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池镜

4、第四章

　　吃吃睡睡在仙界待了百年，一直安然享受平静。

　　忽而有一日，我在迟珩的怀中感受到些许的不平稳，实在不能再忍的睁开眼，才看到那不依不饶总跟着杀气的主人。

　　上古的魔尊，傻大个。

　　我惊得险些从迟珩的怀里掉出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便有一只微凉的手稳妥的扶住了我，挥剑抵御的同时，不慌不忙的将我往怀中带一带。

　　拍了拍我的头，轻声道着，”别怕。”

　　这二字好似含了魔力，伴着自手指递来的熟悉温度，隐隐泛甜的依赖，仿佛能一直蔓延到心底深处。

　　傻大个看见了我，血红的眼微微一眯，像是错愕。收剑而立，思索了半晌，锋利刀刃一般的长指甲点了点我，下巴抬高，银发随风轻扬时，神色倨傲的冲迟珩道，”我不想把事闹大，这次的事就当我吃了个亏，只要你把它给我。”

　　我被点名之后，心中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紧紧抱住迟珩的脖子。

　　迟珩尚未说话，魔尊便又开始烦人的念叨起来，“九淮，你莫不是给迟珩养成了只家畜，居然还学会了撒娇？”

　　我爪子之下的迟珩一僵，本是节律安抚着我的手良久良久都没有再落在我的头上。

　　我歪头，对上迟珩一双震惊的眼，默了一默。开口小声道，“迟珩，我是愿意给你养的，只给你养，所以不是家畜。”

　　迟珩同我关注的点明显不一样，声音沉而稳，“你是妖狐九淮？”

　　我实诚的点点头，便被一股力量狠狠推开。

　　我始料未及，来不及收的利爪在他若瓷的脖颈上划出几道血痕。整个人在错愕之中被甩出了去，咚的摔到了魔尊的怀里。

　　我被大傻个的肩甲撞得七晕八素，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咬咬牙，着腿一蹬就要从魔尊的身上跳开。却反手被他揪住了尾巴，拉回来，“蠢东西，迟珩可是神，你打不过他的。”

　　我当然知道，身为灵古神山的主人，迟珩就只能是上古以后唯一的神，四界至尊。

　　可我对他的身份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他的身影从视野中淡去……

　　他把我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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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了理所应当的占据感，迟珩转身离开时，我被按压在傻大个的怀中冷静了许多，至少没有跟以前一样不顾一切的耍赖。我没有那个胆子。

　　只是后来在安安稳稳的梦中，时不时会见到他，看见迟珩一个人坐在孤寂的神山大殿之上，杯中茶水凉透。

　　再不然，就会想起自己不小心弄到的，他脖子上的伤痕。

　　那一阵，我趴在最舒适的小窝里，整夜整夜的仰望夜幕之上月明星稀，终于知道对一个人牵肠挂肚到睡不着，是种怎样的境况了。

　　于是，我化了人形，从狐狸窝中爬出来，招上一缕清风，往仙界去了。

　　我不是一只好狐，我现在才有点悔悟。

　　仙界的人都巴不得我死了，因为我是吃肉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我而言跟水池中圈养的鱼没什么两样，连反抗都不痛不痒。

　　傻大个曾经对我道，山里的凡人都怕老虎，是因为老虎它对凡人而言太强大，才会让他们惧怕。

　　可我看到迟珩才知晓，他根本不是怕我，他只是恨我，恨我不是一只吃素的好狐，作了太多的孽。所以不想再养我了。

　　但我却舍不得他。

　　偷偷的上了神山，我收敛气息、轻车熟路的到了迟珩的寝房。

　　被一股冲动驱使到这，真正站到他面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悄悄地趴在他的床边，我默默的看着他，发了足有一个时辰的呆。

　　准备好的药也没有用上，他脖子上的伤痕早就好了。

　　我半跪在地上膝盖疼，不由就往迟珩的身上靠了靠，最后缩手缩脚地靠在他的枕边，极近的将他继而看着。

　　洞开的窗荡来一派清风，像是飘散进来一缕冷冽的月光。

　　我伸手摸了摸迟珩轻抿的薄唇，心脏咚咚地震着，像是有电流从指尖渡来，蔓延了全身，微妙的带着些许快意的疼痛。

　　迟珩不曾对外人笑过，至少趴在他怀中的那段时日中，并没有过。

　　可他却对我笑了，很多次。

　　他笑的时候，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小，惯来淡漠平静的眸光却在那一刹那满载温柔，点缀着细碎的光。

　　我大概是恃宠而骄，才会在他那一份独有予我的温柔之后，恨不得深深的扎根进他的心底，满满占据。

　　如果我发誓，今后改吃素，做一个好狐，你还愿不愿意养我呢？

　　我眨了眨眼，为自己在心中问出的这个问题，而觉着有些绝望。

　　不，不对。

　　应该是谁都能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迟珩他这么好，定然可以宽容的。

　　天色将明，我极快的拾掇起快要沉没的感情，匆匆在迟珩的眉心落下浅浅一吻，当做鼓励自己的动力，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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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生生改掉了吃肉，三年间除了喝了些水，啃了些青葱嫩绿、如同嚼蜡一般的蔬菜，就再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整好是不吃肉满三年的那一天，我兴冲冲的给迟珩写了封信，小心翼翼地写道，”我现在都吃的小白菜，连鱼都不吃了，也不打架，可好养了。迟珩，我可以回去了吗？”

　　魔尊对我的行为很不以为然，“妖狐吃肉是天性，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就算你现在改了，当初你在他神山随随便便吃了山下小仙的事，他也还是会记着的。诸多的人命，你还指望着他会原谅你么？”

　　我当然指望着，这三年来一直厚颜无耻的指望着。

　　在魔界弱肉强食是正常规律，在迟珩将我丢掉之前，我也不觉得吃了小仙肉和吃了鱼肉之间有任何区别。

　　可他就是为这个不要我了。

　　因为我是九淮，妖狐最善皮相之惑，当他明白我的身份时，就会理所应当地知晓过来，神山百年来遍寻不得，小仙“离奇失踪”的主谋正是我。

　　我没法否认，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