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40、凤鸣警报

　　大后日，上之盟病一好，就被红豆嫂子，叫到了母亲所居住北厢正厅里。
　　显然，有大嘴巴跟母亲告了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李浓华叫她坐在旁边，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李浓华让丫鬟小兰剥了西域来的翡翠葡萄，而她漫不经心地吃着，一直不开腔。
　　上之盟只好找话题，拈着葡萄，对着阳光感受它的剔透，“娘，这玩意儿不得了诶，西域到江南是多远的路？居然还是新鲜的，没有变成葡萄干儿！”
　　李浓华颔首，顺着这个话题问：“你可知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御赐？”阿盟随口猜测。
　　过去，每年新年或上元，中秋或七夕，都有京城来的车马，送来上云月的“贿赂”——父亲对妻儿的物质讨好，其中不罚御赐之物。反正他和皇帝是好哥们儿，时不时的就从宫里顺来、要来点儿什么。皇帝似乎将他当成了亲兄弟，只要他看得上眼的，就一定会给他。
　　李浓华摇首，盯着儿子的眼眸有些犀利“是御赐的不错，但这与过去的不同，你可知道何典故里，讲述边城水果加急被送来的？”
　　上之盟在母亲面前会尽力不那么吊儿郎当，但是心里的状态还是照旧，仿佛坐在墙角凌空踢拉这腿，随口回答：“自然是了解，‘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牧的绝句。”心说你儿子虽然不学无术了一点点，但这家喻户晓、三岁小儿能背诵的诗歌，她怎么说也不会不知道。
　　李浓华半晌不说话，开腔时却是，“小兰，你先出去。”
　　小兰出去了，红豆嫂子顺便将厅堂大门给闭上，光线一下子就被剥夺了大半，只剩下高处的一派窗户，这氛围若牢房，也若密谈之所，阿盟的心莫名一冷，她似懵非懵，眉心已经露出了一丝焦灼跟思虑。
　　惯常要人伺候的李夫人，亲自拨起了葡萄，自己却是不吃，统统往儿子口中塞进去，阿盟吃得味同嚼蜡。
　　当堆起来的翡翠果子层层矮下去了，李浓华才好像刚刚发现儿子的不舒适，问道：“怎么了，不好吃么？娘都亲自给你‘剥皮’了，你却是不吃？”
　　上之梦顿时觉得要被剥皮的是自己，浑身冷得一颤，连忙取了一颗大葡萄，皮也不剥随便扔进嘴巴里，“我吃啊，怎么不吃！娘，你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直说——好把，你爹要造反。”
　　上之梦刚将嘴里的葡萄咬开两半，就被吓得分别吞了下去，直咳嗽。
　　“喂喂，娘啊，你好歹也从我姐姐哪儿开始讲起吧？不说说我姐姐现在如何魅惑国君，以至于我们这儿都能够吃到新鲜葡萄了。然后再讲述一下这江山摇摇欲坠，我们的好日子不多什么的……
　　“怎么一下子就跨度那么大，我爹原来有那种鸿鹄之志吗？说得是不是太早了……且我有必要知道么？”
　　少年的面颊本是常染桃花，但此刻白成了皓雪，那灵狐死的眸子里，晃动着不确定的光，像被投如了大石头的水面。
　　李浓华沉默，她也不觉得应该将这种大事情讲过一个顽徒劣子听，只不过突然间很想吓一吓她，毕竟这样的机会挺少的。
　　李浓华越是沉默，上之盟就越是紧张，她将剩下的一层葡萄，脸皮带肉往嘴巴里赛，说：“那又如何？大不了，渣爹失败的时候，我带着娘、熏儿、阿纯逃命呗。”
　　李浓华无奈，那圆长的食指指甲顶着儿子的鬓角，“你瞧你，就这点智慧，要真到了那个时候，九州都是我们的罗网，逃？逃到哪儿去？”
　　上之盟不在意，“南疆雨林，吐蕃高原，回纥戈壁，天大地大，何处不可为穴？”
　　“你说的那个一个可以住的？雨林毒虫遍地，高原空气稀薄，隔壁酷热难当，或许你独自一人倒是可以，但是娘和熏儿如何是好？”李浓华摇摇头，“这件事情，也只能祈祷你父亲成功了。剩下的所有策划，也只能在这一前提下进行。”
　　乖乖，娘亲也如此大逆不道啊？话说现在的皇帝是多没用啊，就这么被人不看好？
　　夺走天下，谈何容易？但自古以来就不缺这一部戏，后羿趁太康游猎而夺位，众口铄金周朝两王并立、西楚霸王火烧咸阳、司马昭装疯卖傻废魏立晋、赵碧丹桥驿兵变黄袍加身……例子方法都是数不胜数的，但有成有败，有成功帝业的，也背上骂名的。
　　这是一条钢丝路，走好了，他为九五之尊，鸡犬升天；走不好了，他为乱臣贼子，株连九族。
　　上之盟心中惴惴，她既不知道父亲要如何夺位，也不能推算自己的未来。
　　但李浓华对自己的丈夫，在大事情上很信任。以草莽之身，一步步获得如今位置的大将军；跟那个整日只知道YIn逸，宠信奸佞，将最毒的蛇养在身边的笨蛋皇帝；这两个谁更像赢家，一目了然。上云月要推翻赵志喜，易如反掌，他要的不过是天下人都认同的情况下，名正言顺地登基。
　　“娘啊，您就究竟希望盟儿做什么？”别说叫我几年后带着千军万马去逼宫啊，我可不想做这种会被天下人烧死的行为。
　　“跟你说这些实在太早了，我不过是要你知道，你父亲若是成为了云皇，那么你就是公主，要什么男人都行；但现在，你身为‘男儿’，将来还有功业要去争夺，切忌被人发现身份，莫要为了儿女私情坏了你父亲的那盘棋。”李浓华毫无表情地说。
　　“唉……”终于绕到这点儿上了，阿盟叹息。
　　“娘啊，你不是最讨厌父亲的期棋盘的么？”上之盟无奈道。
　　她记得有年新年，父亲回来，他用待价而沽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每个孩子，对她妹妹上之熏表现出了强烈的期待说：“你还要长大，在长大一点儿”随后母亲就发怒了，说：“你莫要将我孩儿当作棋子！下你那盘‘江山美人棋’！”那晚他们一直吵到月亮转过朱阁低过绮户，她养的青蛙都被吓得逃跑了。
　　李浓华站起来，抱住这个孩子，垂泪道：“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你的父亲，命运相连。”
　　“其实，”阿盟有些心虚地解释，“我昨天也是闹着玩儿啊，娘别当真。”
　　“你敢说自己不喜欢阿漓？”李夫人半信半疑，心道上云月的儿子应该没那么容易心动，可阿盟对月漓从小就特别亲近，说不定真的喜欢他。
　　“有是有点儿，但是盟儿不会为了这点小情绪，就将身份泄漏的，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阿盟瞪圆狐狸眼，指天发誓。
　　“你还是跟你义兄保持点儿距离为好，还有武舒，他对你……”李夫人低头看着这‘儿子’，直念她乃妖孽转世，祸害人间。
　　“我造的！我造的，他对我别有居心，”狐狸少年举手乱动，咪咪眸子，“哼，觊觎本少爷的笨仆，不可原谅！”看着似乎又在策划什么恶作剧。
　　“盟儿，其实武舒那个人还不错……”李夫人为竹马的养子辩驳。
　　“切，娘你不会看着他跟武大叔长得像，就喜欢吧？”阿盟拆穿。
　　说起武易，强势如李夫人，也得歇气无言。
　　其实，阿盟对渣爹的野心根本不感兴趣，所以有个“纨绔将军”的初号，可见其开始的不以为意。若不是少时就在江湖上跟突厥人发生冲突，结下深刻仇怨，也不至于后来在沙场上，跟金狼军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