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9、有匪稚子，如凝如砌

　　月郡王和玉衣夫人终于回来了，而栩栩也将那事情跟他们俩说了。这俩人显然很高兴，眼神都亮了，但是表情还是比较面瘫，郡王淡淡地笑着，夫人没有笑。
　　一行人一起往西厢房走。栩栩这时候才发现府里的丫鬟琳琅一直在附近，诧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梳着妇人的鸾髻，模样清俏，年纪跟白玉衣差不多大的琳琅，微微笑道：“我跟着花车来的。你一直顾着看老爷夫人了，我这样的透明人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没有啊没有，琳琅姐姐也很漂亮的，怎么会是透明人呢？我是跑急了啊！”栩栩急忙解释，琳琅是月府的家生子，现在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和满木是夫妇。琳琅满木是老爷一手调．教出来的仆人，腹黑指数都很高，栩栩可不敢得罪。
　　“瞧你吓得，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在夫人身后本就是被忽略的那个，这是事实，你不用担心我生气。”琳琅笑着摇摇头，其实她长得模样也美，跟玉面小厮也登对，夫妻俩常常站在老爷夫人身后，活似一对侍奉仙君的天上仙童。
　　若单论琳琅满木的容貌指数，其实也就差老爷夫人一个档次，少了点精工雕琢；最重要的是，他们作为普普通通的人，实在没有老爷运筹帷幄、夫人睥睨群雄的气势，由此只能成为陪衬。
　　厢房里，谷婆子已经等得心慌慌了，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妇道人家能在外面潇洒的样子，担心他们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她也是有心理阴影的，过去他儿子可不久是为了救邻家姑娘差点被砍头吗？虽然以郡王的地位像他儿子那么倒霉倒也不至于，但是夫人若真如传闻中那么美，虽说是郡王妻，但若遇到了不长眼的或外地的，难免也遭到邻家姑娘一样的事情，再然后郡王发威，闹到官府……
　　谷婆子想得倒也是不差，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不过那些个调戏他们（也有郡王的份）的人，总是能第一时间被轻易的解决，根本不用那么麻烦。
　　雪色褥裙下摆被撩起，外层飘渺的白纱飞扬，一只白底蓝水纹缎面鞋跨过门槛，“我女儿在哪儿？快让我抱抱！”
　　这一声，清越若山溪清泉之鸣，泠泠悦耳，可内容却是出乎谷婆子意料。这哪儿有人这么快就认儿子女子，可以再自然一点！哪儿有人将“抱抱”说得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这、这真的是被穿得跟瑶池仙姑一样的女子吗，为何饱含江湖侠女之气？
　　对于“女侠”这一生物，谷婆子只能说神奇，另外有些避之不及。她始终记得，那一次给一个外号叫“玉龙金手”，貌似是盗墓贼，的外来女子接生的状况。那女的难产了，在谷婆子觉得定是一尸两命的时候，那玉龙金碟居然自己站了起来，身体微后仰，将那双奇长的猿臂伸过自己背后，手入玉门，生生的自己将肚里的肉给掏了出来！！根本没稳婆什么事儿！直叫人瞠目结舌以为怪异！
　　白玉衣可不管那么多，黑白分明宛若稚女的眼瞳，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谷婆子的胸前。孩子吃过奶之后就一直窝在谷婆子的怀里，呼呼大睡着，他精神一直不太好，如今紧闭着眼睛，好像是白玉雕镂的假人儿，完美无瑕，莹光焕发。
　　谷婆子直觉眼睛一花，男婴已经出现在了玉衣夫人的怀里了，孩子不舒服地醒过来，嘤嘤低泣，大概是未曾当过母亲的夫人不会抱孩子。
　　白玉衣用内劲不温柔地将孩子“吸”了过来，弄哭了他，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用命令的语气对小婴儿道：“不许哭，爱哭的孩子不配做我女儿！”
　　放在一般婴儿身上，定然是哭声更甚，但男婴似乎感其气势，立即噤声了，眨眨琥珀色的眸子，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呼呼睡觉。
　　“好乖好乖，不愧是我女儿～”白玉衣眉开眼笑，清冷的面庞漾出春色，抱着他轻轻摇动。她身边的郡王爷见此，亦笑，将目光柔柔地放在一大一小融洽的身影上。
　　谷婆子莫名无语，只好找简单的吐槽：“夫人，这是个男孩儿。”
　　“诶？华华生了男孩儿？那这个漂亮的孩子是谁？不会是华华让你拿来炫耀的吧？”白玉衣抱紧了孩子，生怕被抢走。
　　大家都诧异了。
　　月郡王发话：“这里头有何前因？请你细细道来。”
　　谷婆子禁不住月郡王睿智而探究，不由低下头道：“这孩子是我在路上捡的，本来是要……”她眼角觑觑栩栩、琳琅、满木，这么多人，意思是不好说秘密啊。
　　月郡王：“他们不是需要避讳的人，也不是笨到会将重要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你还请放心。”他墨玉似的眸子淡淡扫过琳琅满木，停在年纪还小的栩栩身上。
　　栩栩连忙表示：“栩栩很聪明的，绝对不是笨蛋，老爷你别这样看着我！”
　　月郡王：“你还有的学。”
　　栩栩内牛，要为郡王仆，智商需过关，腹黑须培养。
　　谷婆子模糊带过，“将军夫人生了一男一女，这个孩子就不需要了……”
　　白玉衣皱皱眉头，“那么能生？我嫉妒了！”
　　谷婆子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到事情也交代了，孩子的养父母很喜欢他的样子，大概会得到很好的待遇吧，这么想着的谷婆子放心了，就此告辞。
　　谷婆子的身影远去，白玉衣只顾着逗弄孩子，摸摸它冰润爽滑的皮肤，高兴地仰头对丈夫说：“他的皮肤比你我的还好诶～”
　　“那是当然，他是婴儿嘛。”
　　白玉衣苦恼：“尘，你说他叫什么好么？”她会动刀动枪玩茶，对诗文却一窍不通，取不出好听又有寓意的名字。
　　月瑾玉沉吟片刻道：“便唤他作‘漓儿’可好？”
　　“梨儿？”白玉衣生气，“要不要再随便一点啊？你不喜欢我儿子直说！”
　　“我没有！”月瑾玉激辩，“是‘漓水’的‘漓’。”
　　“漓水？没听过！哪儿的河？”
　　“南疆彩云之土上的。”
　　白玉衣鄙视：“没文化，那还不如取欢离合江的‘欢’字，叫‘阿欢’呢！”
　　月瑾玉扶额：“听过‘漓漓’一词吗？其意为水波连绵貌，月漓一名的意思乃——”
　　“意思乃——？”白玉衣竖起耳朵，专心聆听。
　　月无尘恢复清雅从容的笑意，郎朗而诵：“漪月砌成，漓水凝就。集天地一切精华，成就一子‘月漓’。”
　　集天地一切精华，如漪月砌成，剔透妖娆；如漓水凝就，晶莹惑人。眼前的赤子，未来冠绝当世的漪月公子，正是应了这信口一吟。
　　白玉衣呆愣，半晌崇拜道：“不愧是我的男人，有文采！”一竿子背景哒哒哒鼓掌。
　　“那是。”月无尘淡淡而应。
　　“小梨小梨，你快快醒来，看看你娘亲。”白玉衣搔搔他的鼻子，他“叽哼”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月瑾玉皱皱眉：“虽然读音一样，但是你好像还是读成梨子？”
　　白玉衣：“JIAN名孩子好养活，你没听过么？而且小梨念起来比较可爱。”
　　月瑾玉摇头笑：“孺子不可教也。”
　　看到没他们的事儿了，一竿子下人默默退散。
　　白玉衣将它放在奶娘准备的软塌上，喜滋滋地围着孩子转悠，可是孩子出奇地嗜睡，怎么闹他他都不醒来，除非被粗暴对待，而白玉衣自然不舍得，于是只好郁闷地看着孩子，如同玉雕般没有反应。
　　“尘，为什么小梨都不回应我？是不喜欢我这个娘亲吗？”白玉衣微不可见地扁嘴。
　　月瑾玉略诧，随即给孩子把了脉，他虽然不是大夫，不能救命治病，但百学皆通，会望闻问切。他神色晦暗道“这个孩子受过严重内伤。”
　　他想法颇深：这孩子究竟是何人？那稳婆不愿意多说，即表明他来历非比寻常，并非通过一般途径到她手上。看这脉象，虽然乱，却没有狂，说明造成它内伤的人，定然是绝顶高手，却非邪毒之辈；没有丝毫外伤，不见掌印、劲痕，也就是说那人用的音攻，这婴儿可能是被殃及的。为什么会被殃及呢？莫不是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看其姿容，恍如绝世美玉，这世界上有几个人够资格做他亲生父亲？我算一个，上云月算一个，可这孩子不可能是我或他的……那么就可能是……
　　月瑾玉惊，猛然回神。
　　白玉衣却没想那么多，愤愤然道：“败类！江湖上居然还有这种败类，连一介婴孺都伤害！看来本女侠是隐藏太久了，叫那些魍魉鬼魅忘记了什么叫做痛、死、生不如死！”说着就从浅蓝色腰带里，抽出的绯色软剑，它呼应主人的心情，剑身散发烙铁红光，剑头柔软地震动，却发出“铮”的冷响。
　　五百年前传世铸剑师苏冶子，因得罪强国诸侯，逃入玉衣故乡，在那里度过余生。因此留下了数把名声未斐，而旷世难见的神兵利器，这把软剑“绯樱”就是其一。其总长七尺，可作剑鞭，可作长剑、短剑，也可以收束至一尺作匕首。此剑通体发红，颜色绝艳，做鞭长舞动时，幻影可化为漫天飞樱，纷纷若雨落。
　　但更重要的是，所过之处，鲜血飞溅，百敌死绝，血如花雨，纷纷扬扬，凄美绝惨。是故绯樱看似唯美女剑，实则是嗜血魔剑。会被传至白玉衣手中，只是因为此女心思纯净，胸臆热血，脑子里都是正义。
　　月瑾玉摇摇头，见妻子如此维护这孩子，便知道不要他已经不可能了，“这伤需要立即治疗，否则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也不知道城中的大夫能不能医治这种伤病。”
　　名医难寻，否则江湖人的死亡率也不会那么高了，每次受个伤中个毒都要费尽千辛万苦，找仙谷寻神医。这城中的大夫治疗一般的感冒发烧是可以的，但是若是武功引起的就不一定了，若是其内功奇特，那么就连神医都要犯难。
　　“可能不行！”白玉衣随即说，气呼呼的，“那山羊胡的老徐，连你都不如！还说我这辈子都生不了，混蛋，庸医！”
　　这是妻子的心伤，月瑾玉连忙安慰：“好了，好了，别听他的，我们继续‘努力’就是。”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可以骗到很多‘甜点’跟‘宵夜’……而且，没有讨厌鬼打扰他们，分散她的注意力……觑觑月漓小婴儿，郡王小小的懊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