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残稿合集》小雨如酥

16、野凤（4）

　　“宝儿他爹爹，你这是去哪里啊？”一个额角带着花印的中年男子，在路边，语气很热络。
　　“宝儿又咳嗽了，我去田边采两根薄荷熬点水。”沐泠风微笑的回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阴子呢。原来，即使是在宫里，多的还是双子。不过在民间，双子那是传说中才有的，他为了方便，在自己的额头上花了花印。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总是不由自主的画成凰羽渐当初在他的头上刺的那个。
　　“宝儿的身子又不好了？”那个大叔一脸担心，快步走过来，从蓝布篮子里摸了摸，拿出两个草鸡蛋塞进沐泠风的手里，“这是你大山叔前几天进山打的野鸡，我寻思着养几天，没想到还下蛋了。拿回去给你家宝儿炖个蛋羹补补身子。”

　　“叔，这怎么使得。你家的小珊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等沐泠风说完，大叔就打断他的话：“说什么呢！不就是个蛋吗，小珊整天的在山里面晃着，那天不吃的肚子圆圆的回来，说起来等你家的宝儿长大了，也好跟我们小珊一起玩了。哎，不说了，大叔还要下田，先走了。”

　　沐泠风看着手里两个发绿的鸡蛋，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同样是互不知底细的人，有的算计着要你的命，有的却不求回报的帮助你。果然是位置高了，反而忘了良善了？
　　若不是宝儿的身子实在孱弱，凰羽楼的身体也开始显出不足来了，沐泠风真的就像这样在山林里，就这样的生活好了。想着家里两个身子不好的人，沐泠风暗暗的下了决心。

　　“回来了？”
　　沐泠风一进家门，就听到凰羽楼招呼道。
　　“你起来做什么，回屋躺着吧。”沐泠风看见那人又不听话的站在楼梯上，心里变得有点烦躁。
　　凰羽楼看到沐泠风这样微妙的表情，心里只是自嘲的笑笑，没有回话。

　　沐泠风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他们在这里安安心心的住了几个月，沐泠风也终于摸清了，凰羽楼的势力其实已经都散了，只剩下几个从小就跟着凰羽楼一起长大的下属还执意的留着，平时帮着凰羽楼做些小生意。
　　但是就在几个星期前，凰羽楼的病突然爆发起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凰羽楼整个人也开始变得不明朗，甚至比以前那个阴阳怪气的太子还要多疑，无论沐泠风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快被抛弃了。这让沐泠风实在有点受不了。但是真正的生活才是这样的，他们现在过得是普通的日子，也应该好好的谦让着家人才行。

　　“宝儿还好吗？”沐泠风询问着站在那里不肯走的人。
　　“嗯，已经不发烧了，但是……还是要找个好大夫仔细的看看才行。”说起孩子，凰羽楼倒是有了一点的精神，但是又开始担忧宝儿的未来。
　　这不能怪凰羽楼对未来不确定了，沐泠风到底是什么态度，他也摸不清楚。说起来，他对宝儿和自己都还不错，但是他也没有忘掉这一切的缘来。他只是害怕，等他不行了，沐泠风如果抛弃宝儿，那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是不情不愿的带上，以后继续跟着凰羽渐的话…….凰羽楼又想起他那个被送进蓟国做人质的孩子，也许他会过的还不如那个孩子吧。

　　“放心，宝儿和你都不会有事的。”沐泠风叹了一口气，真是…….但是他又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其实他也能稍微理解一下凰羽楼的心情，就像他之前被囚禁无能为力的那时，也有过各种不确定的想法。可是想凰羽楼这样…….
　　但是，那个人大概是觉得他不能活了吧。先皇还活着的时候，他过的是那样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生活，现在有如此的变化，受不住也是正常的吧。

　　无论在凰羽楼看来，还是他那些死忠的手下看，沐泠风都是个冷静的不近人情的人。这点沐泠风承认。但是他更想要的解释是，他只是对什么都不好奇。不好奇就不知道，不知道便没有欲望，没有欲望就不会热血的想要得到，更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失望。大概没有人会明白，凰国现任皇帝，凰羽渐身边曾经的得力助手，做下无数好的坏的事情的沐泠风，竟然是这么个无欲无求的人。
　　但是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沐泠风了。听从凰羽楼的安排，留在这个荒凉的山村，也只是最后的逃避而已，可是现实总是逼迫人低头。如果不是那个消息…….虽然现在的他没有准确的判断那是真是假的能力，但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沐泠风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去试一试。

　　“我听说前面村子里来了一个不错的游医，明天咱们抱着宝儿去看看吧。”沐泠风不是很熟练的操作着灶台，一边对身后的凰羽楼说。
　　“游医？”凰羽楼皱紧了眉头，“游医的医术……..可信吗？”
　　“不要小看寻常人，”沐泠风淡淡的说着，一边将从大叔那里得来的野鸡蛋磕进碗里。果然是好蛋，那油亮的黄色，就不是家养的鸡蛋能够得上的。“这样游历深山访药的郎中，医术也许出乎意料的要更好。”
　　“你认识那个郎中？”凰羽楼站直了身子，两只眼睛久违的放出了光芒。

　　沐泠风看着凰羽楼精神起来的样子，抿了抿嘴：“大概…….如果真的是他，也不知道是祸是福了。”
　　后面一句话说的极轻，凰羽楼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如果他的医术不错的话，也让他给你看看也好。”
　　凰羽楼对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听到沐泠风这样说，倒是觉得很温暖，但也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好。”

　　山村名字就是山村，这里的固定住户还不足十口，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来避难的，住不了几年就会离开，自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给村子起名字。不过紧挨着蓟国的山城，为了方便，这一片破落的村子，都被叫做山村。
　　沐泠风要去的是深山处的地方。村子里都是山地，农户们种的天地都是靠近山腹的一处平地，因此离得远的地方的人家也能交集交集，这也是沐泠风的消息来源。虽然可能被感激的村们们夸大了，可是据他们的描述，怎么听都像是有大来历的。沐泠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带着宝儿寻医。

　　湿滑的山路对现在的凰羽楼来说实在是有些勉强，沐泠风是独自行动的。自从到了山村行动以后，沐泠风就弃去了长衫，换上农人的短衣草鞋，在山上行动倒也方便，只是衬着他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适宜。宝儿已经一岁多了，因为身体不好，整天也是乖乖的，沐泠风将他装进身后的背篓里，时不时的就查看查看。
　　山上的树木实在丰茂，还是正午的时候，天色看来已经有点阴了。沐泠风受伤后的身体，还不能很好的适应大量的体力劳作，因此赶路还是有点吃力。他尽量挑好走的路走，哪怕多绕一点路也没有关系。所幸他天生出色的方向感，才没有在密林里面迷路。

　　“呜呜呜……”
　　沐泠风的背后传来低低的哭声，他连忙坐下，揭开篓子，宝儿正在那里摸着眼泪。小小的身子要比同龄人纤瘦，哭起来的声音也是低低的，一双黑色的杏眼水汪汪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沐泠风心疼的将宝儿抱出来。宝儿的眼睛很像凰羽楼，额头上还没有消去的红痕正像是没能长开的花印。沐泠风没有跟凰羽楼解释过，因此他一直以为宝儿是个阴子，整天的抱在身边娇生惯养的。
　　“爹爹，好黑…….”宝儿糯糯的开口，声音颤颤娇娇的让人不能拒绝。
　　沐泠风将他抱在怀里，心里倒是有了种矛盾的心理。这孩子，实在惹人怜爱，可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阴子，不应该照着出嫁的标准照顾。可是他又舍不得让孩子吃苦…….哎呀呀，真的是好矛盾。
　　借着宝儿撒娇的空荡，沐泠风也稍作休息。他要在两个时辰以内找到地方，否则宝儿的口粮都是问题。可是平时很乖的宝儿见沐泠风又要将他放进背篓，突然不依了，两只手死死的抓着沐泠风的衣袖，小脚拼命的乱蹬着，一边喊着：“爹爹，不要，不要。”
　　沐泠风一狠心，想将他强行放进去，可是宝儿不依不饶的，一脚将背篓给踹下，顺着山坡滚下去了。

　　“爹爹…….”宝儿见了，知道自己惹祸了，也不闹了，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爹爹的怀里靠。
　　沐泠风叹了一口气，摸摸宝儿细软的头发，认命的将他抱紧怀里，谁知刚才蹲久了，腿脚一麻，就顺着刚才背篓滚下去的方向倒去。沐泠风心里一惊，忙收紧了手臂，手臂外折，抓住身边的树枝。
　　“呃…….”虽然阻止了倒下去的力道，可是沐泠风的手掌，也被蹭破了一块皮肉。

　　“爹爹？”宝儿的小脑袋从沐泠风的袖子里窜出来。
　　“乖，别动，爹爹一会儿就带宝儿上去。”沐泠风这样说着，可是去不知道怎么做。只能一边小声的安慰宝儿，一边为自己鼓劲儿。

　　“这位么么，要在下搭把手吗？”
　　正在沐泠风一筹莫展的时候，树边出现了一个青年人。穿着干干净净的长衫，背后背着一个竹篓，头发也拿青色的方巾包裹的好好的。他一边手，一边抓住了沐泠风的手臂。

　　深山里哪里来的人？沐泠风看见他背后的竹篓，大概是进山采药的。他放开树枝，抓着那人的手，顺势上了土坡。
　　“宝儿，你没事吧？”沐泠风一上来顾不上别的，先将孩子检查了一下。宝儿被凰羽楼裹得紧紧的，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好像受了惊吓，小脸看上去都有点白。

　　倒是那个采药人，没料到刚拉上来的小么么怀里还冒出个孩子，吓了一跳。
　　这时沐泠风才想起他来，抱着宝儿给那个人行了个礼：“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采药人刚才只顾着用力，也没有在意他拉着人的长相。这时看见那人抱着孩子，脸白白的，更显的眉眼浓黑，额上的花印无比的鲜艳。山里难得见的到这么水灵的小么么，让他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沐泠风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人回话，抬头只看见那人正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里有些不悦，也站直了身子。
　　采药人反应过来，忙回了个礼，脸上也有点烫。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长相不错的小么么个子也很高，跟他也差不多，心里也不由的感慨一下，果然是山里的人身子还真是健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