几日就在宫里养身体吧，等养好了，随时可以出宫去，朕答应了九皇叔最后的要求，还你一个自由身。”
　　皇帝向内殿门口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响动，转头再看，连城已强撑着翻下龙床，跪倒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皇帝语气里压着怒火，目光冷厉地看着他一身单薄衣衫，面容憔悴地跪着，两膝分明已经磨破流血，太医才上过的药又要作废。
　　“连城，求皇上开恩，放九爷，一条生路。”他开口。
　　几步之遥，皇帝怒气更盛，连喘息声都变得粗重，尔后向前迈步，在连城面前屈身平齐，带着恨意道，“你叫我怎么放他？他是要起兵造反，是要杀朕的人！当日若非有你和凌安，朕早就被他派来的西北军杀了。连城，换做是你，你会放过他么？”
　　两行眼泪从连城脸上划过，语间透着无尽凄凉，“他已经没了兵权，废了武功，从此以后，都不会再与陛下为敌了。”
　　皇帝摇摇头，“李沐是何等人，朕再清楚不过。当日先帝将他困逐西北，就是要其命丧蛮荒，可七载过去，谁能料到他还能东山再起，一呼百应。如此大患，朕岂能不绝？”
　　连城默然，膝间血迹透过白衣，浸染殿上青砖。
　　皇帝不忍其跪废了双腿，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起身之时，但见连城举头道，“若我留下呢？”
　　“什么？”皇帝蹙眉，不解其意。
　　连城面无悲喜，只道，“皇上不是说，我是唯一能牵制九爷的人么。既如此，连城愿永世留在宫中，换得九爷一命。”
　　皇帝微微一怔，“朕已经答应九皇叔，还你一个自由身。”
　　“那么就也请皇上答应连城，用我一世自由身，换九爷一命。”若说当日皇帝用连城牵制李沐是赌，那么今日连城用自己换李沐出宫亦是赌。
　　“你当真愿意留在宫里，一辈子陪在朕身边？”皇帝神情微动。
　　“是。”连城言辞笃定。
　　皇帝站在连城面前，沉吟良久，终于吐出几个字，“好，朕答应你。”
　　连城似松了口气，腿上微微踉跄了一下，待一手扶着玉案站定，又道，“敢问陛下何时放李沐出宫？”
　　不知皇帝是疑心难消，还是有意想要试探连城，只道，“不急，等你什么时候养好身子，把朕伺候舒服了，我再放了他。”
　　连城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之又消失不见，眸间沉沉如海，无神亦无光。
　　“连城，谢主隆恩。”说话间，仿佛三魂皆无，唯剩躯壳一副。
　　皇帝不再多言，笑意不达眼底，转身离开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