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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回 雨雪纷飞 ...

  •   看着一路被西北风摧残得破烂不堪的旌旗,李陌辉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和脚并将自己的双脚盘在腿下,用茅草和随行伙夫兼马夫老刘施舍给自己的一块兽皮包着烤热的石头取暖,尽管在白雪皑皑的大山里这样做杯水车薪,但这样多少能阻挡一些寒风灌入囚服内,看着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和脚,不由得一阵叹气。
      看着一队疲惫的人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休息,帐篷里有火炉和羊汤,有棉被和汤婆子,半个月前自己还是温饱有余的人,此刻已是朝廷重犯,其中虽有隐情,但此番处境也令人唏嘘,只盼到云阳见到父亲时才能洗刷清白,牙齿已经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颤,李陌辉往火堆有靠近了些许,他还是期望自己不要被冻死在路上。
      帐中的姚文礼裹着皮球大氅,看着帐外的李陌辉,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默默的说了句:“都是局中人。”随即吹了灯,只留一阵白气消散在夜里。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又飘起了雪,片片大雪顷刻间印白了天地,押送队伍也整理好行囊,李陌辉怀中的石头早已凉透,若不是自己功力深厚靠着纯阳真气护体恐怕晚上已被冻死在这荒郊野岭,再走十五天就到云阳了,李陌辉觉得自己的还能坚持。 “李侍中身体还是硬朗啊,不像姚某身体孱弱,这西北苦寒真不是我等文弱书生能受的。”姚文礼给自己的马鞍换成了加绒的,马儿休整一夜后精神焕发,喘出的气息白花花一片四散不见。
      李陌辉此刻从篝火堆里翻出新烤的石头,用兽皮包好,抖了抖身上的雪:“姚大人既然体弱还是快快上马,要是雪大了将大人埋了可就不好了。”说罢便抱着石头朝着被雪覆盖的官道走去,身上的枷锁也丁零当啷的响在山谷中,令本就寒冷的天越发的孤寂。众人见状也跟着李陌辉后面走去,这一路上他们也见怪不怪了,姚大人每次呛口之词都被前侍中大人给怼回去了,队伍里跟李陌辉相处过的人都知道李陌辉平日里话不多,每次的差事都干得极为漂亮,挑不出毛病,待底下人虽说严苛但有度,从不为难人,熟悉李陌辉的人都不知道姚大人与李大人什么时候结过绊子,让他如此对待李大人,定有缘由。虽说朝中事不可妄议,可此般对付确实又些不近人情。
      一众人马气氛尴尬,与李陌辉共过事的人都围在李陌辉身旁走在中间,姚文礼等人架马追到李陌辉前头,后面还有一队是御史台的人,押送自己需要这么一大堆人,想一想这三拨人还要如此拧巴半个月,李陌辉恨不得破开枷锁抢一匹马直奔云阳。
      过了半晌,积雪已过膝,李陌辉怀中的石头早已被他丢掉,寒风如针钻进了囚服刺痛着全身每一个骨头缝,李陌辉抖落着脚镣上的冰块要往前继续走时,却见姚文礼下马命众人停下来歇脚,还让伙夫在路边架锅起火融雪以准备吃食。
      姚文礼瞅着李陌辉的脚镣,便提了个布袋过来,李陌辉叹了口气,心想着他又要口吐什么恶心人的糟话。
      姚文礼见李陌辉也转身看向他,便将自己手中的布袋扔到李陌辉脚底,说:“侍中贤弟,路还长,这里有些干粮,还是从京城带来的,我没舍得吃,路途还长,可别饿着。”
      “多谢……”李陌辉并未去捡布袋子而是将布袋踢了老远,里面的东西全都滚落出来,全是冻硬的馒头,“李某的功夫再深,也没那么硬的牙去啃这些馒头,姚大人,路途遥远可别延误时机!”
      姚文礼叫人将布袋和馒头捡起:“可惜了我的馒头,既然李大人不喜欢我这馒头,那便饿着吧。”姚文礼将布袋扔给老刘 ,嘱咐他把馒头剁碎了泡水喂给马匹,之后走向兵部的人马,接过自己手下递来的热酒痛快的畅饮起来。
      纵算是大雪封山,走官道也不至于多惊险,一队人马押着他这个嫌犯定会速速赶路早些到达云杨城,这途中姚文礼命众人走走停停,一天顿饭不落下,日落都要扎帐休息,李陌辉嗅到一丝不对劲,他们仿佛在拖时间,可他不能脱离他们,一旦自己走了,父亲就落实了叛变的事实,母亲也会在京城受难。李陌辉望向灰蒙蒙的天,自己一身功夫此刻无处施展真是委屈至极,若是自己的弟弟还在的话,此刻还能替自己分担一些……话又说回来,弟弟如今还活着的话,体弱多病也不一定会受得了此苦楚……李陌辉知道姚文礼之所以这样对他,只因一些旧怨。天意弄人。那时自己还小,父亲从外面抱回烧伤的弟弟,全家上下忙乱一团,但七天后母亲抱着弟弟哭昏过去,父亲红着眼提剑出了门到半夜才回来,自己安慰着母亲,那时自己也仅是个八岁孩童,母亲晕厥时让自己拉着弟弟的手,那一刻李陌辉发现母亲怀里的小人已经凉透了,那股凉意就和此刻满山寒风一样,凉透到自己的脊梁骨,他大叫着,哭着说不可能,前天还能和点米汤叫他哥哥的小人此刻已经离他而去,母亲抱着他和弟弟一直到父亲回来,后来京城燃起战火,一片生灵涂炭,弟弟的葬礼后来才补办。再长大一些李陌辉才知道,那日父亲去了姚府见了姚文礼的父亲太史院学士姚铭诚,次日姚铭诚自缢身亡,只留下绝笔称自己身患重疾,病入膏肓,其他人无关。后御史台验尸确认其有重疾,但其中是否另有缘由这不得人知,李陌辉相信父亲绝不是杀害姚父的幕后凶手,但姚父自淫是否因父亲而起李陌辉心里起了怀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姚铭诚不惜以命相抵。
      李陌辉的思绪飘到自己的儿时,自从弟弟走后,母亲每日沉浸在悲痛中,直到自己习武后才乐观起来,家里人物日渐老旧,往常来往的亲戚也不见走动,好不容易自己有点出息入仕为官,不用向父亲那样冰哥铁马、风餐露宿,谁知道却遇这一遭……李陌辉找到一颗大树后蹲下,老刘端给他一碗热面糊,但很快就成一碗冰水,他只能囫囵咽下。他将身上的兽皮紧了紧,手指脚趾已经僵了,冻疮流出的血也成了冰碴儿,身上的枷锁冰冻之后更加沉重,手腕和脚踝被铁链磨破的皮已经见了血肉,李陌辉觉着自己此刻又冷又热,甚至一些困倦,不由的眯了眼睛睡了过去,恍惚间他梦见了自己的父亲,梦见父亲在教他骑马,教他练剑,还梦见父亲战场上杀敌的血影和父亲年轻时骑的马匹马向他奔来!
      李陌辉向牵制住这匹马,但是一声马的嘶鸣把李陌辉拉回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李陌辉睁开眼睛,看到押送他的人马已经休整好,老刘正在将锅绑着背起来。
      “哟,李大人可睡好了?”姚文礼将自己的马头对着李陌辉,马嘴突出的臭气让李陌辉感到一丝温暖和一些恶心,周边围住了许多人,有人用树枝戳他的冻疮,有人用雪块埋住自己的双脚,有人往自己的嘴里塞冰块,冰块里夹杂着马粪。
      李陌辉将僵硬的脖子抬起,看着眼前这个人,心生愤怒,却不能发泄。
      “姚大人,赶路吧……”沙哑的声音从李陌辉的喉咙里发出来,让周遭的人深吸一口冷气,“若我在姚大人的手上出点子事,可不少那么好给圣上交待。”
      “放心,姚某定会仔细伺候贤弟的。”姚文礼让人停止了嬉闹,“这路途遥远,有些烦闷,我这些手下都是不知礼的粗人,方才贤弟给我们大点了乐趣,真是多谢了……哈哈哈!”其他人也都起了哄,只不过御史台的人在不远处骑着马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吏部的人站在雪地里,脸色雪青。老刘背着锅愣愣的看着树下的一切。 “那就好。”李陌辉撑着自己的腿站起来,让自己冻硬的身体恢复一些力气,但实在是太冷了,冷的他此刻浑身发热,尽管有纯阳真气护体,也只是冻不死而已。李陌辉眼睛透过杂乱的头发盯着姚文礼,他的目光似乎长着牙齿,肆虐地咬碎了姚文礼一干人等的气势,纷纷给李陌辉让出条道来。
      “姚大人,今天的事情,我李某会记得。”李陌辉推着枷锁踏进雪地里,沙哑的声音从姚文礼的马前飘过。
      “你最好记得!你今天的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姚文礼扭头掉马不再理会李陌辉,老刘看着李陌辉的脚步虚浮,赶紧扶了一把,急切又小声的问道:“你们之前结过什么梁子吗?何至于这样?”
      “也许吧!这些都是老早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
      老刘摸了摸他的头:“这么烫,这样下去你没到云阳给你爹把事儿办喽,就先病死在路上!得想个办法……小兄弟呀,我这儿还有几口酒,你先喝点!”老刘从怀里掏出酒囊,“还好,不是太凉。”他扒开酒囊的塞子,猛地给李陌辉嘴巴里塞了一口,半个月没有沾酒的他此刻被老刘的酒从嘴辣到胃,整个人被呛得不行。
      “咳咳……大哥,心意我领了,这酒我要是沾上了,没被烧死就先被辣死……”李陌辉朝着老刘拱了拱手。
      “是这,半口干粮,你先垫着,你要是撑不住,我背你。”老刘看着李陌辉先前如青松般的腰板此刻已如垂柳枯枝,双脚推着铁锁链划拉在雪地里,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这样糟践。
      “那可不行,您要是背着我,姚大人定会问罪。”李陌辉听了老刘的这番话,耳根子痒痒的,这绝对是又有新的冻疮了。“待我为父亲平反,刘大哥今日恩情我定涌泉相报!咳咳……”

      “得嘞,你可别在说了,少吸几口冷风吧。我这里还有个帽子,有些小,你先带上。”老刘从棉袄里掏出一顶水红色的帽子套在李陌辉头上,“诶嘿,你长得俊俏,这帽子带着还挺有模样的,要是脸上没这些冻疮能迷死哪些小媳妇大姑娘的,哈哈哈,我这么说老弟你可别见外……”
      “这帽子……”李陌辉觉得这帽子从颜色和样式来看像是小姑娘戴的。“刘大哥,这帽子是……”
      “我闺女的。”
      “你闺女的……这怎么好……这我不能戴!”李陌辉从枷锁中挣扎着伸出手将帽子脱下,“令爱直起,岂能让我这嫌犯给糟践了。”
      老刘看着李陌辉的帽子,又把帽子扣在李陌姐头上:“我这次出门,女儿听说这西北苦寒,硬是要把自己亲手做的帽子塞到我身上,我拗不过……就带着呗。兄弟,你听哥的话,把帽子戴好,虽然样子娘了点,总比冻着强,我这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你想想要是你父母看到你这般景象,恨不得替你受这罪!你要是病到了、岂不是遂了他人愿……这一路见好就收,要面子的事就不要顾了,活着到云阳才能给你家老爷子平反,听见没?” “好……”
      “这才对,再来一口?”
      “……嗯,咳咳咳……”
      “我来背你?”
      “你的锅怎么办?”
      “你背着。”
      “……我这……”
      “也对,你这一身链子也背不了。”
      李陌辉看着身边的这个人,脑袋清醒许多,困意也没了,正当老刘在开启话匣时,姚文礼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老刘,若是能觉得闲,我大可以命你打道回府,做到你家炕头闲谝去!”说着一鞭子打到李陌辉背上。
      “姚大人,您……”老刘叹了口气,退到姚文礼后面。
      “贤弟,天冷手抖,马鞭子打偏了,不过这帽子不错。”说罢便用鞭子抽了帽子几下,帽子被抽歪,挂在李陌辉如枯草般的头发上。
      “哈哈哈哈!贤弟这样子真——俊俏呀!啊——”姚文礼大笑时,忽觉的身下一轻,后又重重的落在地上,还没反应怎么回事,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李陌辉,你——”
      “如何?”只见李陌辉身上的铁链如同一件铁衣,颇为服帖的顺着破烂不堪的囚衣垂在地上,方才李陌辉就是借着铁链将姚文礼的身体给缠住给撂下马随后紧接着给了一巴掌。
      “你——”姚文礼此刻已经说不出话了,李陌辉不是几天没有吃饭了么?还在在这大雪地里冻了
      好几天?刚才还发热晕倒在树旁?他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这,这不可能?
      “姚大人,你把李某逼急了!可就什么事都能发生,要是不想令尊的事重现,你就好好的睡到云阳去!”李陌辉又给了姚文礼一拳,直接干懵过去。
      “兵部的各位,姚大人的安危可要靠你们了。”说罢,李陌辉将姚文礼甩到粮草车上,自己大喝一声,断开锁链抬腿上马一气呵成。
      “御史台众位大人,我李某这行径请如实告知陛下,这一路被姚大人耽搁不少时间,李某救父心切,只能先走一步,到时云阳再会!”
      老刘看呆了:“兄弟,你没事呀!”
      “刘大哥,多谢提点,我只是想通了,一身本领困于雪山太窝囊了罢了,帽子还给你!咳咳……”李陌辉骑在马上咳嗽了两声,挥了挥马鞭踏着白雪养长而去……
      兵部的人看着躺在粮草上的姚文礼,无奈只能拉着车继续往前走,方才李陌辉那几下子把一路人都给唬住了,谁也没想道病的快要死的李陌辉突然敏捷如初,三下五除二把在一帮子兵部的簇拥下的姚文礼给打下马,这李陌辉还是人吗?

      御史台的人缓过神依旧不作声,仿佛早已知晓般似的,派出一人返回西都禀明情况。

      看着消失在雪地里的人和马,老刘松了一口气,将水红色小帽子又塞回自己的棉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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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回 雨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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