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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回 挽岚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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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辉看着自家后堂供桌上的那把剑,觉得甚是熟悉,但又不知为何熟悉。剑鞘上刻着些字:逸羽开,泛千山之力以镇河山,波碧浪淋海之爽消疑愁,后,伴嬅韵灵泽,剑眉怒指荣冠透梧桐,仇怨融。然,陵少戴卉繁。李陌辉只记得这剑是他儿时在京城外水田里捡的,父亲说他捡了了一把宝剑,于是就把这剑供了起来。李陌辉在后堂里坐了一下午,就呆呆的看着供桌上的剑。
“伯晨。”伯晨是李陌辉的字。
“娘!”李陌辉转过身,看到母亲端着小汤罐立在后堂门口。
“想用就用吧。”李夫人说道,“先把汤喝了。”
“可……父亲说要供着,况且孩儿现今武艺还不精,用此剑会埋汰了。”李陌辉接过汤罐,吹了吹气。
“伯晨,母亲知道你的武艺已可匹敌圣上的羽林卫。且是以一抵十,如何不能用此剑。”李夫人的手指顺着李陌辉脑后的头发,嘴角弯出暖暖的弧度,“原先那把佩剑不是遗落在玉兰山么?正好可以用它先顶着,这期间你可以再铸把新剑。”李陌辉只是告诉母亲他的剑遗失在玉兰山,却没有说他的剑已被百里青弄碎。
“夫人,少爷,比诚公公来啦。”说话的是李府的老仆人李达。
“他来作甚?”李陌辉提着剑起身出了后堂。
“伯晨——不得无礼呀。”李夫人在后面喊道。
比诚坐在李府正堂的客位上,摆弄着拂尘,见到李陌辉进门,便起身问候:“李大人,杂家等的好苦哟——”
“公公来寒舍作甚?”李陌辉问道。
“陛下宣您入宫。”
“今早我已面过圣,公公可知陛下此刻宣我进宫是为何事?”
“杂家不知啊……”比诚摇了摇头,抖了抖拂尘。
李陌辉低头思索了一下后,便说:“劳烦公公稍等片刻,容在下换戴衣冠后再同您进宫。”
“无妨无妨。”
进宫面圣,穿戴仪容必是规整和礼,符合身份官衔,对于十八岁的李陌辉来说,这身上官服的意义可非同一般。只要进宫或是有关政事,李陌辉都要戴冠,虽未及加冠之龄。过了一会儿,比诚看到李陌辉在门口呼他,只见他头顶羽冠,浅绯色罩于全身,金带缠腰,佩以朱红玉带璎,足蹬鹿皮穿金丝单靴,气势高扬不缺沉稳,面若秋月不离冷峻,比诚有那么一瞬已是看呆。
二人走出李府正门,上了家仆备好的马,奔向皇宫。
“李大人,您说你少年才俊,要是娶了哪家姑娘为妻,那姑娘上辈子是修了多少福呀。”比诚一边策马,一边赞叹着李陌辉那少年英姿。
“公公此话,下官不敢当。”李陌辉抽了一鞭子。
“说实话,我要是成为女子,非你不嫁。”比诚调侃道。
李陌辉不做声,过了一会儿看向比诚:“你要是女子,世上男子非死不可。”说完加快马加鞭驶向未央宫……
未央宫,宣室殿。
“伯晨,你可知朕宣你所谓何事?”
“请陛下明示。”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陛下,这……”李陌辉跟着冕钰来到了一宫门前,不是上林苑,也不是小瑶池,而是曲荷宫。
“今日,朕要告诉你一些事,一些旁人不知的也是不能知的事。”
“微臣惶恐。”李陌辉拱手行礼。
“知道挽岚公主么?”冕钰走上曲荷宫那有着七十二拐的曲桥,遣退身后的仪仗,连比诚也遣走了,只留下了李陌辉。
“微臣只知挽岚公主身染顽疾,深养在曲荷宫。”
“那你知道挽岚为何身染顽疾?”
“微臣不知。”
“是皇后给她下了蛊。”
“皇……后!”李陌辉打了个激灵。
冕钰继续往前走着,一手搭在乌木扶栏上:“朕刚登基前,挽岚六岁,她的生母是不知名的君山夫人,她生的娇美,天性聪慧,与我兄妹情深,为了她不受战乱之苦,君山夫人托我把她送出宫外,从此了无音讯。四年后,朕在朔北微服私访,在一茶馆见到一姑娘,与挽岚眉目极像,但是个傻子,可朕为了不愿受思亲之苦,就把她带进了宫,顶替挽岚,藏于曲荷宫。可皇后去误会了。耀华国上下都知先帝的昏庸是受君山夫人蛊惑迷媚的,皇后怕她是第二个君山,于是向来进贡苗药的苗疆人讨来了这巫蛊之术,趁朕早朝时向她下了蛊。若不是靠太医开的那些奇珍丹药和施的那些针灸,恐怕这姑娘就要命丧这曲荷宫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曲桥上,春日微风拂过桥下水面,揭起层层微波。
“陛下不怪罪皇后么?”
“怪罪?她是我的发妻,是耀华国的国母,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怎能怪罪于她,要怪就怪朕自己没有向皇后坦白。”
“陛下召臣进宫就只是诉诉陛下自己攒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家事?”李陌辉停下脚步。
“满朝文武,恐怕只有李卿会如此质问朕。也罢,随朕去看挽岚,之后朕在与你说接下该做何事。”
曲荷宫一半的地方都是那七十二拐的曲桥和桥下的塘池,李陌辉跟着冕钰走完七十二曲桥后,来到了曲荷宫的主殿前。殿前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看守,走进殿内,李陌辉看到里面站了齐齐两排宫女和太监,还有几个太医。他们行完礼后,冕钰便问:“今日公主如何?”
“启禀陛下,恕臣等无能,公主所中之蛊已久,若不是靠那些山参灵草固住元气,恐早已……”一个太医叩着头说道。
李陌辉看到冕钰的手攥成一团,面无表情,殿内也因为冕钰身上所发出的气氲变得静寂,冕钰踱了几步后背对着众人:“还有多久?”
“最长不过……五……个月……”太医们把头都扣在了地上,太医院里医术高超,回春妙手的医师都知道这位公主对于他们所侍奉的皇帝有多重要,每日忙完政务必定亲自询问太医公主病况,每有来使进贡的奇珍异宝除了赐给皇后剩下的全赐给这位公主,他们不敢猜测如果这位公主真的逝去皇帝会怎样,他们只能竭尽毕生所学增加公主弥留的时间以宽慰龙颜。
冕钰转过身:“罢了,都平身吧……卿等都是耀华国医者之萃,再世华佗,连你们也无能为力,朕也就不强求……但,尔等一定要让公主活到五个月后,如若活不过,你们就给她陪葬吧……”说完便进了内殿。
陪葬!李陌辉没有听错,冕钰确实说了“殉葬”。他看着那几个太医颤抖的身子以及布满汗珠的面庞,心里一片茫然和恐惧。
“李卿——”冕钰在内殿喊了李陌辉。
“臣在。”李陌辉赶忙走进内殿。
内殿挂满轻罗大帐碎玉珠帘,殿内摆设隐约现于其中,珊瑚宝玉镶窗嵌木,象牙雀翎布饰器物,四枚和田圆璧悬于上梁,不繁不简,中融秀丽,这是公主的闺房。
李陌辉欠身行礼:“陛下,臣来内殿是为不妥。”
“无妨,真正委卿之事是寻找公主所中之蛊的蛊虫王。”
“蛊虫王?”
“朕一直在派人调查,公主所中之蛊名为忧情蛊,蛊毒发作之症的细要已在这支卷轴上。”冕钰递给李陌辉一只如笔细的黑色卷轴。
“陛下,这些多半乃市井传闻,不能全信,这忧情蛊如此狠毒,岂是一只蛊虫之王能除得了?”
“那朕该如何?是眼睁睁的看着挽岚死去吗?何况,那蛊虫可在血水中繁衍,这层层轻罗全都浸过僻虫灭蛊的药脂,这皇宫每一处,包括朕的龙袍,皇后的胭脂都浸过药脂药水,若非如此,这皇宫早已成灰了!”
“可她不是挽岚公主!为何不一把火烧了……”李陌辉抬起头看着冕钰。
冕钰愣了一会儿,便哑然一笑:“她确实不是挽岚,可她带给朕的不必挽岚少!”
冕钰掀起面前的层层素白,走向最里面:“伯晨呀,你可知朕还是皇子时,君山夫人与挽岚待朕有多好啊……那榻上的的确不是挽岚,也许真正的挽岚已经死了……难道朕就不能养一个傻子来当自己的妹妹么?”冕钰的身影晃荡在素白的轻罗里,孤寂,苍凉。
李陌辉心中的冕钰,是一个雄才伟略,睥睨天下,不可一世,心囊四海的霸主,而今这般言语让李陌辉觉得眼前这位权力至顶手段非常的君王有了以往没有的恻隐之心。
“陛下,她终究不是挽岚公主,陛下如此对待一个将死的傻子,有损耀华,有愧陛下心中所愿!”李陌辉跪伏在地。
“你——”冕钰握紧了他的佩剑,向来他与李陌辉单独相处时李陌辉总是口无遮拦,平日里他也觉得无所谓,可方才那番话让他真想一剑封了李陌辉的喉。
“李卿啊,伯晨啊,你可知日夜思念一个亲人是何等煎熬?朕已经没有多少亲人可以去守着了,那十年战火后,朕已是孤家寡人了,朕才二十五啊……”冕钰拔出剑,划断了身旁的轻罗帐,有几片落在了李陌辉身上。
“啪!”从轻罗帐深处传来一阵破碎声。
“挽岚——”冕钰向发声之处跑去,李陌辉也跟在冕钰身后。穿过层层素白的轻罗,李陌辉看到一个女子趴在榻上,半个手臂吊在边上,指向地上破碎的琉璃杯,面色死白,头发衣着繁乱,骨瘦嶙峋。而另只手死死的抓在神色慌张的冕钰身上,李陌辉第一反应不是她的虚弱,不是她的傻气,而是觉得她熟悉。
“哥哥……妹妹……好……难受……渴……”她喘着气,“我……我……抓……不到……杯子……”假挽岚无力的□□着,着急着,眼泪与鼻涕混合着流了冕钰一身,而冕钰一手撑着她,另只手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喂着她喝下水,不停地顺着她的背:“挽岚啊,看皇兄带谁来啦?他是吏部侍郎李陌辉,是朕的臣子。”
假挽岚微微睁开眼皮,看向李陌辉,而李陌辉的眼睛也盯着她。假挽岚面无表情的看了李陌辉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哥哥,妹妹长大要嫁给他,嘻嘻……”冕钰可李陌辉先是一愣,随后冕钰对着假挽岚说:“是是,挽岚长大后,朕就把他指给你当驸马——”
什么,什么!李陌辉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驸马,若是这姑娘真能活下去,自己后半生岂不聊聊无望了。
“李陌辉,李陌辉——”伏在冕钰身上的姑娘虚弱得冒着傻气,嘴里不停地嚼着李陌辉这三个字,声音时高时低,冕钰见状不妙,便疾呼在外守着的太医们。太医们赶紧上前给她把脉,并施了一针,傻姑娘的声音逐渐变小,但她的还在笑,对着冕钰晓,对着太医们晓,最后对着冕钰笑了一下,之后便昏睡过去。
“禀陛下,公主方才实在是险呐!如今公主已是半口气在外半口气在内,万万不得兴奋,否则撑一个月都难!还望陛下……”
“朕晓得,殿外候着吧……”冕钰双手揉着傻姑娘的手,脸色很难看。
“陛下真的舍不得她吗?”
“嗯,难道——”
“陛下,臣领旨,愿去寻那蛊虫。”李陌辉行了一个大礼后便转身离去,冕钰呆住了,方才不是劝朕放弃么,怎么一眨眼就领旨了?冕钰看着李陌辉的身影消失在轻罗帐里,心中亦欣慰,亦苦涩。
要问为什么李陌辉同意去找蛊虫王,不是因君命所受,也不是因同情泛滥,而是那个假公主昏睡前对他投去的那一笑,轻松,明亮,没有一丝将死之人的阴郁,反倒是充满了对生的诉求。李陌辉想赌一下,既然傻姑娘已经被皇帝接进宫,荣华富贵享不完,那么她就应该有福气享受上天给予她的恩宠,她就应该活下去。有时,做一件事,不是事先盘算好的,而是冒然而起,没有步骤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出那个假公主的笑容让李陌辉迫切的想知道假公主有没有活下去的天命。
出了宫门,李陌辉拿着那把还没用过的佩剑,赶回了李府……
从那只卷轴所载可知,得知蛊虫王这个消息是在京城西市一处风月之地,其名为约离馆,亦称佼人璧,生意颇为兴隆,李陌辉决定先从这里入手,起码暂时不用远离西都,离开李府,离开母亲……有时候,李陌辉觉得自己就是皇帝的一个跑腿的,吏部侍郎只是一个摆设,有那个四品人官总是为皇帝跑腿?真不知道冕钰是如何想的,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被皇帝拉入这宫闱之中,还不如带着母亲一同和父亲守着边关。
其实,那个假公主的面容还算是秀气,可为何李陌辉觉得她很熟悉……君山夫人,丁伊歌,百里伏煜……百里青!难道那个挽岚是百里青?李陌辉如是想。
玉兰山,玫徊小筑。
“主子,属下已知皇宫所现忧情蛊是一位公主所中,属下还在名叫约离馆的青楼内由一位乐师得知蛊虫之王能破忧情蛊毒之说。”名为左的吱言向百里青禀告着他们打听到的结果。
“还有么?”
“恕属下无能,目前只得到这些。”左低下头。
百里青沉思了一会儿:“不怪你们,能打听到皇宫中中此蛊的人是皇帝的女儿,你们也是费心了。”
左皱了一下眉:“阁主,那位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皇帝的妹妹。”
“妹妹……”百里青用扇子抵着嘴唇。
“阁主……”左唤了走神的百里青一声。
“哦!那个……左,你先回去吧,再查一下宫中是如何给那个公主医治的。”
“是。”
左已经离开,而百里青的脑子才转起来,是直接去苗疆,还是先去西都打听……
几日后。
“你们仨真的跟来了?”百里青起着马在前面慢慢的走着,身后跟着起着马的三个色——红绿白。
“嗯。”三个色一起点头,百里青突然觉得身后跟着的不是人而是糕点陷里的白莲蓉与青红丝。
“这次我们不会任你一个人在外跑了。”杨洁笑嘻嘻的说。
“我们很担心你,找那蛊虫,四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吧!”桑芯笑哈哈的说。
“我们害怕你死了……”晏凌说。
“哈哈,我怎么会……”百里青还没说完。
“我们的月钱谁给发。”晏凌又冷冷的补上一句。而杨洁和桑芯已憋不住了,两人扑哧的笑了出来。
“阿凌总是出其不意啊!”杨洁感叹着,桑芯一旁点着头应呵着。
“遇上你们三是我百里青几世修来的福啊!”百里青蹬了一下马肚,挥着马鞭加快了速度,身后的白莲蓉青红丝也跟了上来。
“是去西都吗?”桑芯问道。
百里青点头:“去约离馆。”
“是青楼么?”杨凌问了一句。
“是。”
“为啥要去那种地方,我们几个女子怎进得了那里?”杨洁看向百里青。
晏凌骑着马插到杨洁与百里青中间:“那种地方不是挺合你的志趣么?”说完便挥了下马鞭走在前面。
“阿凌,我的志趣不是在那种地方能寻得来的。”杨洁用手妖媚的抚了抚面颊。
“那在何地?”晏凌转过头问。
“凌!”杨洁知道自己与晏凌斗嘴是斗不赢的,也只好作罢。
百里青看着眼前的一切,说实在的,她让晏凌教管新弟子是对的,冷冽的气质,毒辣的口舌,硬气的功夫,再顽劣的人也能制服。
“好啦!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百里青大喊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最近好懒。
希望看过的人能留个言,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如果要称呼我,就叫阿心就ok
好啦,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