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蠖

7、7

　　刚回到潜山，就望见海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游。
　　是只海龟。修寿吗？我把蚌壳藏好，急忙迎了过去。
　　它已经到岸边了。不是修寿，是只绿色的玳瑁，鹦鹉形的嘴巴一张一合。
　　“公子。”那东西笑嘻嘻的叫。
　　“你是……”
　　“殿前翰林涟琬。”
　　涟琬？殿前玉阶下那个写御笺的黛衫翰林，可以自由出入禁宫。
　　“喂！”我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跟你一样？”他变成一个绿衣少年，一屁股坐在礁石上。
　　这家伙，到哪里都非要跟我平起平坐。
　　但以前他经常手执玉箫。现在却没有了。

　　我好容易才把他拉到洞口，因为他一路贪婪的看来看去。
　　“好地方，好地方，不愧是南海之首啊……”
　　但最后他还是有点酸酸的说：“公子也该到处走走，不然会闷死的。”
　　是呀。涟琬于此道很精，他的十年期满后，就把附近的能去的岛屿都逛了一遍。他算好了我的期限，马上就到这里来了。
　　不过，他慕的是潜山的名气，而不是为了我。
　　“要不是你在，我就把它占为己有。”他说。

　　其后的一两个月，我就在海岛上闲逛。怎么说，抽到潜山，运气算不错的。
　　如果遇到原先流放的仙人，自有涟琬引见。没有也不碍事，他们都认得我。
　　有些岛上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可是却没有谁愿意再回到海里去。
　　然而原先他们多半是大臣，见到我，不免要问：“海里如今怎样了？”甚至有一回，那前辈很是郑重地对我说：“公子，也该回去主持才是。”
　　我却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传言龙女来到潜山的时候，我还在青石屿。
　　得到消息赶回来，然后满不在乎地接过修寿的钧旨，心里暗暗发笑。他们挺聪明的，知道这个远比圣旨更有效。
　　可是丞相的府令，却让传言龙女送来，也未免规格太高了点。
　　不用看我也知道写着什么，但我却忍不住看了。
　　“近闻君在海岛，闲散无事，冶游过甚。而金殿位虚，国中无人，璟公子思兄甚切，嘱寿为书，意问君归之日，以正股肱之位，展经纶之手，则水国幸甚。……”
　　“你去过龙宫了？”涟琬惊讶之极。“三郎呢？”
　　我指了指溪岩缝里的蚌壳：“在那里。”
　　“真是便宜他了。”涟琬摇着头。“那里面是瑶池仙境啊。”
　　“没有别的办法。不然我拿什么把他装来？”我敲着石头。
　　“可是你怎么还记得回去？纵然有杀父之仇，流放的人也未必记得回去。”
　　“十三年前的那只船，是你送来的吧？”我斜眄着他，一脸诡笑。
　　“哦……原来是……”他频频点头，顺手拿过那张纸。

　　涟琬再看了一遍府令，笑道：“丞相的文章退步了。”
　　“因为这是给我的呀。”我说。
　　修寿于我，约客多于臣僚。他不过比我略长，平日都是互称名字，除却大事，方称公子。可如今……
　　我既到海上，便是平民布衣，不在为君之属。他以丞相身份，写此信于我，则是屈尊；若以“思兄”而招公子回，又是上书，真是左右为难。
　　涟琬说：“修寿还要帮忙，你能比他强吗？”
　　我找了一句旧话回答说：“那就是‘驽马并麒麟，寒鸦配鸾凤’，你看他游山玩水，一走十天半月，从来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涟琬说：“在这方面能跟他相比的，只有你和无濯。”
　　“……”
　　这话也太损了。那个无濯，出名的国难当头都不忘寻花问柳，却从不误正事。
　　涟琬摇摇头：“刚才那句话有点意思，是谁教你的？”
　　“一个叫徐元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