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高地

6、《钟表不走了》（一）

　　爱丽莎疲惫地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拱形窗半开着，吹进来的晚风浮动厚厚的窗帘，黄昏时特有的光源漏了进来，整个房间都浸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

　　“弗兰克。”她轻轻呼唤着自己的爱人，她想喝一些水，虚弱的身体让她只能躺在床上。

　　门被打开，昏暗中，爱丽莎看见弗兰克戴着一顶鸭舌帽，围着厚厚的围巾，步履略显蹒跚地走了进来，她语气里带上一丝惊讶，“弗兰克，你怎么穿成这样？”窗外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

　　弗兰克将盘子里的水杯放到床边的柜子上，顺势坐到柜子另一边的椅子上，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爱丽莎几乎看不见弗兰克的脸。

　　爱丽莎有些艰难地拿过水杯喝了一口，以往弗兰克都会直接喂她喝，喝完水，她已经没有力气将水杯放回去，爱丽莎捏着水杯望向弗兰克，她再等他的解释，生病的人有时候意外的固执。

　　“我得了风寒，如果传染给你就不好了。”弗兰克的声音十分低沉，似乎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爱丽莎有些内疚，她知道自己的病情让这个忠诚深情的男人有多么担忧，她想让弗兰克轻松一些，“弗兰克，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德明瑞疗养院吗？那里有专门的人员照顾我，把我送过去，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你是浮明镇上最好的钟表师，过去十年你辛苦工作所得的报酬够我在那里得到很好的照顾。”何况，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爱丽莎心中这样想着。

　　弗兰克窝在昏暗的角落一动不动，以往每当爱丽莎提到德明瑞时，他总会激动得大吵大闹，爱丽莎认为风寒真的影响了他的健康甚至是情绪，她静静地等候着弗兰克再次大发脾气，可是弗兰克只是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没有孩子，你不能连我也抛弃。”

　　眼泪溢满爱丽莎的眼角，他们结婚十年，一直没有孩子，后来爱丽莎生了病，弗兰克索性辞去钟表师的工作在家专心照顾她，可惜爱丽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最近这段时间，爱丽莎很多时候都昏昏欲睡，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唯一放心不下只有弗兰克，他们俩是如此相爱，似乎上帝也不愿给他们一个孩子来打扰他们，但是，弗兰克还很年轻，三十岁出头的钟表师，手艺精湛，帅气迷人，等她死后，还会有很多年轻美貌的姑娘爱上他。

　　“弗兰克，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你，一直到我死，这份爱都不会变，但是弗兰克，你要学会开始新生活，没有我，生命也会其它的意义。”爱丽莎觉得最后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如果失去弗兰克，她的生命会像枯萎的花朵一样，再没有任何意义。

　　弗兰克依旧没有生气，他的心情似乎还愉悦了起来，疲惫的声音带上些许轻快，他摊摊手，一双苍老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晃而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着你入睡，看着你醒来，一天的时光是如此的美好。”

　　爱丽莎心中充满甜蜜却又有些生气，她责备道，“你总是这样固执，我死后看谁还受得了你。”说完这话，她觉得有些疲惫，眼睛慢慢闭上。

　　弗兰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蹒跚地走向爱丽莎，爱丽莎的睡颜依旧年轻美丽，握在手中的水杯微微倾斜，弗兰克接过水杯，抚摸上爱丽莎的发丝，“我不会让你死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端起盘子朝外走去，他老了，行动缓慢了许多，下次再不能跟爱丽莎聊这么多，会来不及拨回指针，这个女人的脾气越来越坏，围巾滑落下来，一张布满老人斑的脸显得异常苍老，但是他轻轻勾着嘴角，仿佛回到过去那段最甜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