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月影》画柠檬心

11、第十一回 忧情蛊

　　赫连紫晴仍在地上抽搐着，整个人已弯成了虾米状，裸露出的皮肤还在渗着血，肌肤上的疮口变得更加瘆人。

　　静挡在百里青前，不让她迈出一步。

　　“静姑姑，这……这……为什么？”百里青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心中的惊愤。静看了身后的赫连紫晴一眼，便趁百里青失神之时点了她的穴道，百里青瞬间便动不得发不了声。
　　“青儿，要救小姐的话，你就先静静吧……”静控制住百里青后，三剑也赶到了，看到眼前这等状况后，也是面无血色，震惊不已。等她们还没缓过神儿来，便觉得脖子一凉，浑身酥麻无力，三个人都瘫倒在地。
　　“你们也是，要救小姐，就呆在一旁吧……”说完便离开灶房。

　　不能说，不能动，可双目还好。四人看着眼前的那个人，都静静的流着泪。不一会儿，就见静端着一个大盆，盆装的白色粉状物。只见，静把那盆白粉泼到赫连紫晴身上，瞬间白烟冒起，一股热浪夹杂着刺鼻之味儿扑面而来。

　　百里青和三剑心里一颤，静泼出的竟是石灰粉！

　　惨不忍睹！
　　“青儿，你们先帮我一下，等这收拾完了，我把所有都告诉你。”静说着便解了四人的穴道。

　　她们先把赫连紫晴抬到藤薇山的一处温泉边，静先在水里撒了些硫磺等物，随后便把赫连紫晴连带纱布泡在水里。此时，已过了午时。

　　“静姑姑，这要泡多久？”桑芯问道
　　“三个时辰……”静在一旁答道，“……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吧……”静轻轻的说，眉眼间的神情透露出卸下了千百斤的重担后的疲惫。此时五人都坐在泉边的大石上。

　　“青儿，你知道小姐与我是何时到的玉兰山吗？”静看着百里青，百里青摇摇头。
　　静看了看天：“那时耀华国半数农田受旱，这个耀华国都食不果腹，我受家主之命带着四岁的小姐随着众人离乡逃荒，半路上遇到了你的母亲……”

　　“师娘就把你们带回了玉兰山？”杨洁问道。

　　静点了点头：“夫人把我们带到了玉兰山……很不幸，山上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但这也比在外露宿强。夫人把我们交给了一个仆人照顾，随后便离开了。后来，我才知晓她去了皇宫……我们和其他的灾民挤在一间草房里过活，虽然拥挤，可我们都有稀粥喝，比起那些流离失所的已是不错了。三个月之后，掌门回到玉兰阁，集结了所有玉兰阁的人，其目的就是打仗。掌门回来不只是宣布要起战，还带回来了他的嫡传弟子张元，但没有人知道张元的身世，即使长老们问起，掌门也不透露。那时玉兰阁上下还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静又看向百里青：“你们会疑惑，我和小姐只是寄人篱下，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杨洁和桑芯点了点头。

　　静笑笑：“那是因我们见到了张元。虽然山上的孩童很多，有属玉兰阁的，也有灾民的，但小姐自小体弱，那些孩童间的玩物自然很少体会，小姐总是窝在一旁看着他们玩乐，而我却不知如何是好。我正担忧时，便看见一男孩靠近小姐，以为是那些顽劣之人欺负小姐，不曾想那男孩往小姐手里塞了个本子就一溜烟跑了。那便是张元与小姐第一次见面……张元送与小姐的是一本叫作《女红注》的书，小姐的刺绣都是从那里唔得的。”

　　“我记得此书，乃征西骠骑将军之妻所著。”杨洁回应，“大师兄是如何得此书的，何况他一男子……”
　　“是夫人给的，说是要是他碰上自己欣喜之人便可送之。他送给了小姐，虽然他那时才七岁……”静说着便减弱了声音。
　　“说吧，静姑姑。”百里青看着静，示意无妨，她们的都知道她与张元的事。
　　“后来的四年里，两人来往频繁，掌门也收了赵子成等人为弟子，那时的玉兰阁态势如日中天，已然是江湖武林一霸。玉兰阁与耀华国的战争打响后，许多人都投靠了玉兰阁，江湖与朝廷打了近四年的仗，这期间玉兰阁一直是马吹沙他们在打理着玉兰阁，而张元除了上玉兰阁长老们所授的课外，不是带着兄弟们在山中野玩就是跟小姐处在一起……玉兰阁上下最担心的莫过于在战场上的掌门安危，纵使掌门武功高强，有智有谋，部下也是各个骁勇，但敌人是征西骠骑将军所带的征西军，二虎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且……而且吴敬则脱离了玉兰阁，事情终归事发生了，却是出人意料。掌门与那皇帝都殉身于皇城大火，可夫人失踪，你来了玉兰山。”

　　“如若我没有来到玉兰山，那么从我父亲走的那一刻起，莫终哥哥就是玉兰阁的掌门，名副其实的掌门。谁知，无缘无故又蹦出来个掌门的独女。而谁又知莫终哥哥本身不想成为掌门，答应父亲继承玉兰只不过斯报恩罢了。”百里青的手指摩挲着石头。
　　“是啊……张元在你来到玉兰山后，便把所有时间都倾注在你的身上，小姐也是如此。面对长老们的质疑，张元总是顶回去。想想你们当时玩耍的时景真是怀念，张元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姐对你比对他自己好要好，但张元对你始终如同对待妹妹一样，而对小姐便不只是那兄长之情。时间一长，他们二人心中都明白了。可五年前……张元生性好玩喜新奇之事，误练邪功，走火入魔，犯下大错……以致癫狂时坠崖身亡……小姐那天夜里便跑到距崖底较近的山腰，谁知，谁知——哈哈……”静说着便笑起来，充满嘲讽与悲伤。
　　“莫终哥哥还活着……”百里青盯着水里的赫连紫晴，冷冷的说到。
　　“是啊。”静仰着头看着天。

　　三剑听到这儿，心里如同晴天惊雷。桑芯急忙问道：“那山崖我们也曾下过，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而那天大师兄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岂能活命？”
　　“那时因为金葵彩莉经的作用……小姐找到他时，他还剩下半口气……金葵彩莉经被世人说成是邪门歪道，被江湖列为禁术，可世人不知，要达到它的至高之处必经狂躁疯癫，且陷入疯癫愈深达到至高之处的功力就会愈高愈纯。”

　　“师兄恰巧在坠落中练成了金葵彩莉经？”杨洁问道。
　　静又笑了笑：“小姐和我拖着张元顺着崖底的路来到了山外。”
　　“你们去了青青客栈……”百里青依旧看着水中的人。

　　“去了，但之前我们遇到了一队苗疆人。他们看到浑身是伤的的张元后，便把我们捎带着。之后那伙苗疆人在青青客栈落脚，而我们也跟着住进了青青客栈。我们请了郎中给张元医治，张元命保是保住了，可神志全无只能终身卧床靠神丹灵药延续寿命。我劝小姐放弃，小姐不答应啊……”静哽咽起来：“小姐说她要陪着张元——不管他成什么样……在客栈住了几日后，我们听到有关张元投崖的事。青青客栈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不能让玉兰阁的人知道张元还活着，否则他就必死无疑了。趁着夜色，我和小姐拖着张元从客栈后门溜走。谁知，我们打开门后，看到的是那帮苗人，他们说他们可以让张元恢复如常人，但有代价……便是让小姐成为蛊虫的容纳之器……是忧情蛊啊，是那个能把人蚀成粉得治的忧情蛊啊！”

　　“这……”四人都惊了。
　　静看着自己的双手，哭道：“当初我若是打晕小姐，不管那张元的死活，小姐也不会受这般罪。”
　　“紫晴姐答应了那苗人的条件？”百里青突然跪在静面前，双手紧紧地抓着静的肩膀：“那莫终哥哥能他人在哪儿在哪儿？”

　　静埋下头，刘海挡在额前，看不清楚面容：“那晚过后，我睡得很死，我醒来时，日头已下山，整个客栈没有点一盏灯，我打着火折子找到那帮苗疆人的住处，我看到满屋的红色，我看到小姐也在其中，情景和今日一样，而那些人却不见了……我真后悔，我后悔没带远走高飞，否则也不会遭这等罪……”

　　“莫终哥哥呢？”百里青的力气变大了。

　　“莫终？哈哈哈哈……人如其名啊。在我抱着小姐哭得声嘶力竭之时，他如同那帮苗人所说的，完好无损的坐在榻上！”静仰起脖颈，满眼怨恨的看着百里青：“你可知，我哭的死去活来是何等的不知所？”

　　百里青的手颤了一下。

　　“张元把小姐拥着，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拥了好久好久……一直拥到天亮。他抱起小姐离开了青青客栈……我看着他走在熟悉的路上但没有度过玉带河，而是上了藤薇山，来到了那个石室。那个石室什么都有，似有人准备过。就在张元转身离去时，小姐醒了……小姐抓着张元的手，不让他走，可他呢？他却冷冰冰的说……”静再次抽泣起来。

　　“说——什么……”百里青不敢再听下去了。

　　“他说，他说让小姐等他，等他找到治蛊的办法……等他救她……谁信啊！这忧情蛊是世间最毒的蛊啊！他就不能陪在小姐身边么……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小姐的手走了……你们知道小姐那天哭得有多伤心么？那个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呐！第一次啊……五年了，每逢春夏，那蛊毒便时常的爆发，从一最初的浑身奇痒，到如今的满身血痂疮痍，张元呢，他只是用每日的书信来联系，却不透露他的踪迹。五年来他回来过不到五次……那些信上的最后总要问候你是否安好，每一封都是！”静几乎是吼出来的。

　　百里青的手松开静的肩膀，两眼无神……

　　“静姑姑——紫晴姐动了！”桑芯叫到。
　　原本清澈的泉水此刻已是污浊不堪，水里的人的身子微微的动着。

　　“时候到了，来再帮我一把，你们谁去石室那些衣赏，就在那堆刺绣下的箱子里……”
　　“哦——我去。”杨洁转身奔向石室。
　　静把缠绕在赫连紫晴身上的纱布刨开，原本的那些疮口竟不见了！
　　“静姑姑，这——”桑芯发出疑问。

　　静弯了弯嘴角：“这就是忧情蛊的厉害，来得快，去无踪，万物生，蛊虫长，来回五载，破肤而出，时人之脂干萎，化为捻灰……小姐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让百里青的心犹如在利冰之上滚动，每个毛孔都透漏出寒气与悔恨。
　　洗去身上的污渍，源源涌出的泉水已淘净方才那一池不堪，此时的赫连紫晴肌如凝脂，肤若白雪，发如乌木，谁见了都会犹生怜爱之情。

　　经过一番折腾，赫连紫晴已安睡在山腰上的小屋内。
　　百里青看着赫连紫晴的睡颜问：“何时能醒？”
　　“不好说……”静收拾着手上的东西。

　　“能知道莫终哥在何处么？”
　　“不知道，他传来的那些信里全是抑制蛊毒的东西，他的行踪我们不知。既然已经都告诉你们了，那些信你们不妨看看，或许有我们没有发觉的细小之处。”

　　百里青和杨杰他们再次陷入沉默，桑芯忽的问了一句：“静姑姑，为何方才那蛊毒发作时，你不让我们碰紫晴姐？”

　　“忧情蛊令人恐惧，沾染之后，所传甚广。”静把被子拉了拉，刚好掖在赫连紫晴脖子下。

　　“紫晴姐——”百里青扑向床边，她看到床上之人眼皮动了下。
　　“小姐，你醒了！”
　　“静姑姑，又麻烦你了……”赫连紫晴微睁着眼皮，虚弱到了极点，随后眼睛又转向百里青：“青，对不起……我……”
　　“姐，什么也别说了！”百里青打断赫连紫晴的话：“是我对不住你啊……”百里青双手捂着赫连紫晴的手，眼泪流了下来。
　　“静姑姑，你带她们三个先出去，我想和青儿单独呆会儿。”赫连紫晴的声音如同蚊蝇嗡鸣般的细碎，好似那游丝，轻轻一吹便能断。

　　“紫晴姐，这——”百里青看着合上的门，很疑惑。
　　“青儿，你能原谅我隐瞒阿元哥的事么……”
　　“紫晴姐，我从未怪过你，何谈原谅……”
　　“我知晓我还能活多久，这已是五年期限了，还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现在都一一告诉你吧……”
　　赫连紫晴双眼看着床帐说：“你知道那青青客栈的掌柜吗？”
　　百里青点头：“他不是已经死了……”

　　“是我杀的！仅是缘于他认出了张元。”赫连紫晴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继续说：“我杀他仅是为了隐藏张元，不被玉兰阁的人知晓，否则他真的活不下来……”
　　百里青：“姐，委屈你了。换作是我，也会那么做。”

　　“我杀了掌柜，可阿元哥——杀了所有店里的人，包括那帮苗人……”赫连紫晴转过头，看着百里青。
　　“姐，这不是真的，不是还有那小二和那账房么？”
　　“那时因为他们那天去别的县城里订货，没有留在客栈。他们回来后，阿元哥对他们催了眠，让他们认为客栈只有掌柜、账房、小二三人。”

　　百里青放开了赫连紫晴的手，刚才听到的她都不相信。
　　赫连紫晴扯着疲惫的脸微笑着，但眼里全是泪水：“青儿，我说的全属实。你知道那几日我有多害怕吗，那天我的神志被悲愤和恐惧所占，可为了不在失去所爱的人，为了自保，我和阿元哥只能杀人灭口，不管他们是否知晓，我甚至有杀你的心念……我们的手上已沾满了血啊……”

　　“我还是不相信！”
　　“不管你信与不信，若那小二和那账房能自己回想当日惨象，那么催眠就解开了，问他们，你就会相信的。”

　　百里青感觉自己处在一片空洞之中，无光无底……

　　“我从未怪过阿元哥，我知道他在为我找治蛊的法子天南地北的跑，我所刺的绣也用来卖，得到的钱财用来买那些镇痛的药。我们约定过，我若得救，我们便远走高飞，隐居田园，若我几月后死去，他便替我守墓直至老死。”

　　“姐，你为何不跟着莫终哥哥？”
　　“我们，我们都放不下你啊，我和他太了解你了，我们若离你而去，你向谁吐露心啊……”

　　“姐，我——”百里青埋下头，狠狠的哭着，肩头不住的抖着。当初她不应该答应吴敬则和长老嫁给张元，更不应该把亲情与她所理解的爱情混淆，她觉得她的年少是个错。

　　“青儿，别哭了，我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你要多笑给我看，我可不想记着你的哭脸过奈何桥啊。”赫连紫晴抬手摸着百里青的脸，擦着她脸上的泪渍。

　　百里青哭着哭着，突然站起，朝着赫连紫晴喊道：“我不许你死，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治这个忧情蛊的东西。姐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说完便来打开房门，拉上三剑离开小屋。

　　她们来到石室，带走了所有的书信。看着堆在一起泛着柔光的刺绣，百里青感觉那上面的每一针都是带着血与痛。

　　翌日子时，百里青把所有的书信翻完，当然这是在三剑的帮助下。她们根据张元所透露的，除了苗疆以外，有忧情蛊的地方就只有皇宫。能防忧情蛊的是蛊虫之王的血，能治蛊虫的，会是什么？

　　“主子，有何吩咐？”一名吱言被百里青召来。
　　“忧情蛊，有关这东西的所有，使所有全都给我找出来！”百里青眼里透现出吱言从未见过的眼神。
　　“是，蓝野得令。”这名吱言叫蓝野。

　　紫晴姐，不要走，要等我和莫终哥哥……

　　青儿定当还你们一个东篱采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