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妖曦瑾

1、第一章(已改)

　　初见时，他是纨绔少爷。
　　他站在码头上，暗叹昨日玩儿的太疯，连随身玉佩掉落在了花船上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遗失在了哪个花娘处了。
　　唯恐下人笨手笨脚找不回来，他不放心的跟了过来。
　　正懊恼着，抬头就看见她了。
　　太过显眼。
　　一身素白孝服，头发未绑未束，脸色苍白，绝望的气息让人过目不忘。
　　他几乎认定这姑娘要寻短见。
　　正在想怎么开口劝她生命宝贵，小厮急冲冲跑了回来，气喘不匀忙报道：“爷，打听清楚了！昨夜的迎春阁的花船确是在那边停着。”
　　“是吗？”他的目光越过小厮，忍不住问道：“竹子，你看那姑娘是不是要寻短见？”
　　竹子顺着他的目光看来过去，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道：“少爷不必管她。她每日都在这里的。”
　　“是吗？”他想不起自己在码头见过她。
　　白天见着还好，若是晚上看见，怕是会以为是女鬼吧。
　　“她是前几年海战将士的遗孀，就是那个徐远徐少将，海战之前你还见过他几次哩！”
　　“是吗？”他不禁怔然。
　　竹子想了想，也对。少爷这几年收敛脾气还日日花天酒地，前几年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能记得住谁呢？
　　他不再说话，跟着竹子去了迎春阁，找回了玉佩。
　　连同玉佩一起带回来了一个女子的印象。
　　自那日起，他就很少再去花船。
　　即便朋友盛情相邀，佳人情意绵绵的望眼欲穿，他总说的没心情，或者是不想因为去花船的次数太多，被日日在那里的她记住吧。
　　沿海潮湿，今日格外憋闷的慌。
　　本来约了朋友一同郊外狩猎，看着这天气，怕是去不了了。他嗟叹了会，也就随手忘在脑后了。
　　午饭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他无事可做，守在窗前呆呆的看着窗外。
　　须臾间，心中隐约生出不安，这样大的雨，她还在那里吗？若是淋坏了，可如何是好？
　　他一叠声的叫来竹子，竹子当他有什么急事慌慌张张的跑来。
　　他神情急切的问道：“那日在码头见到的姑娘，是日日都在那里吗？”
　　竹子神情怪异，他顾不得，一叠声的追问道：“可是每日都在那里？”
　　“她确是日日都在那里，风雨无阻。”竹子郁闷，自己话还没说完，少爷已经抓起伞冲进了大雨中。
　　转瞬消失在了眼内，竹子第一次看见少爷这么快的速度，惊呆了。
　　到了码头，果然见到那一抹白色站在雨里。他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说这姑娘傻还是痴。
　　“姑娘，这雨这么大你还是回家把。”他撑起伞，撑在了她的头上，苦口婆心的劝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冒着雨一路跑了过来，连马也不骑。
　　啐，也不知道是谁傻。忘了打伞也就算了，骑马省了多少脚力，还快。他在心里鄙视下自己。
　　即便身边站了一个人，她恍若未闻。
　　“姑娘，你浑身都湿透了，着凉就不好了。”他苦苦劝道。
　　她的浑身都被打透，往日随风飘扬的头发，现在都变成一绺一绺，往下滴水，说不出的狼狈。
　　“姑娘，你家在在哪里？还有什么人？我去叫他们来接你吧。”
　　“姑娘？姑娘？”
　　“我无事，您自便。”
　　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和他说话了。
　　说不出是因为激动还是被大雨浇得透心凉，他竟有点结巴。
　　“姑，姑娘，这雨越下越大……”
　　她打断他道：“您回去吧，我还要在这等着。”
　　她的声音哑涩，不知道多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他心里难受，几乎要脱口而出问她，等什么？等那个不会回来的人吗？
　　他想大声呵斥她，打碎她的念头，叫她醒来，他不可能回来的。可，不忍心。
　　最终，他也没劝动她回家。两人不发一言，就这样一直站在雨里。
　　大雨停了，黄昏了，天黑了。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竹子跳下车，不敢相信，往日无比顾及形象的少爷那？怎么这样狼狈的站在这里？
　　“少爷？少爷？”竹子轻声唤道：“老爷叫你呢。”
　　他回过神来，略略松动全身，发觉浑身僵硬，好疼。他看了一眼身边站的更久的她，发觉她摇摇晃晃。
　　刹那。他伸手扶住昏倒的她。
　　满心满意都是心疼。
　　竹子目瞪口呆，思索着少爷是不是中邪了？
　　“不知道搭把手吗？”
　　他瞪了竹子一眼，竹子很有眼力见的帮他把她抬到马车上。退出了车厢后，悄悄和马夫道：“走吧，路上莫要太颠簸。”
　　回城过程中，她悠悠转醒。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浑身疲乏累的打瞌睡。听她说话，瞬间清醒了。
　　他不自主的清咳两声：“你昏倒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就准备把你带回我家了。”
　　她哦了一声，想了想：“你在路边放下我罢，我能回得去。”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行！”
　　引得她怒目瞪着他。
　　他自悔失言，面色发窘的想要为自己辩解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放心你回去。”
　　她闭上眼睛，宛若轻叹道：“柴道，徐府。”
　　他愣住了，车外的竹子反应了过来：“去柴道！”
　　“离我家蛮近嘛？”
　　她不答腔，他自讨无趣也觉得没意思。
　　车内静默无言。
　　柴道是内城与外城之间专走柴火的路。他心里叹气，徐少将没了，家里虽然还留在内城，这么落魄了……
　　马车停了下来，她挣扎着起身，他忙伸手扶了她。她坐直之后甩开他的手，声音低不可闻：“谢谢。”
　　竹子叩门，没一会就有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妇人过来开门。竹子掀开车帘子，妇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几乎要哭了出来：“少夫人，怎么又这样……”
　　“无事。”她冷静的仿佛不像是在说自己的语气，道：“奶娘扶我进去吧。”
　　妇人忙过来扶她下车，他在身后，生怕摔到她，急得抓耳挠腮，也不敢再胡乱伸手。
　　妇人扶她坐在门里的椅子上，想起门外的他们，躬身道谢道：“谢谢几位爷，要不是你们，我家少夫人，指不定又……”
　　妇人的眼泪滚落下来，她忙伸手擦拭。
　　他知道自己受之有愧，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奶娘，这是怎么了？”门内一个底气十足的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妇人回头道“夫人，他们帮着把少夫人送了回来。”
　　那老妇人出现在他们眼前，虽老态龙钟，精神矍铄，气魄非凡。
　　他低头行了个礼。
　　老妇人躬身道：“烦劳你们，多谢。”
　　他口中忙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他偷偷看去，奶娘正扶着她往里面走。
　　老妇人注意到了他的行为，不动声色，道：“若是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你帮了曼娘，老妇人请你吃饭。”
　　曼娘？他反复的默念了几遍，牢牢记住。
　　“好，一定会来叨扰。”
　　他转身上了马车，老妇人一直站在门口直到马车远去，老妇人嘴边泛出苦笑：“远儿，你不要怨娘……”
　　要怨还是怨娘吧，曼娘学不会放下，活的太苦了……娘实在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