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弓当挽强》清云小谢

3、搏狼（二）

　　天喜看着迅速奔逃不见的香草，有些发怔，很快她也站了起来，却只是微拧了漆黑秀长的眉道：“我没有轻身的功夫，必定逃不过，不能慌，不能慌……对了，它们怕火，把火生大些……”她立刻拿起刚才自己折断的几棵大松枝，迅速的覆在火堆上。她却不明白自己折的这些大松枝是新鲜的湿枝，小小的火堆被这样一压，反而熄了个彻底，一缕轻烟顺风而上，在月光下竟然清清楚楚。

　　她顿时有些想哭：想爹爹平时行走如飞，纵跃山岭如走平地，为什么就是不肯教自己轻身的功夫？若不然现在也不会这般狼狈了！不容再思索，她己迅速执了自己平时用的小弓在手，拉弓满弦，屏声静气，瞄准了狼群最后面那两簇一直静默不动的绿光。那是一直没有行动的头狼。

　　山溪对面的狼群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仿似并不急着过来，一双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在草丛中缓缓移动着。它们显然也看见了，天喜手上寒光闪闪的箭簇。

　　蓦地，最后面的头狼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清嚎，纵跃而起，同一时，群狼扑出，萤光乱晃，草丛树枝哧啦乱响，前面的几只狼己开始淌水——山溪清浅，最深处也不过没到它们的腹部。

　　天喜一箭离弦，转瞬间头狼发出凄厉的哀嚎，却见得仍是往前扑了来。不容判断自己的失误，她旋身再发一箭，正中己淌过山溪的最前面的一头狼的咽处，那头狼抽搐着退倒在水中；随后的狼却仍是不管不顾的扑过来——狼这种动物，猎物不到手，它们是绝不罢休的，尤其是在狼群中有伤亡的情况下。

　　天喜再来不及抽箭，一把捞起地上的竹篓，举着大弓撒腿便跑。

　　后面一狼当先，朝天喜扑了过来，天喜毫不犹豫抡起大弓挥去，正中狼身，那狼闷哼一声向后飞去，直砸得紧随它之后的两头狼翻滚成一团。

　　与此同时，从旁边绕过来的一只狼己狠狠咬上了她的右小腿处，天喜弓身落下，重重砸在它头顶，它这才抽搐着松了口，那尖利的牙齿仍是钉在她的藤绑腿上，绑腿处渗出血来，她听到香草在前面的一棵树梢上带着哭音喊道：“天喜！”

　　天喜昂起头，手中竹篓抛出：“香草，把它安置好了！”

　　树上人影飞过，接了竹篓挂在树上，仍是趴在树上哭着道：“天喜……我怕，你，你要小心！”

　　天喜一手举着大弓，一手拔出腰间匕首道：“不碍事！”她伏低身子，手中沉重的宝弓挥舞着，竟然呜呜生风，又打退了两只狼，而匕首也插入了另一只狼的腹中。

　　香草惊呼道：“天喜，后面！”天喜心中一凛，未及回头就觉得两只利爪己搭上了肩膀，她微侧着脖子，那腥膻的气息直扑到她鼻间，有粘糊的涎液滴在她颈后。而她挡在身前的大弓根本收不回来，仓促间天喜只得握着匕首不管不顾的往颈后一捅——这头狼必定是想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匕首竟直捅到那狼的口中，天喜旋身用力刺入，她能感觉到狼牙己磨破了前臂柔嫩的肌肤，粘腻的涎液血液沾了满手，来不及思索，她迅速拔出匕首，又刺入了身前趴在弓身上的一只狼的腹中。而同一时，她看到那受伤的头狼正疯狂地向着自己的面门扑过来，不由绝望的闭了眼。

　　一股温热的血液喷上她的前襟和脸上，头狼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嚎叫，在她的身前软软坠地，两只利爪将她前襟撕得零落。却是香草己从背后飞扑过来，在她腰侧伸刀刺入了狼腹，匕首随着头狼的尸体掉在地上。天喜回过头看她，香草只扶着天喜的肩膀，颤声道：“杀死你……杀死它……”

　　天喜笑道：“香草，好样的！”一面将自己手中沾满血的匕首塞到她手上道：“拿好了，另一只手拿弓，和我背对背，就不用担心这些畜生们从背后来！”一面举起大弓，劈向了扑过来的另一头狼，打得它脑浆迸裂，才又喝道：“用弓身挡着些，看准了机会就捅死它们！”

　　香草依她所言，终于成功的杀了一只狼，高兴道：“天喜！”天喜抿唇，向她点了一下头，黑亮的眼睛在夜色中竟似也闪烁着幽光，只见她反手将弓弦一拧，顿时寒光映出，原来这弓弦却是精钢所制，由两条儿臂粗细的半圆钢索合成，这样拧过来，两半弓弦立刻翻滚相背，四条精钢弦边寒光闪闪，顿时弓弦也成了杀器，转瞬间又将两只狼身割得血肉模糊。

　　耳边是凄厉的狼嚎，鼻间闻得是腥膻的气息，眼前是一双双绿莹莹的狼眼，白森森的狼牙，黑惨惨的狼爪，身后是香草压抑着的哭声……天喜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头狼，也不知还会有多少头狼涌上来，只渐渐感到力拙，向香草低声道：“香草，你能跑，就自己跑吧！”

　　香草嘶哑着声音道：“妹子，我绝不会再丢下你……我们一起逃！”她挟住天喜的腰身，猛然发力奔出，急如流夭，转瞬间己奔出数十步之外，却突然身形一挫，踉跄着往前奔几步：“天喜，你太重了……”

　　天喜涨红了脸：“是你力气太小好伐？”

　　香草拉着她的衣袖发力急奔：“不说这些，只能拉着你跑了……你可以跑快些么！”

　　天喜有些气喘道：“我拼了力气，就是跑不快……我不想跑了，给狼咬死算了……你自己跑吧！”她隐隐又听到了后面群狼的呜咽之声。

　　香草梆一声敲到她头上，暴喝：“快跑，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我还要嫁人，我还要给立秋哥生娃，你死可不能拉着我垫背！啊，前面好像有个大山坳，我拼着全力可以带你跃过去，快点！”香草就着月光，看到前面的地形，她几乎是连拖带拉的扯着天喜往前奔。

　　天喜突然嗷的一声单脚跳起来，香草暴躁地道：“又怎么了？”

　　天喜痛苦地道：“我的脚……”

　　“叉叉叉！”香草伸手一摸就气得大骂起来：“你个倒霉孩子，怎么踩到捕兽的铁夹子了？”
　　她不由分说抱起天喜，向那山坳奔过去，天喜也下意识的搂紧了她。到得山坳前，略略停顿一下，香草反而退了几步，再深吸一口气，抱着天喜借这一冲之势发力跃出。后面紧跟而来的群狼发出凄厉恐怖的叫声，纷纷在崖壁边止住脚步，一只狼甚至跟着她们跃出，掉入黑漆漆的山谷。

　　香草纵力一跃时，己明显感到气力不济，离着对面山坳尚有两尺之遥，便有下坠之势。她顺势斜落，腾出一只手胡乱抓着，竟然攥到了一把枯藤，缓了下坠势头。仓促间却没能踏到落脚的地方，枯藤发出哧啦啦的响声，己是被两人的重量带得连根脱出，头顶沙土纷纷落下，打得两人睁不开眼，两人再次急速坠下去。

　　香草咬牙再侧身下滚，以身体挡着背后的乱石，仓促间终于勉强抱住了生在崖壁上的一棵小树。天喜的手却仿佛己失了力气，慢慢松开抱在她腰间的手道，低声道：“姐姐，我抓不住了，我肩上有伤，使不上力。我脚上腿上也有伤，我要撑不住了……”

　　香草勉强腾出一只手来在她肩上摸了一把，果然满掌温热粘糊，不由含着泪厉声道：“不许松手！这哪是你的血？分明是那些畜生的……你都杀了多少只狼？你给我抱紧些！”

　　天喜的手仍是慢慢松开，香草只得一只手抱了她，另一只手仍抓着小树，撑得浑身发抖。天喜吃力地道：“放开，我知道你也撑不住……我们都会掉下去摔死的！”香草咬牙不语。

　　天喜蓦然低头，在香草手臂上狠狠一咬。

　　香草吃痛大叫一声，天喜己费力掰开她的手，扑地一声撞上崖壁摔下去。

　　“天喜！”香草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天喜~~~~~~~天喜~~~~~~~~

　　山坳中回音久久不歇……

　　而虎溪山坳口处，正有数十骑匆匆驶入，却因坳口狭窄，一行人只得依次进入。山坳幽深，这队伍只前面一支大火把，登时有些看不清，后面有几匹马开始嘶叫，队伍慢了下来。当中一人回身道：“队形拉得长了，最后面再点上一支火把！”立刻有人应声点好。最后面的火把刚点着，就听到半空呜呜有声，众人刚抬头看，一团东西己呼地砸在队伍最前面一骑上，马上的人大叫一声，连着火把一起翻下马来。马儿受惊，嘶鸣着冲上前去。一切只在顷刻间，紧随后面的众骑纷纷止步，一时人慌马乱，当中发话的人大惊道：“怎么回事？”

　　众人早下马来又点了两支火把，这时纷纷围过来看。其中一人先看明白，咦一声道：“公子，是匹狼啊，刚好从山上掉下来砸着杜平！”那狼穿在火把上己毙了命，而摔在地上叫杜平的男子躺着直哼哼，显是受惊不浅，受伤不轻。

　　被众人称为的公子的男子冷哼一声，站得远远地道：“掉了狼下来，这山上必定有人捕杀它。我们己是趁夜行事，又走的小路，怎么还会出这样的意外？杜显，你不是说此路极为隐密么？”被称为杜显的男子扶着地上之人，正欲答话，就听着半空中又是呜呜有声，只来得及大叫：“公子小心！”

　　左矅思下意识一抬头，就看见黑沉沉一团影子向着自己压下来，身形攸然一移，电光石火间，他己托着那掉下来的物体就地一滚；意识到可能是人后，冷森森的袖剑顷刻己抵上了那人的颈间。

　　身下之人却仿佛己没了气息，自然也没有任何反抗，左矅思只觉身下一片绵软，忙不迭的跳了起来，大声道：“杜显！”

　　杜显忙放平了哥哥的身子，小跑过来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左矅思皱着眉道：“你看看他情况如何？”杜显应一声是，蹲下身来摸向地上之人的脉门，片刻松了口气，又让人移了火把过来，细细看视一番，这才回道：“公子，是个女子。双肩四肢皆有外伤，衣衫残破，显然是被狼的利爪所伤。此刻只是昏迷，却没有大碍，想是惊吓过度，”又在脉门上把了片刻，小声道：“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内力。”

　　左矅思这才看清了她身上的血迹，一时大为恼怒，飞快的脱了自己的外衫掷出老远，又一迭声的喊人拿水过来净手。

　　蓦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大弓上，杜显会意，忙扳了地上那人的身子，将大弓抽出来递给他。在托起弓的那刹，杜显神色有些异样，但是很快便低了头，双手呈到左矅思面前。

　　左矅思瞳孔慢慢收缩，失声道：“这张弓……这张弓竟然是……”他看着众人好奇的目光，终是咽下了后面的话，只将这弓随意抛给旁边一人道：“把这个收好，仔细包裹了，莫让外人看见。”

　　接弓之人竟一个趔趄，讶然道：“公子，这弓好沉！”

　　杜显上前悄声道：“公子，这女子可会与那边有关？我们可要带她走？”

　　左矅思看着地上之人，眸色沉暗，片刻道：“难说。那人心思缜密，我也料得瞒不过他，不过他怎会想到派这样的人来？我实在想不出他的用意。若果然是我们的行迹暴露，就干脆过了明路，只当游山玩水罢了。料他明着也不敢对我们如何。”一面吩咐众人道：“尽快出这山坳，出去后即刻换上王府侍卫常服！”又对着杜显道：“天亮后就近去寻一辆马车来。出了此谷，有关这女子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起。若是有半点泄漏，”他巡视众人一遍，冷冷道：“你们一个都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