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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春雨槐树 黄狗屠户 ...

  •   清明时节,纷纷碎雨。
      清亮的水滴从屋檐留下,形成清透的水晶帘,熏儿伸出手接下那一细流儿的水。只不过简单的动作,她坐起来却温柔好看,已然有了份女子娴静之美。
      她的婢女赞叹了一下,就紧张地拉过小姐的手,道:“二小姐,你可不能受凉。”
      熏儿有些呆,这种动作她平时是不会去做的,她接受了最好的闺秀教育,这些年越发淑女了,像小时候那样被母亲责骂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她刚刚只不过在想,若过是哥哥(姐姐)的话,说不定跑进雨里疯了。
      阿盟哥哥……梦儿姐姐……这个人认知仍旧像是梦话一样,落入雨滴里,荡起清澈的涟漪。

      最近上之盟非常的烦躁,这可能是生理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他娘真的是女人”这个认知造成的。每当他不爽的时候,方圆百里都要遭殃,四处的花花草草仆仆从从都要死翘。
      这一日,阿盟冒雨,跑到城里豆腐西施哥家门前,那里蹲着黄色的看门狗,旺旺。她先是用一只狗尾巴草逗弄这头狗,然后给它打开链子(小偷的手法),毫不在意那毛毛细雨,将之诱到屠户老苏家里。
      老苏这会儿必然是在酒巷子里喝酒的,所以阿盟带着狗狗闯了空门,接着就是该狗狗大吃特吃的时候了,可是人家狗狗也是吃过壮汉老苏的苦的,不肯吃。
      于是阿盟就恶劣地说:“我看你家里也就豆腐白菜,你一只狗怎么能吃素呢?这可不行,违反了自然规律!让哥哥教导教导吧,很快你就会发现自己狗|生该有的大乐趣了!”提起狗的脖子,就将案板上的碎肉往狗狗嘴巴里赛。
      旺旺开头还呜呜地抗拒,被塞下几口之后,便眼冒精光了。它生得偏瘦,的确是很少有机会吃到荤的。和尚开了荤定比无赖还色,这白菜够开了荤比狼崽还贪肉。小脑袋里立即将老苏的砍刀抛到九霄云外了,“吭哧!!吭哧吭哧!!”似永无止尽,不一会儿,屠户案板上那块儿大肉就木有了。
      阿盟爱怜地摸摸旺旺的头,道:“别急,还有咧。”起身将挂得高高的几束肉给拿下来,放在了贪婪地吐着舌头的旺旺面前。旺旺欢快地继续解决。
      一般老苏喜欢在下午,客人稀少的时候喝个酒聊个天,酒足饭饱回家之后,睡个觉去去醉意,然后下午吃饭前的那段儿时间开铺子做生意,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这一日,雨歇后,老苏回到家中,没有能够睡觉,也没有能够做生意,而是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尼玛,那只狗还在舔碎肉,屋子里的肉都被它吃光了,居然连碎肉都不想给留!
      “歹,死狗,今日不宰了你,我明日如何向我老祖宗交代!”老苏恶向胆边生,举起砍刀霍霍向旺旺,打定主意要屠了这狗,明儿个扫墓的时候祭给祖先,顺便像祖先们哭两把,求个出路。
      “汪汪!!”这下黄狗又知道怕了,赶紧放弃碎肉,跑出屋子去寻找主人,老苏一路追杀。一人一狗,踩得积水飞溅,满街喧哗。
      豆腐西施哥,顾名思义就是长得很美的卖豆腐的男人,是个娘炮,背地里还接客(风流云月城嘛~)。他本来在屋子里跟恩客翻云覆雨的,让旺旺看门。当事情结束了,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只有链子。正迷惑着呢,他家黄狗就汪汪大叫着扑过来,身后跟着的是身为可怕的屠户。
      黄狗的狗眼里包了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豆腐哥就心软了,喊来人:“阿福,这里有人要杀我!”
      屋子里出来了高头大马的,豆腐哥的姘}头,粗声粗气“谁敢欺负景儿?”
      老苏举刀痛骂:“是我怎么了?这娘娘腔的狗老是到我家偷吃,屡教不改,这次居然吃了个精光!我不宰了它我就不姓苏!你让开,不然我连着你一起宰!”
      老苏要杀的是狗,但是阿福以为‘它’是‘他’,姘|头阿福也是个膘肥体壮的,不怕刀子,对豆腐哥儿说:“将院子里的铁棍哪来,我要让打狗的被打成狗!”豆腐哥儿跑进了院子。
      眼看着,一次大姨妈而引发的血案就要发生了,始作俑者阿盟在西施哥家的槐树顶上看戏,感觉心情甚好,连肚子也好像不疼了。
      可是有人偏偏出来打扰了她看好戏,“住手——”
      来着是武舒,他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头发长到了过肩,却甚少束起,常若乞丐般披头散发,但风一吹,便露出一张叫女人春心蠢动的英武面庞。即便神色冷肃,也不会再叫人觉得不舒服,反而平添了一股男人的吸引力。
      他如今专业负责善后,上之盟走到哪儿他都要跟着,她做了什么坏事他就要扶着擦屁股。有时候阿盟的恶作剧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就是偏生让他给拆穿的,譬如现在。
      “这狗栓的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去吃你家的肉呢?”他对屠户说。
      “屠户平日里只杀畜,怎么会杀人呢?”他对豆腐哥的男人说。
      “你是说……”两个人问道。
      武舒低头道歉,“这是我家少爷的恶作剧罢了,一切都是误会,你们莫要伤了邻里和气,否则正好称了少爷心意。”
      “那我的损失怎么算!我家现在一贫如洗,这段时间也难做生意,要我喝西北风么,可现在连西北风都没有,你难道要我去跳护城河!”老苏激动得不断扬手,砍刀不断危险地切着空气,好几次都要砍到武舒脖肩了,可后者仍旧十分镇静。
      “这是一百两银票,你好生收着,我代替我少爷给您赔不是。”他冷淡又不倨傲地说。
      老苏摸着银票笑了,这好东西,这辈子还没摸过几次呢,都小本儿生意,拿的都铜钱,“哦,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又不关您的事儿,您哪里用得着道歉!该……咳咳。总之谢谢了。”该死的是那个小恶少!这句话他在心里念了一百遍。同时将银票贴身放好。
      “你不伤害景儿了吧?”阿福昂着脑袋问。
      “不了不了,我一开始就是想逗逗狗儿,一切都是误会,误会——我先走了,嘿嘿……”老苏兴匆匆地回去了,他等不及要回去吻银票了。
      武舒对豆腐哥道:“我是来找我家少爷的,他在您家里,能否让我借过一下?”
      豆腐哥方景睁着大眼,愣愣地盯着武舒看,半晌没有回答。
      武舒的行为、作风、打扮都是相仿养父武易,这些年越发与武易年轻的时候相像起来了,连李浓华都说:“你似他亲生的。”
      总是紫金色的将府护卫统领的衣服大开,里面没有里衣遮蔽,袒胸露乳,紫金衬蜜,如同西域的沙漠盛开了妖娆的阿芙蓉(鸦片罂粟)。
      阳刚兼有魅惑,对于总在下位的方景而言,自然极其具有诱惑力。
      方景的男人阿福不满地推推他,“景儿,景儿,人家武统领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
      “哦哦……武郎请进,请进。您进来真是太叫这儿生辉了!”方景连忙热情道。
      这位武舒在云月城也是名人了,因着将军儿子无恶不作,到处胡闹,民众皆视其为瘟神,时常烧香拜佛祈祷他得天花挂了、遇到天敌萎了等等的。武舒作为唯一能够制住上之盟的人,可谓众望所归,完全像是菩萨送给百姓的救星。近年来,有人家里不拜神佛,专门拜这位少年的挂像。
      武舒腰间无时不刻都挂着虎叉,即猎户常用的三角叉,但他曾用来捅人,惯用武器是大刀阔斧的方天画戟和丈八蛇矛,能骑善箭,三箭可齐刺红心,这么年青能当上统领是因为他挑了老大。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恶名盛大,为人所避,事实却相反,他很受人敬重,并风靡了全城少女,像危险的火光一样招蛾子。
      上之盟做了坏事儿,却不会肇事逃逸,她托着下巴,蹲在槐树的枝桠间,百无聊赖地等着武舒来“捉拿”她。闽槐的花期跟其他槐树来得早去得晚,连串的序状白花镶挂在碧绿之间,仿佛少女鬓角的华胜,玲珑可爱。她人被笼罩在绿色的阴影里,凝了水露的白槐花,挂在她湿润而幽黑的发顶、光洁的额前,好像给她戴了珠玉步摇、水晶额佩。她月面姣姣,此若锦上添花。
      武舒抬头仰望着那个人,不说话。他不知道望了她多久,还要望多久,似乎注定要仰望这清风一样的少年,一生一世。
      武舒不说话,豆腐哥就说了,他叉腰指着树上的小恶少,若泼妇骂街,“阿盟你给我下来!今天的事你可要给我个交代!我家旺旺可是差点死了!”这语气,已是无比熟稔,且没有等第之隔阂。
      上之盟呆在树上不下来,换了个姿势好好躺靠着,舒服地喟叹了下,“不是还好端端的么?我不过是想要喂饱它呀,看他饿的,脸都黄了。”
      “拜托,旺旺是大黄狗!”方景捂头,每次都是这样!她做了坏事,都能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这借口又敷衍无比,随意可拆,叫人越发恨得牙齿痒。
      上之盟好像特别喜欢这可槐树,每次绕着城子跑,玩累了就到这树上歇息。所以武舒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寻人了,他曾经在方景接生意的时候误入,听了销|魂之音,后就误解为:少爷喜欢听春宫,而且还是男男的,少爷就算不是全弯的,也必须是可弯可直的。
      不知道为何,这个错误的认知曾经让严肃的武舒,笑得眉眼弯弯。
      但事情情况并非如此,而纯粹是一段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美谈(大雾)。
      这要从阿盟身下,这颗百年老树说起。它枝繁叶茂,高达九尺,在槐树里也算英雄了,而槐树又有丰富的文化含义——槐第,是指三公的宅第;槐象征着三公之位,象征着仕途。种颗大槐树荫泽府邸,望魁星保佑,是很不错的注意。所以将军府曾经派人想要挖走它。
      但槐树的主人,豆腐哥死活不让,说这是家族气数所在。
      当时过来监工,顺便捣蛋的阿盟恶少,环顾四周嗤笑道:“你家还有何运数可言?挖了挖了!”
      娘娘腔、被人骑的豆腐哥,也就这时候硬气,见保不住这树了,就后退几步,猛然前奔,打算一头撞死在树上。但他没死成,小少爷眼疾手快地救下了他。小少爷是个混蛋,但是混蛋偏偏喜欢不混蛋的。
      他拍手唱道:“士可杀不可辱,好男儿!汝实乃好男儿啊!”
      这是方景这辈子唯一一次被人称之为“好男儿”,他当场即感动得泪下了。
      可方景后来可算是知道小恶少的本性了,虽然说每次受害最深的都不是方景,但是每次也受到牵连不是?弄得他每次都要举高扫把,绕着树跑圈儿,希望将瘟神少爷赶跑。
      现在,“阿盟你给我下来!别破坏我家风水了!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存在,这槐树都要枯(哭)死了!”方景柔弱的身子跑得踉踉跄跄,扫把晃晃悠悠,将许多花叶打落,雨珠乱蹦,淋得自己浑身湿。可他的腕力决定了他注定扫不准人,就算瞎猫碰到了死耗子,阿盟也能随脚一勾,轻松化解。
      “这边点这边点,我的腿儿可在这儿呢,你扫哪儿呢?会不会打人啊?我怎么看你好像比旺旺还没用?”阿盟懒洋洋笑吟吟地指挥着别人揍自己,任凭枝叶上留着的雨水“刷刷簌簌”的落下,淋凌了她的华衣,她毫不在意。雨露落在唇边,莹润红嫣,她随意舔了舔。
      武舒眼神骤暗,偏头。
      他见方景焦头烂额的,便好心道:“少爷,天晚了,回去吧。”
      “晚什么晚,太阳还没落山呢!”阿盟眯起一只眼,一手指天,那身形好似打鸟的小孩儿,又好似射雕的后羿,微暗的光线里,武舒有些看不清她。
      “少爷,明天是祭祖的日子,夫人可能回来找你交代事情。”武舒很聪明。
      “糟糕!”阿盟叫了不好,敏捷地从树上跃下来。花纷叶扬,珠乱玉蹦,白槐花雨,锦绣袍尾。他匆匆得像一只面临风雨的雨燕。
      阿盟脚步斜出,一点方景家的土墙,鹊起,飞上放晴的青空,在城中各家屋顶之间跳着,眨眼间就化为白底花色的圆点,背影融入浩荡长空,那少年自由若风。
      武舒遥望她的背影,沉默的黑瞳印着白昼的光,却有丝暗抑,方景觉这眼神熟悉,想明白后心头一惊,又是一阵失落。

      江氏弟子小记:后世借《孙子·军争》之句,形容疾威大将军,曰:“此君,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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