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可怜 ...
-
四面鼓声磅礴、隆隆似雷雨一般席卷而来。阴云冉冉当空，黑雾弥漫在烽火肆燃的战场上，铠甲与刀鞘之声伴着狂风飒飒回荡在天际间。
“将军，邺城……怕是守不住了，此时不撤离，我等终要丧命于此！”
叶无花低眼见城门下黑压压一片的敌军，不过多时，他们就会屠戮邺城，继而直捣皇城。邺城驻军不过五千余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但敌军却有精兵五万。抵抗敌军，谈何容易？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叶无花双眸中金光一盛，站在邺城最高处，举起右臂，在空中疾刺一记，便听得天际处传来一阵惊雷破空之声，刺得人耳膜发痛。城门发出巨大的“轰”响，邺城中的陈军拼死抵抗，但无奈城外敌军气力实在太大，城门摇摇欲坠。
突然一个身影从城门上径直落下……
“大将军！”
……
城楼上不少士兵以为叶无花跳城殉死，却不料城楼下叶无花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抄住长剑，杀气汇集在剑锋处，空中仿佛有若干支剑飞速盘旋，兵刃犹如白虹跃海。
敌军前赴后继地围住叶无花去，又见叶无花的数支飞剑裹挟着劲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出重围。乱剑之下，只见剑风海潮，鲜血四溢，扑面而来。万马奔腾般的声浪直达修罗地狱，哀鸿遍野，一时间飞沙走石、让人迷了视线。
良久，叶无花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向城门，身后接二连三地倒下一排排敌兵，而她的脸上满是伤痕与滚烫的鲜血，漆黑的瞳孔沾染上一层血色的雾水。
众将士连忙打开城门口迎接叶无花，但怎料“轰咚”一声，叶无花轰然倒地。
“大将军？！”
……
叶无花仰躺在浸满血水的沙土上，抬头看了眼黑云密布的天空，艰难地说，“不肖弟子叶无花、幸不辱命。”说罢，叶无花当场咽了气。
时年叶无花身为骠骑大将军，仅凭一人之力鏖战敌军万余人，击退敌军、守住邺城，被追封为兵马大元帅，成为天下人信奉的战神。
……
良久，叶无花微微睁开双眼，只觉眼前明晃晃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便又阖上眼睛休息。
叶无花意欲翻个身子，奈何刚一动弹，浑身就酸痛得要命。
“也罢，无论如何，好歹邺城总算是保住了。”叶无花喃喃自语道。莫要说这些皮肉伤，就算把命搭上，也无可厚非。毕竟，当她跳下城楼的那一刻起，她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迷蒙中，耳畔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你个小蹄子！既然醒了，怎生还闭着眼？是不是想偷懒？快给老娘起来干活！”
叶无花睁开双眼，只见眼前站立一个身形肥胖、满嘴流油的中年妇人，看她身上的穿着，应是个宫中的嬷嬷。
环视房屋一圈，里面只放有一张小小的床榻，其间积灰不少。抬头看房中的窗户，窗户纸已然破烂不堪，冰冷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叶无花不禁打了个哆嗦。
虽说此时正值正午，但毕竟是临近冬日，凉风通过烂窗户吹得人凉飕飕的。若是到了傍晚，只怕会更冷。
那嬷嬷咧着嘴，冷笑道，“如今你进了这掖幽庭，无论你之前是什么身份，进了这儿，你都只是个奴才！”
叶无花困惑不解，却见那嬷嬷从背后掏出一小碗，直接甩向叶无花，那碗中的馒头登时滚在地上。地上上满是尘土，故而那本不洁净的馒头上立即滚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吃了这个，吃完了好干活。”
嬷嬷本以为叶无花会直接拿起地上的馒头开吃，但叶无花却起身将馒头重新放到碗中，冷言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叶无花征战沙场多年，自然风餐露宿惯了，这种硬馒头也不是没有吃过。只是眼下这位嬷嬷，竟敢如此对她无礼？叶无花愈加气愤，唇抿成一条冰冷的弧度，“去请陛下来。”
叶无花战死沙场那年，小皇帝四岁、不谙世事，朝政皆由师父摄政王李明梧处理，可谓只手遮天。而她亦是陈国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陛下？”那嬷嬷翻了个白眼，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哂笑道，“你还当自己是身份贵重的三皇子呢？纵然你出了这掖幽庭，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真是可笑之极！”
三皇子？
叶无花怔怔道，“三皇子？我是……三皇子？”
那嬷嬷扔给她个铜镜，“你瞅瞅自己这幅模样，不就是个小蹄子吗？进了这掖幽庭，你就别想着出去！”
叶无花从地上捡起铜镜，瞅见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镜中的人哪里是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女战神？
这分明是个瘦骨嶙峋、面容饥瘦、年龄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脸上还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头发枯黄且不说，还乱糟糟的，宛若一团稻草。手指因生有冻疮，很是肿胀，微一动弹，就疼痛不已。
仔细一看，镜中的这副模样，不正是三皇子庭棠小时候吗？
叶无花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曾经杀伐决断的声音不复存在，而是庭棠又甜又奶的的稚子声音。
叶无花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垂下眼睑，勉强压下波涛汹涌的情绪。
“怎么？还想磨蹭时间？还不去干活？”嬷嬷揪起叶无花的发辫，想将她整个人拖起来。
叶无花思索片刻，继而将冷白的手指覆上嬷嬷的眼睛，唇角的笑凉薄地让人可怖，面色阴郁得吓人。
嬷嬷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五岁小孩变得与以前有些不同。她以为三皇子还会逆来顺受下去，但眼见他捏起拳头，心中竟有些许颤抖。
小孩的手指极为冰冷，嬷嬷甚至有感觉——庭棠很想废了她的双眼，想要忤逆她，甚至……想要她的命。
叶无花凝眉片刻，手指渐渐远离那嬷嬷，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神色霎时恢复如初。
嬷嬷一把推开叶无花，叶无花竟直接瘫倒在地，而后她使劲站起来，发觉自己的腿酸胀不已。
叶无花撩开自己的裤脚，只见她的腿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淤青，旧伤未愈、新伤又起。看情况，三皇子庭棠经常遭受非人的虐待。
“我乃三皇子，你们这么做，不怕被人知道吗？若是父皇得知，若是朝中大臣得知，若是天下得知……”
嬷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三皇子可真是天真，若是三皇子在陛下心中重要，又怎会被人送到这掖幽庭中？”
嬷嬷瞧了一眼叶无花，鄙夷道，“要怪，就怪你娘是个庶民，非但如此，还是个犯了罪的庶民。”
三皇子庭棠的娘亲是铃贵人，出身商贾之家，在宫中毫无背景，故而三皇子在宫中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好。但令叶无花万万没想到的是，饶是铃贵人软弱，但庭棠毕竟身为皇子，下人奴才竟敢对他如此欺辱？
在此之前，叶无花原本一直以为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庭棠是男子，但如今看来她竟是女扮男装。而庭棠女扮男装的原因，叶无花无从得知。
叶无花随嬷嬷出了房门，被她领到浣衣处，手指一大堆衣服高声道，“日落之前，必须将它们洗得一干二净。”
因庭棠从娘胎带了病根，身子本就比寻常小孩弱了些，又加之经常食不裹腹，故而身体极差，让她洗个衣服就能累个半死。三皇子手上冻疮愈加恶化，洗一会儿衣服、必定苦不堪言。
况且，让三皇子做这女人家的活，对他折辱更甚、更是让那嬷嬷心生快感。
叶无花冷哼一声，“那我若是不洗呢，你又当如何？”
“那你别想吃晚饭了。”
叶无花振振有词道，“既然洗衣是为了吃晚饭，那这晚饭……我不要也罢。”
嬷嬷眼见叶无花转身要走，顿时抄起庭院中的一把扫帚，朝叶无花的屁股打去。
叶无花灵巧地避开扫帚，只见那嬷嬷更为气愤，气得咬牙切齿，“你个小蹄子，翅膀长硬了，是吧？如今竟敢忤逆我？”
此时，浣衣处有两个姑娘正在洗衣，见嬷嬷已然动怒，故而好言劝道，“三皇子啊，洗衣服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儿，抓紧点儿洗，日落前定能洗完。”
“我为何要听这嬷嬷使唤？我已然负伤，为何还要做工？”叶无花的脸颊微圆，略带一点儿婴儿肥，黑漆漆的眼眸干净而又明亮，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一浣衣姑娘看见三皇子手臂、嘴角边的青紫伤痕，小孩的手上冻疮也裂开了，不禁心软道，“嬷嬷，他还只是孩子，我代他洗了这份儿衣服吧。”
那嬷嬷顿时大发雷霆，“怎么？连你也敢违逆我？”说罢，嬷嬷抽出大扫帚，朝那姑娘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姑娘单薄的身躯正要承受那一扫帚时，从空中降落的扫帚突然停驻在空中、久久未落下。
那姑娘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却见一只小小的手抓住那大扫帚，试图抵抗那嬷嬷的力气，而那人正是身体一贯孱弱的三皇子庭棠……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小可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