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妖曦瑾

2、第二章

　　当天夜里他就发起高烧，浑身滚烫，说起了胡话。府内自上而下的陷入了一片慌乱，人人不得安稳。
　　他是家里老幺，得所有人宠爱，他病倒急得家里人团团转。
　　他恍惚间想，她呢？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好好照顾？
　　没了徐远，是不是谁照顾她都不在乎？
　　他大病了一场。
　　病还没好，他偷偷的就叫竹子去打听她。
　　竹子打听回来了家长里短，他气的骂了竹子，不会办事。最后，还是叫竹子讲了那些。
　　她和徐远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她家是文人，他家是武将，两家是世交。
　　她父亲得到调令，带着家眷去上任。她知这个消息之后，舍不得徐远，大病不起。她父亲无奈，不敢违背上任时间，收拾东西准备先走。临行前托徐家照顾她，徐家再三答应，她父亲还是不放心，叫她母亲和哥哥留下照顾她，日后好去任上，这才走了。哪知，她父亲弟弟其他家眷被杀害在上任路上。她母亲得了消息，一病不起，没有几日就走了。她和她哥哥就住在了徐家。
　　十六岁她就嫁给了徐远，和和睦睦。
　　那时候曼娘不是这种的性子，脾气刁蛮骄纵，最喜欢依偎在徐远身边明媚的笑着。
　　别人都说，是被徐远宠坏了。
　　徐远性格温格，总是笑笑，从不介意。谁要是认真说着曼娘的坏话，徐远板着脸一准发火。
　　那是徐家最快乐的日子。
　　前几年海战，是她的分界线。
　　她和徐远自小不曾分离，哪想，这一别就是阴阳相隔。
　　哥哥和徐远一直战死，她嫂子上吊自尽。她娘家家破人亡，转瞬之间就剩几个孩子了。
　　听闻徐远战死的消息，她当场昏倒，几日才醒。
　　醒来后，反复的想要确定徐远战死的消息，真的确定了后，宛若失魂落魄的足足月余也不开口说话。每日目光呆滞无神，给吃就吃给喝就喝，不理她，她也不在乎，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还没从丧子之痛走出来的老太太又面对了曼娘嫂子自杀，这些年来，老太太早把曼娘哥哥看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看着她还是这个样子，老太太满嘴都是水泡，几乎要跪在她面前求她讲话。最后，老太太真的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跪了下去，求她忘记伤痛，家里还有这五个孩子啊。
　　她开口说话了，不多，老太太很欣慰了，伤痛总要一点点平复。好景不过一年多，有一日她梦见徐远在海上飘荡靠不了岸，她生生急醒了，抓起衣服就往码头跑。老太太半夜被她惊醒，忙跟着她去看，听她口里念叨着：“他说要我在码头接他回家的……”
　　老太太心酸几乎落泪。从那日起，她每日都去码头等着。
　　老太太知道她在等徐远回家，就算确认了徐远死了的消息，她心里还是有一丝希望，掉进大海里，会不会冲到哪里了？
　　老太太不敢告诉她，徐远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泡的肿胀，不复人形。那确实是徐远啊…
　　他听竹子说完，心里堵得慌。
　　海战之后，他听过无数人对于徐远的评价，爱国爱民，英勇无畏，忠义有嘉。他想，她呢？她离开徐远不知道怎么活不下去，谁关心过吗？谁考虑了她的心情吗？谁想过她的事吗？
　　徐远成了英雄，人们得到了平安，她失去了夫君，失去了一切。
　　他顾不得竹子担忧劝阻，他知道自己现在还虚弱的很，可他，就是想去码头看一看。竹子无奈，叫苗子和谷子一起帮他穿衣服，一起陪他去码头。
　　出乎意料，曼娘站在那里。
　　他想要责骂曼娘不爱惜自己，话还没有说出口，心就软了。算了，她没事就好。
　　两个人没有一句话一直站到天黑，到曼娘家里的马车来接。
　　他每日下午总会去码头陪曼娘一直站在天黑。
　　母亲诧异，父亲惊讶，哥哥姐姐不敢相信。他月余没有去妓院，月余没有喝的酩酊大醉，只是一复一日的出门站在码头上眺望着远处。
　　他也不敢相信，以前以为酒是生命，离开了怎会活得下去，现在活得好好的。
　　他忽然发现，海上落日原来那么美，每日都不一样。海上浪潮波澜壮阔，可以让人心潮翻涌，思考明白很多问题。
　　她，会眨眼睛的。
　　他总会偷偷的看她。她好像毫无知觉，依旧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放肆，影响了她，还是他碍着她不能单纯的活在自己思绪里。
　　“你不知我等谁，又何必打扰？”
　　那日，她忽然开口问道，目光清澈的看向他。
　　他看着她，舌头如同被剪掉一般，一肚子的话憋在嗓子眼就是说不出。
　　她的目光转向大海，重新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