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扶摇》逆时针天黑630

2、鸣潜

　　初次见面，严争鸣送给了程潜一把松子糖，棒槌一样地说道：“还行，以后可别长残了。”程潜呢，第一眼觉得“这个人可真好看”，下一秒就想“这个人可真不是东西”。
　　习惯偷懒的严争鸣总会让刻苦修炼的程潜帮忙做功课，然后帮他入经楼，久而久之，师兄弟间就越发熟悉了。
　　只是，还没在扶摇山待多久，转瞬间风雨飘摇。师父走了，扶摇的重担就交到了严争鸣的肩膀上。本想逃避责任、回家潇洒快活的严争鸣在看到程潜的坚持后接过重担，“没事的小潜，有师兄在呢。”
　　日渐相处下来，门派的人之间早已胜似亲人，程潜也视他们如软肋。在青龙岛的五年里，羽翼未满的程潜保护不了整个门派，便不动声色地将别人对门派的敌意都拉扯到自己身上，一力担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是支撑严争鸣走下去的动力，是一记记抽在脸上的耳光，抽着他一时片刻不敢停歇。
　　程潜从不曾苛责他这个掌门师兄任何事，他的态度从一而终一一你行你就上，你不行我粉身碎骨也替你上。
　　最困难的时候，严争鸣整宿整宿地合不上眼，噩梦里都是程潜。心魔初成。
　　程潜时而会想起初见大师兄的时候，那人娘娘唧唧的熊样，心里便总当他还是温柔乡里点香偷懒的败家子。那时候他手上没有一点茧子，心里没有一点忧愁，这些流落他乡的痛苦与仓皇无措的彷徨，为什么要他大师兄来承担呢？
　　最痛苦的莫过于失去程潜的时刻了。说来也奇怪，死那一刻，程潜连满地的血腥味都闻不到了，却奇异地嗅到了那股兰花香。既称尘缘，便似喧嚣，来而复往，不可追矣。
　　“等有一天，我们能光明正大地重回扶摇山，就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直到百年之后，扶摇山脚处重逢。
　　这百年间，程潜是严争鸣不能提的逆鳞。他做了个铜钱的幻影戒指，时常放出来自虐，还将程潜的画像画了一次又一次，每每画完，都是盯着发一会呆，再挥手毁去。“他不想让画中人永远留在少年时，可又无能为力。”
　　程潜于冰潭处重塑肉身，历劫后才恢复记忆。上扶摇，下青龙，执霜刃，落银刀，荒岛上的顿悟，师兄领口的兰花，聚灵玉中的苦挨……诸多种种，并非前尘。
　　“你还记得我啊……”
　　“我他娘的疯了快一百年了！”
　　“一百年啊程潜，凡人一生也就蹉跎过去了……”
　　重逢的那一刻，苦与甜其实差不了多少吧。人一生所求，不也就是披星戴月、风霜满身地回家时，有人怒气冲冲地从里面拉开门，吼上一句“又死到哪去了”么？
　　严争鸣的心魔是什么呢？是他当年亲眼看着程潜死去却又无能为力，是他心心念念的小铜钱。“千丈深渊，未及心上一捧桃花潭。”
　　而在程潜眼里，大师兄已经吃了这百年的苦，实在已经足够了，扶摇派这根摇摇欲坠的梁，他决定自己扛下。
　　“小潜，自古人死不能复生，你却是例外，故人归来，个中惶恐、愧疚你可能都感觉不到，那些太沉重了，能让人整宿辗转反侧，也能让世上任何思念变了味道，回首百年身，哪那么容易同原来一样？他因为你恨了自己多少年，我都算不清楚……你就别让他更恨了吧。”也是李筠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严争鸣的心魔与他有关。于是，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一一他打算和师门分开一段时间。
　　再次相见便是在锁仙台了。“我倒要看看，谁敢伤他！”严争鸣修习禁术，短时间内将自己修为提升到极致，事后忍受三倍反噬。看到严争鸣倒下的那一刻，程潜想:“世上的事，只要不违道义，没有什么我不能为他做的。”原来……一块玉也会哭啊，天劫都未曾撼动过的目光，也会慌乱啊。
　　最终，程潜自损元神为他打造了一把元神木剑，助其入鞘。“无论怎样都行，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你要让我一命换一命都没问题……”他做到了。
　　后来，是一本冒牌的《清静经》和一次桃花劫彻底点破了两人间的关系。“我就是喜欢你，想要你！这还要我怎么说！”小铜钱真的很直球hhh，就是吃了没看过书的亏呀……
　　“非分之想”若能压抑，又怎会产生呢？程潜说:“师兄，我不怕天劫，只怕你。”严争鸣听了这话，就想：“完了，万劫不复了。”
　　心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朱雀塔吗？还是那以前的扶摇山庄？或是百年离索间……乃至于年少轻狂时的青龙岛上？这样浮光掠影地想一想，便觉于头万绪，摸不着头脑，“未曾砰然，便已经心动。”
　　严争鸣成了清安居的主人，成了程潜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依靠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待你才算好，但无论如何，绝不负你。”
　　“人总是贪心不足，以前我想，哪怕是黄泉边奈何口，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后来久别重逢，我又想，要是你心如我心，哪怕终身不宣之于口也是好的……到现在，我突然又不满足了，我想在程潜之前永远加一个我的。”千头万绪，不必言明，你已经是我红尘中牢不可破的牵绊。属于鸣潜的故事，永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