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月影》画柠檬心

33、第 33 章

　　曲荷宫里没有玉兰花，除了几棵桂花树外，就剩下那一池子的荷花，虽然荷叶还没有露头。这日的太阳好，百里青自己坐在屋外台阶上晒太阳。虽说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但百里青总觉得自己没有力气，浑身软绵绵的，也许是在这宫中不能练功有关，若是在玉兰阁，每日晨起百里青都会挑个山头练练早功，拔拔筋。

　　之前与别的帮派决斗时，百里青浑身挂彩也没像这次这般虚弱。身后的宫女给她披上一条薄毯，说道：“公主，请您坐上来，台阶上凉。”
　　“凉吗？”百里青只感觉到很困，至于她们所说的凉她到时没有感受到。
　　“公主，您就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说笑了。”宫女又开始了唠叨模式。
　　“你们很烦，一边去……”
　　百里青这一句话让宫女们不敢靠前，都以为她的疯病犯了，几个人急急忙忙去喊太医。

　　百里青觉得这太阳晒着也不是很舒服了，就站起了来准备回去睡觉。
　　抬起头时，看到一队人驶了过来。
　　最前面是一对宫人执着一双兰草香炉，后面紧跟着宫女端着一堆物件，再后面是一位女子，衣着高贵，梳着高耸的发髻，髻上的宝石金银在大老远闪着亮光。身后有人架着掌扇，上面的孔雀羽毛蓝的发黑。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品衔不低的宫女。

　　这架势，百里青猜出来是谁了。

　　皇后是尚书严正的女儿，名为馥容，与冕钰青梅竹马，后配于冕钰为正室，冕钰登基时便封为皇后，现育有一子。后宫嫔妃不多，只有三个。都是和亲过来的，皇后都没正眼瞧过，除了皇后与嫔妃外，后宫就剩下挽岚公主了。

　　传闻说这皇后与公主关系不好。

　　百里青依然装作傻傻的，让自己的脸皱巴起来，手脚乱舞。她瞄见皇后走近，一脸平和的看着她。

　　“这会儿起风了，我们进去聊。”皇后如葱根的玉手拉起百里青的胳膊，两人进了殿内。
　　皇后身旁的上品宫女吩咐着其他人端来茶点，铺好坐榻。
　　皇后示意，这位上品宫女便领着其他宫女一起退了出去。
　　“太医说公主进来病气已退大半，真是个喜事。”皇后双手捂着百里的手，让她无从适应。
　　“公主今日气色也是格外的好。”皇后端起茶盏，朱唇抿了一口茶，“我们的挽岚公主真是多灾多难，福大命大……”
　　百里青看着严馥容的眼睛，看到了深不可测。

　　“皇后，有什么话直说吧……”百里青从皇后的手中脱开。
　　“好，那本宫就直说，陛下是给你找药救命，派了人去找蛊虫的解药，你以为你就是真正的挽岚公主了？你只能替之，不能代之，你若代之，陛下的狠心你就要受着。想要过的安稳，就安分点，你心里为谁效命，我这里可记得清着呢。”皇后指着自己的心口。

　　也对，皇后定是发现自己是个假冒的，太医诊脉可不是说一说的，自己的体质与那公主可是不一样的。

　　可为谁效命？是宫斗么？皇后不是正在和自己这个“冒牌公主”在斗么？

　　官场里的权谋？耀华国内乱平定不久方能站住脚，敢内斗？国境外可有不少眼睛盯着。
　　可能是敌国的探子？那这就不好说了，自己一土匪头子怎能去打听这些事情。
　　难道皇后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土匪头子？葬于火海的“挽岚”，背后一定不简单。
　　皇后到底知道多少呢？

　　百里青的好奇心跟一只猫一样。
　　但百里青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来。

　　百里青没敢喝皇后的茶，也没动那小碟子里的点心。皇后起了身，她也起了身，依旧浑身软绵绵的。
　　“在宫里好好的，不要让陛下寒了心，太医配的药记得按时服用，药不好好吃是会不好受的。”
　　百里青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体质为何变得这般虚弱，这一切还得拜皇后所赐。就算皇帝对挽岚千疼百宠也架不住暗地里皇后在后宫撒的各种手段。
　　皇宫里还真得不好混。
　　陷入囹圄，百里青有那么一瞬间觉自己真的出不去了。

　　要知道她喝的是什么药，能不能用内力逼出来。
　　要知道怎样才能给外面传递消息，告诉吱言她还好……

　　“如果我不喝，会怎样？”
　　“西边的一个地方已毁了。”皇后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平淡地看着百里青。

　　百里青脑袋里“轰”的一声：“忧情……蛊……这宫墙里真有这个恶毒的东西吗？你可别骗我。”

　　“放心，虫子是绝了，可毒还有一些。”皇后起身，满脸春风的离开了，皇后的背影是高傲的，火红的凤纹图案在衣裙上飞舞，展示着她在皇宫中的地位。

　　皇后一行人走后，百里青打翻了眼前的热茶和点心，顺便在心里骂了皇后的全家。

　　受伤昏迷之时被下了手？百里青觉得自己所学的武功绝学和计谋在皇宫中不够用了。

　　此刻她想起玉兰阁里存的那罐子血……她还有救。

　　她在只能乖乖的窝在这个曲荷宫等待机会。
　　屋外的阳光已经淡下去了，百里青心里正做着打算。

　　夜间，皇帝来了。

　　“今日如何？”冕钰拉着百里青的手，“这手上糙的，最近在玩弄什么，太医没有好好瞧瞧么？”
　　“也没玩什么……”百里青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茧子在火燎的伤口下隐藏着。

　　“皇后说，你今日心情又不好了……”
　　“额，还好……”百里青心里翻了几个白眼，心情不好你不知道为什么嘛。
　　“朕今日带了一个人，他很久没有来了。”冕钰招呼身边的太监让人进来。
　　“谁……啊……”百里青看向外面，内心惊了一阵，老远处的灯火下站着的是李陌辉。

　　头顶的灯光恰好照亮了他的面色温柔，棱角刚毅。

　　百里青脑袋灵光一闪，她看到了出宫的希望。
　　“不满意吗？”冕钰问。
　　百里青有那么一丝兴奋，说道：“甚悦。”

　　百里青看着李陌辉的身影越来越近，心里跳个不停，她看到李陌辉头戴乌纱冠，身着的是浅绯色圆领官袍官府，腰缠黑皮蹀躞，脚蹬镶玉的金边官靴。

　　真是灼灼少年，茂林修竹啊。

　　想起玉兰阁初见那会儿，百里青觉得李陌辉就是个山野村夫。

　　人要衣装可不是瞎说的。
　　李陌辉撩起袍子准备跪下行礼，冕钰却招招手说道：“免礼了。”李陌辉便恭敬的站在太监后面。

　　“挽岚啊，朕猜的不错，你见到李卿后神色果然轻松了，今晚就让他给你守夜，明天朕准他陪你一天。”

　　“守……夜，陪……陪一天……”百里青有点吃惊。
　　“怎么，太少了？”冕钰问道。
　　“不，不少……”百里青心里补了好大一段公主与侍郎小官的佳话故事。
　　随之，百里青把算盘打在了李陌辉的身上。

　　皇帝走后，李陌辉手执宝剑横站在寝房门口，百里青从里面只能看到笔直的身影映在门上的薄纱上。

　　想起那个火海中，那个姑娘谈起李陌辉的时候，脸上有笑容，眼睛里有光，李陌辉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迷迷糊糊的乱想后，百里青睡了过去。
　　“公主，公主，醒了，太阳出来了……”百里青被人摇醒。
　　叫醒她的人不是翠蝶，是玲子。
　　她怎么来了，门口还有其他人。
　　“你们怎么来了，翠蝶呢？”百里青被玲子扶起来，她此刻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如同落叶飘在风中。

　　“你看谁来了……”她们的声音轻飘飘的。

　　百里青被她们拉到外面，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熟悉的一个人。
　　百里青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瞥见那人的嘴唇在动，可是又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突然百里青被人推了一把，她被迫扑向那个人，忽的一下，百里青看清了那人的脸。
　　虽然只是一瞬，但足以让百里青热泪盈眶。
　　原来在梦里啊……

　　这是她成为玉兰阁阁主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于是她张开双臂去拥抱。
　　百里青以为自己会醒来，谁知道她拥抱的双臂中燃起一束火苗，火苗越燃越大，母亲的身影 被火苗吞噬，接着百里青被揽上大马，飞奔在凛冽的风中，耳旁有箭矢的声音，有鲜血喷薄的热量，红色，黄色，蓝色，黑色……眼前所有的颜色都扭曲成一个光点，百里青也眩晕着，她还在挣扎，她看到那个光点刺向自己的心脏，最后发散在自己的身体各个地方，蚀骨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痉挛抽出，她想喊出声，可喉咙却似灌铅。

　　她看到吴敬则用竹条抽打自己的手心，她听到父亲的噩耗，她看到玉兰山满山遍野的缟素，她看到自己领着玉兰山的人去别的帮派收拾人的情景，她看到了赫连紫晴痛苦的样子……她所经历的不高兴的事情全都在自己的眼前晃了一遍。
　　她想挺过疼痛的折磨，她伸出手抓了一个东西让自己咬着，她感受到眼角的泪往外涌着，她难受。
　　她想让自己醒过来，她不想让恐惧包围自己。
　　她攥紧了拳头，终于喊出了一声：“娘！”

　　百里青终于睁开了眼睛，一个噩梦让自己筋疲力尽，人在虚弱的时候经常做噩梦么？自己已经如此虚弱了么？

　　她想想抬起自己手，但是抬不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的清楚一些。
　　李陌辉摁着她的肩膀，翠蝶摁着她的双脚，自己嘴巴里有一些脏东西还流向外边，浑身上下 湿漉漉的，还被捆成了粽子。
　　寝殿的屏风后面依旧挤着很多太医。
　　“这是……”
　　“公主，您……昨晚又发作了。”
　　“昨晚？”一夜过去了，难道她从睡下就开始发病？
　　“昨晚多亏了李大人，要不是李大人力气大将您固住，公主恐怕还要难过些。”
　　百里青看到了地上摔烂的瓶子罐子，被撕碎的画作，那些帷帐上都是抓痕和扯出来的丝绪，寝殿里像是被土匪洗劫过。

　　百里青咽下一口怒气，心里咆哮着：“忧情蛊啊，你可害的我真惨！”

　　“翠蝶，除了发疯，我没有什么其他的病症吧……”百里青想试一下。
　　“太医说长期服药，脾胃有损……”翠蝶抽泣了几下。
　　百里青心里明白不该对那些太医有所希望，太医全都是皇后的人，皇后可不管谁是挽岚公主，只要是可以侵害皇帝的势力，她都能去防备甚至是毁灭。
　　那么翠蝶呢？她是不是皇后的人？

　　曲荷宫里除了百里青自己，其他的人都不可相信。

　　她把目光移向摁着她肩膀的人，李陌辉。

　　他依然是那样淡若风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眼睛里有一些血丝。

　　百里青现在可以断定，李陌辉之前在宫里对之前的挽岚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所目的的，是皇帝的目的，还是皇后的目的……甚至是他自己有所企图。

　　“能把我松开吗？”
　　翠蝶问了太医，太医把过脉后示意可以松开。

　　“能让我一个人处一会儿吗？”
　　“公主……”翠蝶和一群太医满脸拒绝。
　　百里青看向李陌辉：“他留下来……你们不会阻止吧。”

　　其余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允许了。

　　看着最后一个人影消失，百里青撑着软绵的身躯爬起来。

　　“李陌辉……”
　　“别来无恙啊，百里青。”李陌辉说道，他的声音低沉了不少，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李陌辉站在百里青面前，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