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时光》胡桃盒子

13、 ３

　　金小艾第二次出现在祝荣家里，离新年还有二十几天。

　　蒋梅老早收拾了东西，跟祝荣说：“小年已经长大了，以后我就不能一直住在这里照顾你们了。我和你爸爸年纪渐渐大了，不能一辈子为你们操心，你们自己的生活还是要靠自己。”

　　就在祝荣为母亲的话感到伤感的时候，金小艾竟然不请自来。

　　祝荣下班扭开钥匙，就发现系着围裙的金小艾正往桌子上摆着饭菜。看到祝荣和小年，她笑靥如花：“下班了？快来吃饭。”

　　“你是怎么进来的？”祝荣板着脸。

　　“蒋阿姨给我的钥匙，来，别愣着，赶紧洗手吃饭。这是小年吧——”她过来想要拉住小年的手，被小年扭着身子甩开了。金小艾有些尴尬，但很快，笑容重新绽放在她的脸上。“我做了小年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西红柿炒蛋。”她看看杵在门口冷漠的父子，也不恼，摘掉围裙，然后从沙发上面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提包，“天冷，你们赶紧洗洗手吃饭吧，别等到饭凉了。锅里还炖着一个羊排，再过十分钟关火就行。”

　　“等一下！”

　　走到门口的金小艾听到祝荣的声音蓦地停住脚步。

　　“这是今天买菜的钱，还有为我们做饭的钱。”祝荣从钱包里面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过去。

　　金小艾看看祝荣手中的钱愣了片刻后忽然冷笑一声：“看来若是我做保姆的话，佣金挺高的。”她伸出食指拨了拨祝荣手中的钱。“不过你弄错了，我不是保姆，只是一个想要关心你的女人！”她扭转了头，扬起的发梢掠过祝荣的眼睛，打的有些疼。

　　祝荣伸出手指摸摸眼睛，听到她踩着高跟鞋“笃笃”下楼的声音。

　　从这天以后，金小艾仍旧每天来，只是不再和祝荣照面，每天早早来收拾卫生做饭，估摸着祝荣快要下班了，就扣好饭菜锁门走人。

　　这一来，又给祝荣添了烦恼。他给金小艾打电话，对方不冷不热的说：“你不喜欢就尽管不喜欢好了，这是你的自由，但要怎样做、该怎样做是我自己的事情，这也是我的自由。”说完，不等祝荣再说什么，果断扣掉电话。祝荣举着“嘟嘟”响的电话心生郁闷，竟产生了挫败感。

　　偏偏蒋梅在电话里旁敲侧击着：“荣子，你每天做饭么？一定要做饭，不能图省事带小年去外面吃，也不能让小年饿肚子，我孙子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祝荣对母亲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有些反感，却又理解她的心情。

　　祝荣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他深深吸气，再次打给金小艾。

　　“金老师，我们见一面吧。”

　　“我在家等你。”金小艾说。

　　祝荣回家的时候，金小艾坐在沙发上叠洗干净的衣服。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卷发硬而有型，大概是不久前才喷过东西，隔着一小段距离，就能闻到香味。脸上画着淡淡的妆，五官看起来颇为精致，带着假睫毛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凝望着祝荣。这不能不让祝荣想起总是素颜的叶可心，晶莹剔透的皮肤、毫不修饰的五官、长发柔软而顺滑，从前是清纯，如今秀气中增添了几许女人味。叶可心总是害羞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祝荣看着她的时候，她总是垂着眼皮，遮住令人心动的黑眼仁，同时遮住的还有她不想为人所知的心事。

　　在金小艾热烈目光的注视下，祝荣坐在另一组沙发上面，说道：“金老师，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和小年的照顾，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过来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他从口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张购物卡，推到金小艾面前，“还有我们家的钥匙，请还给我吧。”

　　金小艾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祝荣，听他说完，又看看摆在茶几上的购物卡，冷笑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人的真心是有价的。”她拿起那几张购物卡看看面值，“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真心的价格。”她笑声不止，直到眼泪沾着浸湿的黑色睫毛膏顺着脸颊滑落，留下浅浅的痕迹。

　　祝荣有些不忍。他故意不去理会，硬着心肠去玄关处穿鞋。

　　“我知道你没有忘记你的前妻，可是怎么办，我发现自己爱上你了……”

　　祝荣听到这句，默不作声的继续穿鞋子。

　　“你这样对我或许是因为讨厌我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结婚！”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没办法。对不起！”祝荣站起身来，手扶到门把手上刚要开门。金小艾忽然扑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祝荣。“你对我冷淡也好，对我视而不见也罢，但你不能阻止我来爱你。就让我来爱你吧，你只需接受就好，除此之外，我不会对你有别的要求。”

　　祝荣脊背上被金小艾柔软的身躯密实箍住，身体不由一僵。他顿了一下，伸手掰她的手指。

　　“你对我了解多少，只不过见了几面而已。”

　　“原来你已经忘记了。”金小艾头伏在祝荣背上，用手轻轻摩挲着祝荣曾经受过伤的小手指，“可是这些年我想到你曾经断掉的手指，心里就会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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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可心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还会见到当年的房东阿姨，而且，阿姨还能认出并喊她：“小叶。”

　　熙熙攘攘的超市，接踵摩肩的购物人潮。她与阿姨的偶遇难道不是命运安排吗？就好像是她遇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和那段难忘的美好时光。

　　叶可心重新置身曾经住过的房子，目光所及俱是当年熟悉的模样，鹅黄色的墙壁、淡蓝色的墙围，情侣拖鞋、甚至以前两人用过的杯子也摆放在桌子上，亲密依偎着。一切好像都在跟叶可心说这里的主人上班去了，随时都会回来。

　　“原来在这里，我一直以为当年搬家的时候它们丢了。”叶可心欣喜的摸着茶杯上面小狗的图案，依稀仿佛看到八年前的叶可心对祝荣说：“你看到两只狗狗了么，男狗狗是你，女狗狗是我，你喝水的时候就用女狗狗，我喝水的时候用男狗狗，这样我们就会时刻想着对方了。”
　　她又听到年轻的祝荣喊道：“嗳，这哪能看出男还是女啊？分明都是一样的。”

　　“一切都在你心里！”她看到她的手按在祝荣的胸膛上，似乎还能感觉到他那强健有力的心跳。

　　“没想到这里会和从前一样。”叶可心坐在床上，看着温馨的小屋，当年种种，便像是过电影般与景相映浮现在眼前。

　　她看到年轻的叶可心和祝荣为了装修自己爱的小窝，头对着头趴在床上画着设计图；炎热的夏季，两人四处奔跑，为了买到质优价廉的涂料，货比三家；看到他为了省钱舔着干掉的嘴唇给她买一支冰淇林，看到他们吃排骨米饭，他把仅有的三块排骨挟到她碗里，自己用汤汁拌饭；看到两人钻进被窝里面研究叶可心的□□究竟长在哪里；看到他大汗淋漓的在小屋给她做饭；看到她们吵架，她赌气不理他，他极尽所能扮小狗逗她开心又装小马驮着她在床上爬来爬去；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温柔亲吻；看到他给她洗脚，手指挠着她的脚底，痒的她翻倒在床；看到他穿着大短裤朝她扑来，嘴里肉麻的喊：小心心，小心心……

　　眼泪不由涌上叶可心的眼眶！

　　“这么多年了，哪能跟以前一样？若干的租户住过，早就弄得不像样子了。年前的时候，你对象听说这里要拆迁，为了重新租下房子，给了上一个租户不少钱呢。”房东阿姨解释道。“他向我要了当年放在这里的桌子、沙发和床，又刷了墙壁、买了墙围和窗帘。为了买到跟从前一样的布料和花色，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买到那天，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还请我吃了烤地瓜。他说你们结婚后，你常念叨这个从前住过的地方，说是要给你个惊喜。可是那天说好要带你来，却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些日子我一直睡不着觉，老是有心事，觉得拆之前应该让你过来看看。这下可好，你能看见，你对象的心思就没白费。”

　　房东阿姨留叶可心自己在房间慢慢看，还体贴的帮她关上房门。

　　那天祝荣说要带她去个地方，想必就是这里了。可是，那时她却急不迭的要跟别的男人去看给小年准备的礼物，思量着怎么过圣诞节。

　　想到那日祝荣决绝离开，车子腾起的烟雾，就像是他落寞的背影，叶可心忽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她想象着祝荣躺在床上的姿势，跟着躺下来，似乎能够体会到祝荣当时的心情。

　　然后，她看到那幅人物素描画，似是在哪里见过。叶可心坐了起来，看到上面还有一行小字：樱花盛开的午后，好看的你坐在路旁的木椅上涂画，那幅美景可恨我画不出来。可心，是不是因为我认识你更早，所以就注定我爱你更深。

　　蓦地，她想起什么：落樱纷飞、疾驰的车辆、来往的行人、随笔的涂抹、陌生而自负的男子俊朗的侧脸……她艰难的咽口唾沫，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他待她，还有什么是她不知的。

　　一瞬间，想见他的念头强烈犹如潮水瞬间吞噬她的心。她拿出电话，颤抖着手给他拨电话。心跳的有些厉害，令她微微头晕。刚按完数字，电话便接通了。她有些恍惚，不知是她拨过去还是他打过来的。

　　他说：“我们见一面吧。”

　　这是春节后叶可心第一次和祝荣见面。他瘦了，脸颊微微凹下去一些，稍微有些憔悴，却增添了些许冷峻的气质。

　　她还未将满腹心事说给他听，就听见他低低的说：“我要结婚了，有些从前的东西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然后，过去的一切就在今天做一个了结吧。”单单听到开头一句，她就如同雷击一般手脚发软了。那聚集在心头涌来涌去想要说给他听的知心话梗在嗓子里，像是突然之间横亘了一道大坝，生生被堵住了。

　　他将一个牛皮纸的袋子推给叶可心，“本来，我还抱有幻想的，自负的认为你总会回到我身边，就像从前每次的拌嘴吵架。离婚协议一直未签名，就等着你回来的时候亲手撕毁它。却从来没有想过，过去的只能成为回忆了……夏先生看起来人不错，要幸福！”然后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一眼叶可心，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叶可心用手捶着胸口，一下下，像是要打通那道大坝，却是徒劳。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会突然窒息而亡，然而还是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她颤着手打开袋子，里面是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富华小区房子的房产证，已经过户到了她的名下。还有一张颇为丰厚的存款，存折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存折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叶可心俯身捡起来，却是当年结婚的戒指。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夹杂着雨滴轻轻拍打着窗玻璃。她眼睛湿润，心情像这天气。他抱有幻想，她又何尝不是？只是两个人都不肯轻易往前一步，僵持着、猜测着对方对自己的感觉，最终错失了良机……

　　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