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6、第五章

　　这样，俞清便暂时搁下入蜀的念头，在营中住了下来。

　　军营这种地方，常人难得接近。俞清自然也是好奇，每天前前后后的去转。不过玩了几天，也就觉得无聊了，然后隔三差五，有事没事，常会到亮的大帐中去。起初只是闲来玩耍，过了些日子，那些重臣和侍卫，看见清在大帐中端茶送水，也没人奇怪。

　　蜀军大营在渭水南岸，与对面魏营相隔不过二十里，而且左近，就是士兵与魏民杂耕的田地，眼下稻子长势不错，一片都是翠绿。前面那几座营寨，不管兵士百姓，背柴的，担水的，拿锄头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十分宽松。俞清爬到高处，往下一望，这地方地势高敞，前后还有几座营寨。隔了渭水，也能望见对面的大营，依山傍水，出入都细细盘查，看样子是戒备森严。单这一条，便使她对司马，生出了几分不屑之心。

　　“丞相！丞相！”

　　俞清下了山，正在田埂上看着晚霞，忽然听见路上的兵士们争着在打招呼。回头一看，却见亮拈着羽扇走过来，鹤氅道服，仍是闲逸得很。

　　白天晚上都是军机要事，没有时间休息。只有傍晚时分天色凉爽，他也常常出来散步，而且多半都不带随从。

　　“你在这里做什么？”

　　俞清回答不出，只是低头一笑。

　　“对面的营帐，很是齐整，仲达防备得紧，我要攻他，一时还无计可施。”亮点点头，指着对岸的魏营道。

　　“他？”俞清往对面一指，“连个‘信’字都不懂，还打的甚么仗。”

　　亮有些意外，看了俞清一眼，正要开口，忽然掩面咳嗽了几声，顿时旁边的兵士都拥了上来。

　　“丞相！你这身子可要保重啊。”

　　“是啊是啊，别太累了。”

　　“回头还要带领我们打到长安去呢……”

　　兵士们七嘴八舌，俞清见到几个当地的魏民，虽然不说话，也是一脸关切之色。亮插不上话，只是点头答礼，一面先回去了。

　　俞清离了田地，才往高处稍走几步，一转身，忽然见到亮独自一人，急步走回营中。她心下一声不好，一路小跑，急急跟了进去。还未到帐中，就听见一阵促急的咳嗽，似乎已有些艰难。一进帐，便见亮伏在案上，只听得喘气之声。她也顾不得什么，冲到他背后，运起内劲连拍数下，方才舒缓些。

　　亮慢慢抬起头来，见他唇色苍白，目光甚是劳累，却把一条手巾，悄悄放到案桌之下。俞清已瞥见那手巾上有嫣红之色，暗暗吃惊，慌忙一把夺过，却触到他手上冰凉，回头看那手巾上，分明是血迹。看来亮的病，远不是一个“内力不继”就完了。

　　“丞相！你这……”

　　这些日子，清自然也知道亮有宿疾，背人的时候，往往听见他咳嗽不止，而且虽然下药，不见什么效果。何况每日还有如山的公务，常常弄到半夜，这样下去，这病那里能好。今日给她撞见，本要好好劝上一阵，不料亮抚着胸口，慢慢言道：“你且去罢，此事不要对外人说，便是了。”

　　俞清听他声音微弱，不便打扰，只得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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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日，俞清又到亮帐中，恰见长史杨仪，抱了一叠文卷进来。

　　那时间双方无甚战事，那些武将们，未必每日到帐中来。不过长史杨仪，是每日都要过来的。

　　杨仪行事放浪，一看亮不在帐中，俞清取了隔夜的残茶，正要倒掉。于是嘻嘻一笑，故意上前，将俞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俞清不由怒起，正色道：

　　“大人这是何意？”

　　杨仪还是嘻嘻哈哈，并不收敛。

　　“我哪敢有什么意思，像你这样的女子，哪个不是丞相的禁脔。”

　　杨仪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对于相府长史，这样的动作，未免太失风度。不过周围没有旁人，他既然有话要讲，清也只得暂且忍下不悦，听他说明。

　　其实亮在军营，身边并无女侍，便连在家里，几个使女，也只有夫人差遣。但是，据说每隔数年，总会出现这样的陌生女子。不管原先甚么身份，哪怕是从未捏过针线的豪门小姐，到了府里或者营里，不用多时，便自然充当侍女，悉心服侍。不过，最后总是来了又去了，有聚有散，再无讯息。虽说夫人对此从不过问，似乎也没有人谋求什么名分之类。

　　杨仪说完，哈哈大笑，告辞出去。

　　“这……”俞清愣在原地，几乎要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