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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折菊君子(下) ...

  •   妹妹不甘不愿地拿来了青团儿,借此劝说:“哥,你就看在我特地给你带东西的份儿上,被再欺负风公子了吧。”
      “风~公子?”阿盟喉咙颤动发笑,不客气地接过,“你叫他风爷爷还差不多,也不看看他年纪!已近不惑!”
      “怎么可能!”熏儿叫着,看向风清夜,这个人虽不至于光芒夺目,但是自有清逸之美,皮肤白皙,模样年青,说是及冠也足信,唯有那眼睛里有分挥之不去的沧桑感。
      可阿盟很是自信,她早学会看人的年纪不只循表相,而看脉象气象了。武功越高越驻颜,白夫人和月郡王可不就还如一对青年眷侣么。熏儿也是糊涂,她是学医的,本该更快明了的,却没皮肉声色所蛊惑。
      风清夜被看得不好意思,他倒不是什么武林高手,长得嫩而已,平日也有因此而被指为妖异的,他习惯性地解释道:“其实我就而立以上罢了。”
      阿盟冷哼:“装嫩!而立?你敢说比起而立,不是更接近不惑?”
      风清夜愧红面,憋了半天道:“实不相瞒,在下今年三十又六,小公子所言极是。”
      阿盟将一个青团往上抛了抛,用碟子接住后,再抛,一边玩儿一边侧头对风清夜坏笑,“想不想做人啊?”
      “当然想了。”风清夜不解其意思。
      其他人,包括附近的仆从都有了不详的预感:公子要整人了!
      阿盟扬手飞出一个空碟子,恰好嵌入清夜即将闭起的口中,“只要你用那碟子接住了我这碟子里青团,我就宽恕你。”明明是行恶事,倒说得自己像菩萨。
      风清夜一怔,大家都看着他,他紧张得不行,想张口讲理,但阿盟看准这点,阻道:“你可想清楚了,若碟子掉地、碎掉你就输了,可就一直要做我的狗,连书也不能读了——因为书不是狗能读的。”
      读书人不怕没有钱没有吃的,就怕你剥夺他精神粮食。遂,风清夜心硬了硬了,决定捍卫自己的精神世界的疆土,点点头。
      阿盟高兴了,随即将碟子里的东西飞出,绿油油软乎乎一团,飞了一会儿就往前坠,风清夜连忙叼着碟子前仆,可阿盟怎么能让他得逞呢?阿盟动动手指,风清夜就扑倒了,软塌塌的青团黏在他细软的头发上。为什么呢?因为他脖子上还绑着武舒的腰带,腰带的另一头还在阿盟手里。
      阿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啧,”皱皱眉,坏坏笑“都浪费了我的美食。再给你几个机会,我这儿可就还剩四个,没了你就完了。”
      风清夜悲催地爬起来,武舒非常不赞同她的做法,想了想自己当这么多人的面阻止这大少爷,她还不知道有多生气,到时候城里就没有一日安宁了,于是就去找真正能一句话制住她的人。
      阿盟的确是气这个人对熏儿搂搂抱抱,只不过看起来只是整人为乐罢了。这种让人误解的行为,后来也是得罪了不少人,惹了不少麻烦。
      四个青团很快就被抛完了,没有哪次不是挂在风清夜头发上脸上的,他头发长及膝盖,细细软软,美美的,可现在上面挂着鼻涕似的绿色东西,一片一片的,掉都掉不下去。阿盟每次扔之前特地压扁了些,又见力度把握住,刚好能嵌进发根处。
      阿盟哪里是跟他公平较量,纯粹欺负人。就算风清夜是条真狗,那绳子也不会叫他接成功的。可书生就是书生,做事认真,跑来跑去,越发像一头努力的狗狗。大家都为他抹了把辛酸泪,这么快就被少爷调|教好了啊。
      见狗狗这么乖这么蠢,上之盟的心情放晴了,伸手将空碟子交给最近的婢女道:“小兰,给本少爷再来一碟?”
      “诶,少爷你还要来?”婢女同情地看着气喘咻咻的书生。
      “不好看吗?”阿盟笑嘻嘻道,她才不会说自己已经玩够了,只是想吃青团呢。
      “哦,遵命。”婢女小兰不甘不愿,心里已经将少爷和畜生等同在一起了,只可怜了如花书生啊。
      “小兰,你不用去了。”娴雅却庄严的声音拦人,即便穿着白锦衣的李浓华,依旧艳光逼人,不怒自威。
      李浓华接到了武舒的报告,就赶来一看,果然如武舒所做,少爷又在做不符身份的事情了。虽然欺负平头百姓是大户人家常有的事情,但是李浓华并不希望她儿子是个恶霸,贵门公子就要有风度、意气,所以这自然是拂逆了李夫人的心。
      李夫人冷眼望着自己的儿子道:“盟儿,你这是打算跟飞霉龙狗看齐了是吧?”飞霉龙狗前朝末主的绰号,纨绔到亡国的地步,自然不是什么好词。
      上之盟被冷得一抖,气焰全无,苍白地辩白,“母亲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事实上这个狗混蛋大叔,他对……”熏儿做了不好的事情。
      可李浓华打断了他,“粗俗谩骂之言,你倒是信口拈来,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将府的三少爷?”
      “我记得啊,可是将门虎子哪里能像娘们儿一样说话,我不过就是……”上之盟收嘴。
      “呵,倒是我这个妇道人家说话召人厌恶了。”李浓华凤眸里都是冰针,根根刺出,心道怎么生出这么个混球。
      “娘,你听说解释……”
      李浓华已经背对上之盟,去扶起狼狈不堪的书生了,低声和气:“抱歉,先生,我儿顽劣不堪,叫你见笑了。请到我府中来做客吧,我给你赔不是了。”
      “不需要不需要,”风清夜赶紧说,“贵殿不是余这种薄福之人该去的,只要放余走就是了,今日的事余定会很快忘记的。”他说得匆匆,没有丝毫傲气,倒是真的不挂在心上。他腰间还有个开了塞的葫芦,显然是常常纵酒欢歌,不计俗世仇怨。
      李浓华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好,十几年前就挖来个医神做自己女儿的师父,现在她见此人气度不错,就阻住他辞别的脚步,“敢问先生名讳?日后我定派人献上歉礼。”
       “余姓风,名清夜,字子逸,号折菊。”这次他得以将自己介绍完毕,“歉礼就不必了,萍水相逢,就此别过即可。”
      这人度量之大,令人称赞,虽然身上仍旧满是污秽,却叫人感其高洁清性。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名号,李浓华讶然以确认,“您是‘折菊君子’?”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大云朝现有七君子,分别以琴棋书画棋诗茶见长,并以良好的礼仪品行为共同的特征。其中“折菊君子”以擅于笔墨丹青出名,其画令人得到了就不想失去,无一不价值连城。说个典型的坊间传说,就能够明白他的画好到何种程度了。
      有一个极其喜欢蓄JI养娈喜新厌旧的大官员,有次过寿宴,同僚馈赠一副折菊公子的《菡萏殇》作为贺礼。这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是春|宫,也不是绝色美女,就画了俩莲花,一朵白白的开得正好,一朵却枯萎了很难看,其余什么都没有。人人都以为大官员会不喜欢这玩意儿,却不料这副画给官员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大官员将那画束之高阁了把个月,忽然有日来了兴致,叫人拿出来瞧瞧。瞧了之后,他忽然喃喃地问:“这莲花为何不并蒂?”
      仆人答不出,即道:“许是君子忘画了罢。”
      “可此乃折菊君子亲迹,怎么会有明显的错误呢?”大官员左思右想,看了又看,连茶饭也忘了吃,近乎着魔。
      当夕阳西下的时刻,仆人来看看主人,欲摧他吃晚饭,却发现他的主人坐在那橘色的光芒里,捧着画儿,潸然泪下,极度苍凉道:“此才乃真情也。余一生虚度啊!虚度啊!!”
      此后大官员遣散了家里所有的姬妾娈童,只留下他少年时娶的,如今已经被遗忘的老妻。
      朋友不解,问为什么。大官员但笑不语,请他看这副《菡萏殇》。
      这是一对不并蒂的莲花儿,一朵用淡墨水洇,渲染得朦胧美好,如梦似幻,开得高处,飘飞欲散状;另一朵则用浓墨枯笔,干涂得枯瘦嶙峋,如岩似铁,开在低处,仰望守护状。
      大官员指着画说:“好莲乃我妻子眼中的我,开到最美,却随时要失去;枯莲似我妻子,苦苦守望。”
      朋友若有所悟,但仍旧有不解,“你是感怜于你妻的痴情和寂累吗?可是你那么多妾,里面难道没有也同样痴情等着你回头的人吗?”
      大官员摇摇头,叹息道:“不仅如此啊,我是想起了当年,我还未娶到她的时候,心里也是如枯莲望着好莲那样,仰望着她,想要守护她的啊。但哪里想到岁月流转,我得了富贵名利,却是失去当初那颗少年的心,忘记了什么叫作‘爱’。”
      官员笑道:“所以,我想将之找回来。”
      此后那大官员再没有出现风月场里,家里也一直清静安好,听说他和自己的老妻又有了孩子,还是个老来子。
      花开并蒂,时常让花间忘记了彼此的珍贵。未曾并蒂,方知,相思之殇。

      “‘君子’不敢作称,但在下就是折菊。”传奇人物——风清夜,不卑不亢。
      若他否认,恐怕就可以得以跟上家再无瓜葛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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