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深渊墨色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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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有妖匪，占山为王，大劫路过之人，无论是人、鬼、神、妖、仙、魔，照劫不误。
有人说，那只是人族妖女，一袭布衣，梅钗清丽。
有人说，那是一只鸟妖，一袭玄服，黑气绕身。
有人说，那是一只狐仙，一袭雪衣，祥瑞蒸腾。
有人甚至说那是一个翼族，一袭霓裳，绝色倾城。
昆仑墟大师兄叠风下山前，啊师父指定了让他抓这南山妖祸，可他一番探问下来，得到的却是不尽相同的答案——
“我是心甘情愿被打劫的，那姑娘实在太美，就算她劫色，嘿嘿~，我也是愿意的！”答者为一地痞，搓着手，吞着口水，眼中满是向往。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那只鸟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它肯定吃人肉为生！”答者为一樵夫，瑟瑟发抖，满脸恐慌。
“那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她是我毕生所见最美之人……”答者为一老实书生，目露痴迷，自顾自地沉醉。
“若翼族姑娘都生成那么，老子纵使倒戈又何妨！”答者为一落拓散仙，说完咬了一大口鸡腿肉，兀自灌下一葫芦酒。
叠风惑然，这些人确定我问的是谁？
她到底什么物种？
叠风带着满腹狐疑走入南山，未及山麓，就见一绯红宽袍，大袖飘举的英气女子，坐在仙造石阶上，玩着几根红绳，一脸的天真与认真。
她甫一抬头，叠风便确信，这就是他要找的妖匪。
她眉宇间又着匪徒该有的戾气、妖祸该有的不羁，以及传闻中的美丽。
女子的修为并不高，不知为何能生出那么多的事端。
叠风一眼就能看出这不过是几百年道行的小修士罢了，原身为仙狐，额上有燕形胎记的狐。
她虽恶声盈门，但却没有走歪路，身上无妖邪之气，反而正气满满，就是那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太过于高傲。
高傲应当属于有实力之人，而这绯袍女百年修行尔，委实不该如此傲慢，况且还胡作非为，叠风心想今日非教训她一顿不可！
此人正是几十年前从诛仙台上坠落的任姒，她狐身的修为没了，脑子却清楚了，性格略有变化。过去，她属于古灵精怪高声作大死的类型，而今沉静了许多。她还是跟过去一样自信骄傲，但原本明丽如九月艳阳的笑容，如今藏纳了太多别物——诸如嘲讽、轻慢、冷漠、悲苦……
该恭喜任姒贺喜任姒，从傻白甜变成了暗黑系玛丽苏。
她还是一样会找乐子，翻红绳、抓牌友、玩Coser、吓唬樵夫、欺骗书生……，可心里始终却没有以前那么欢脱快乐。
说话风格也变成——“原本想，这凡世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本座仔细一看，发现，哦，原是昆仑墟的大弟子啊，久仰久仰。”语毕抱拳轻摇，动作之轻慢，眼神之冷蔑，简直令人火冒三丈！
放以前，她应该张开双臂撒丫子狂奔呐喊：大西轰！我宣你~~~~~~！你别跑哇！
叠风亦一身傲骨，当即横眉肃容，“既然你听说过我，那么就该知道早点投降！”
白衣的仙侠持剑飞身，而绯袍的妖绯这才慢悠悠起身，毫无惧意地一笑。
抬手，红绳欲从指尖飘落，一拢，堪堪握住。元神里的神识如涛，全部灌注在红绳上。绯红流光延绳肆淌，闪现危险锋利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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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风声阻拦了她将要出口的狂言废语。
不知是天意（道），还是这堕天光景太过熟悉。从诛仙台到凡间陆地的这短距离，无数光影从任姒脑中狂啸着穿行而过……
那些受影视剧影响而自动生成、补全的记忆，那些错误、荒谬、幸福、简单而迷乱的记忆，在她神识里重新组合，演变成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真实而残酷的景象。
她竟不知神族有过那样一场浩劫……
她竟然忘记了神族已经凋敝，连太上老君、玉帝大帝、五方大帝这样的元老级神物都已经五衰而归混沌。
原来，原始众神已只剩下寥寥几个。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战争能具备摧毁力的东西，能更彻底地毁灭人心和文明。
原来，那些接连露面，喊着各种奇怪口号的同僚，都是新生神，难怪一个个灵魂都那么年轻，光鲜亮丽。
岁月里的凄迷、人世间的黑暗，统统化作浩荡黑云，在她意识里疯狂旋转着，狠狠绞杀着她的心。
可恶！可恶！可恶！
但无论现在的我多么愤怒，都无法改变以及发生的事实。
能被改变的，只有记忆，只有琉璃幻境里的梦幻，只有未来。
任姒突然那么地不希望自己记起来，否则我将开心很多。
她宁可当一个傻子，供人嘲笑，也不想知道那些真相。
任姒的记忆仍旧有所残缺的，公元一九六八到一九八六，这之间，无论她怎么苦思冥想，都记不起来分毫。
从疯子变成正常人，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朦胧的绯衣人在任姒记忆的朦胧中来去……
“终于有木棉开花了，阿姒，你快看！”
“阿姒，你看，又一颗树活了，这里越来越好，你也会好起来的。”
“阿姒，总有一日，你又会看到木棉百里，望之不尽。”
“阿姒，你看着我，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
他是谁？
那一抹空前艳丽的影子属于谁？
谁让百里木棉林都黯然失色？
我到底把谁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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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前，任姒堕凡，安家南山。
她一直喜欢清净，即便成了记忆混沌的傻子，也偏好独处。
现在的她，比傻时果决，所以没有回青丘受便宜家人的气。
傻子就只会呆在原地，任人宰割，偶尔做些动作，但不过小打小闹，承销不多。
傻子呆在原地，仿佛等着谁。
仿佛知道，总有一天，她蓦然回首，还会看到那个人。那个世间最艳丽，待他最好最温柔的人。
可聪明起来的任姒却知道，谁也不会来……
认识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有的去了西天，有的去了外太空，有的甚至去了异世界，只留下她，孤独、无聊、寂寞。
她变得有些能理解恒娥了。
“战斗的时候发什么愣！”叠风一剑挑飞了她当作武器的红绳。那本就不是她的法器，从凡间女童手里抢来的织料罢了。
望着地上的红绳，任姒怔怔出神。到底是她妄自尊大，愚蠢自负了。
自文·革后，鬼神文化略有复苏，盗墓小说盛行时期，甚至有兴盛之意。
身为道教传说中的女尊者，九天玄女也重获拥趸，因此恢复了零星神力。
但毕竟信者寥寥，称不上香火旺盛、信者如流，实力跟全省时期有着相当可笑的差距。
但那一根傲骨，岂会轻易曲折？
她就是改不了盛气凌人的架势，除不去居高临下的眼神。
“你输了。”叠风收剑道，“看你并非极恶之妖，我便不除你，请跟我回一趟昆仑墟，听候墨渊上神的发落。”
墨渊这个名字让发愣的任姒清醒过来。
任姒委实不知天道把她发派到一小说的琉璃幻境里干嘛，若说为恢复她记忆，那么如今记忆也恢复了，怎么还不把她送回去？
如今她又不再是那个疯傻痴狂的妹子，即不惦记那什么墨小渊、司小命，也不觊觎那什么东华帝君、十六子阑了。
痴傻时，她虽然大骂天道，心里其实偷着乐——就算天道不送她来，作为剧粉，她指不定也要主动来。制造一真实而符合逻辑的琉璃幻那么耗费神力，这简直是白送的大礼！若非穿的是祝版玄女之身，只怕她要普大喜奔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能回去？！
任姒内心抓狂，一张冷傲风面瘫脸却让人瞧不出所以然。
叠风以为她是不愿意，便抬手吸走那红绳，灌注法力于伽印，催使出捆仙大法。
绳子迅速变长，飞出，将任姒团团困住，使得她两双足都不能动，只能干瞪眼。
“喂，我跟你走，你放开我。”任姒语气不善，眉含煞气。
叠风信她个鬼，牵了的红绳一头，御剑起飞。
他倒还算体贴，没让任小妖悬空在外，而是让紧贴着自己站在剑上。
即便如此，任姒嘴上也还骂咧着“靠！这么不信任我！”
要是叠风真虐待她，就等着被秋后算账吧。
这货可是“真·杀人不眨眼·确定不是魔？”的战神！
疯过、傻过，差点看破红尘的战神任姒！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深渊墨色柔（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