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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闻柳色变 ...

  •   主母李氏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因为是整寿,郑家自然不吝钱财,大操大办,不但筵开如流水,还请了扬州最有名的和云班,来唱三天三夜的大戏;郑家又是扬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但各处的亲戚,生意上有往来的同行,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竟也来了不少,就连通判大人都有贺礼送上。

      郑氏在一旁冷眼看着,除了自己嫁的禇宗兆早逝之外,三个姐姐都是夫唱妇随,儿女绕膝,言笑宴宴,她一时觉得十分心酸,却也只能强撑着笑脸。

      郑家的戏台搭在后院内湖中央的假山边上,离地一人高的大戏台子,四角立着台柱,挂着帷布,可以任意开合,台上台下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这假山和戏台都被内湖水环绕,湖上有长长的回廊,每走几十步就有翘角飞亭探到湖面上,正好形成三面环绕的看台。这时正是四月间,天气开始炎热,到了晚上,湖面又点起各式各样的彩色莲花灯,映着天上星月,愈显得璀璨夺目,异彩纷呈。

      既是寿诞,台上演出的自然都是喜庆和与祝寿有关的曲目,什么蟠桃会,十女拜寿,醉打金枝等等,十分热闹,众人看得纷纷叫好,一时整个湖面上都似乎荡漾着欢声笑语。褚英连4D全息的场面都见过,此时自然不觉得罕异,反倒有些兴致缺缺。

      姐姐却看得津津有味,忘形处还不断鼓掌叫好。禇宗兆是清流官,家里几时有过这样的排场?京里面能摆出这场面的公候家自然多的是,可那也不是禇家能攀得上的。

      姐姐这一忘形,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如此鲜嫩的小美人,想不让人注目都难。禇英毕竟有着成年人的敏感,连忙扯了扯姐姐的袖子,让她收敛些,姐姐也意识到了贵妇淑女们瞥视的目光,羞得立刻用团扇半遮住脸。

      一曲己毕,下一折便是武戏四郎探母,禇英一眼看去,众人都开始屏息凝神,分外激动,连姐姐也将香帕握在唇边,是一种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兴奋的表情。禇英正在奇怪,姐姐已经掐着她的胳膊低声问:“妹妹快看!看这个白披风翻着筋斗出来的人,看见没有?”

      禇英当然看见了。这武生是个身姿挺拔,却又柔韧如竹之人,连翻十几个筋斗,这么拉风的出场,谁会注意不到呢?

      随着鼓点落下,武生唰地一抖披风,一个亮相,禇英听到周围有的人在吸气,更多的人发出了“啊”的一声,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亮相的武生,虽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生得秀美无匹,仿佛自带打光,一眼看上去,真正是清风朗月,玉树琼花一般的,惊世大帅哥!

      随着这俊俏武生一招一式施展开来,台下的贵妇少女们开始热烈的拍起手来,尖叫的,呐喊的,捧脸捂心的,挥帕子的,摇扇子的,全没有矜持,和后世的爱豆粉们毫无二致。果然不论什么时候,追星族都是没有理智的,这些人仿佛忘了刚才斜着眼睛瞟别人的是谁了。

      姐姐更是兴奋地摇着禇英的手臂:“是柳家二郎啊!这可不是戏子,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就好这一出,有亲朋故友开筵席唱大戏,非得三请四请,还要他有时间有兴致,他才肯来捧场助兴的!妹妹你瞧,他生得真是好,这身手也俊,啧啧……妹妹?”她看到妹妹在发呆。

      姓柳的世家子弟,长得清秀俊美,喜爱唱戏蹿场子,身手好,这人设桥段怎么这么熟悉?禇英若有所思。

      “姐姐,这柳二郎表字如何称呼?”禇英试探着问,她倒不指望姐姐知道,毕竟两人来这扬州都不久。

      “听说为了好养活,特意取的女儿名字,这柳二郎大名就叫柳湘莲,你听,名字配他也好,一点脂粉气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姐姐闪烁着星星眼,粉面都泛起了桃红。

      柳湘莲?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红楼世界里的柳湘莲吧?

      禇英想了想,决定确认一下。

      “姐姐,你可听说过,咱们金陵城有个一门两国公的贾家么?”

      “这个谁人不知?”禇秀奇怪地看着妹妹,“贾府一门二公,当年一时无两,而今也算威赫,不过他们只是老家在金陵,而今的宁荣二府都在京都啊,也就你这小书呆子不知道了!”

      “啥?”

      褚英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走了弯路,古代又没有新闻媒介,这些当朝之事如果不去街面上打听,这书上还真是没有,看来自已真是穿到红楼世界了?

      夜深回到住处,姐姐还在兴奋的花痴着柳二郎,禇英叫停了她,神情严肃:“姐姐,问你件事儿。”

      “啥么事?看你这样儿!”姐姐柔柔地蹭了蹭她,自去铜镜前卸钗环了。

      姐姐才十三岁多一点,是只温柔美好的小萝莉,让禇英总生出想保护她的欲望。

      “咱们上面可还有姐妹吗?”

      姐姐眨着美目,想了想,“自是没有。今天也是奇怪,你问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禇英在听到柳湘莲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就一咯噔。

      虽然她现在姓禇,可在原本的世界里,她姓尤啊!

      而且自己刚好还排行老三,她上面有一对双胞胎的哥哥,这可不是怪异了嘛?

      听到姐姐的回答,禇英大大松了口气。自己是禇家女儿,不会有错,也不会和那柳二郎有什么交集了。于是笑笑,“没什么,刚才看到个女子,和我们爹爹有几分相似,我白问一句罢了”。

      姐姐哟了一声,“像咱的父亲大人?可见这女子也长得怪。”想到禇宗兆那漆刷的眉毛,蒜头大的鼻子,禇英忍俊不禁,也难为这个傻白甜姐姐总是信她。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刚要安歇,就听到呯呯呯急促的敲门声,外面郑氏的声音带着哭腔,着急地问,“我儿可睡了吗?快开门,娘有要事和你们说!”

      姐妹俩慌得连忙坐起,姐姐睡在外面,连忙趿着绣鞋儿过来,给郑氏开了门。就见郑氏踉跄着进来,钗横鬓散,满面泪痕,只是呜呜的哭。姐姐胆子小,见母亲哭得厉害,也吓得哭了起来。禇英只得赤脚跑了过来,抱着郑氏仰着脸问:“出了什么事,母亲您快说说!”

      郑氏呜呜又哭了一阵,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还不是你们那狠心的舅舅舅母!到底都不是亲生的,一个个的都来作践我们母女!方才你们舅母和我来说,让我再嫁!我说要去问母亲,他们说只是与我商议,况且现在夜深了,不必惊动她老人家!”

      姐妹俩都大吃一惊,“再嫁?”

      郑氏恨声道,“亏她有脸,把那家人说得千好万好,说也是个京中的官儿,比你们那死鬼父亲品阶还略高些,前些时候刚殁了正室;这人没有妾室,家中儿子前些年被人拐走没了音信,只得一个待嫁的女儿;还说那人不嫌弃我带着你们两个,若跟着过去,改了姓,他会当亲生的待,到时一应用度妆箧备嫁,皆和他家女儿一样。你们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郑氏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姐姐还在惊诧茫然中,禇英己经感到了一丝不安,“母亲,舅母有没有和你说,这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郑氏想了想,“说了,好像是姓尤,叫尤崇义,年纪比你父亲还小着两岁……”

      话还没说完,禇英已经开始跳脚了,语气十分激烈,“母亲,不能嫁!坚决不嫁!”

      “唔?”郑氏很少见到小女儿反应这么强烈的时候,不由得很是诧异。

      开玩笑,真的开始设定我是拖油瓶,改姓尤,成为尤三姐?老娘不干!

      抱着郑氏的手臂,褚英仰头看着她,语气坚决,带着恳求又娇嗔的语气,“母亲!我知道父亲不在了,母亲带着我们姐妹,无依无靠,生活艰难,这才回到外祖家!可我知道母亲在京中也略有薄产,我们母女三人节俭一些,门户谨慎一些,未必不能安稳度日。”

      想了想,禇英又道,“等元林长大些,我们就将他和祖母接到京中,给他请家塾开蒙,到时候元林举业有成,咱们家也就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母亲是他的嫡母,到时候还是当家作主的老夫人,咱们母女何必要到人家的屋檐下,仰人鼻息呢!”元林正是吴氏所生的幼子,两姐妹的庶弟。

      郑氏愣住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这么多。小女儿说出的这番话,着实有一番道理,自己在这娘家,何尝又不是在仰人鼻息,求人施舍?亲情凉薄,既如此,何不早回京中,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郑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感慨自己活了三十多岁,竟然还没有自己这才十来岁的小女遇事冷静,想得透彻。于是她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反过来抱着两个女儿安抚,“你们不用担心,咱们明早回了老太太,过几天就回去。我是出了嫁的女儿,归宁而己,他们有什么脸来安置我。”

      替大女儿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又柔声道,“你们两个歇着吧,别怕,我就在这外间的榻上将就一下,老太太还在呢,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说的是不用担心,于是郑氏与姐姐很快睡去,剩下禇英在床上摊煎饼,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刚睡着就开始做噩梦,梦见柳湘莲拿着他的鸳鸯宝剑来追杀自己,禇英当然不甘示弱,横起鬼头大砍刀,在梦里两人噼哩啪啦,叮叮哐哐,斗了个难分难舍。

      一觉醒来,禇英觉得浑身酸沉,大约是在梦里太过于拼命。

      她不由得暗自好笑,转身却又有些担心。

      倒不是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柳二郎,却是舅母的这个提议太过突兀。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缘故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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