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接盘侠[美食]》浊河刑铭

20、谁杀死了知更鸟（一）

　　何琴瑟走了，带着满腔怒火只恨不能一把火烧了川一堂泄愤，陈默守心疼他脚上的伤在跟何陌斗气时又裂开了，玉雕一般的脚上渗出鲜血染红了鞋袜。没一会外面就停了一辆银灰的汽车，他本来想把何琴瑟抱上车，但何琴瑟在何陌面前梗着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一样一瘸一拐地自己走了，走时还不忘发狠话:“何陌，有本事你这辈子也别回来，我死了你也别回来。”

　　何陌本来不知道他哥脚上有伤，看他那惨样愧疚瞬间席卷心头，一张清俊秀丽的脸上满是自责和不安，正想跟何琴瑟道歉说软话，哪想到何琴瑟说话丝毫不饶人，何陌皱着眉，看着他哥的背影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何陌跟何琴瑟说是兄弟但更像父子，不过按长兄如父这个道理也是合情合理，何家在红城也是数一数二大户人家，连何琴瑟往上倒八代都是皇主手下的第一上帅，掌握着红城三分之二的兵力以及调动“传说级力量”的权力，何琴瑟两兄弟从小由父亲养大，父亲去世后十六岁的何琴瑟就担起了整个何家，刚开始的艰辛必是无需多对他人言说，幸好那时候还有陈默守。

　　何陌趴在二层阳台的木栏杆上，他走不是因为何琴瑟对他不好，而是对他太好了。不论当年何琴瑟是只雏鸟，还是现在已经涅槃成凤凰，何陌一直生活在兄长的羽翼下，他不想像个懦夫一样一直这样下去，更何况心里还埋了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不喜欢陈默守，他非常非常不喜欢那个以家长自居的摄政王。纵然陈默守是众口一致的良臣贤士，纵然他对人温和有礼，对何家对兄长包括自己都是无可挑剔，但是何陌就是没法喜欢这个人，没法和兄长一样直视那双永远藏着事儿的眼睛。父亲去世的时候何陌只有十二岁，仅留的记忆里父亲曾说过他的心比别人多了一窍，所以格外的敏锐。

　　何陌现在还记得那年哥哥和陈默守结婚那天，一身滚金白羽衣，额前水晶石折射着阳光让人睁不开眼，从来不懂得掩饰情绪的人一双冰蓝通透的瞳孔里盛不下他的喜悦。年老的仆人弓着腰把他牵上八匹白马拉着的华丽马车上，在千万百姓的注视下驶向那巨兽一样深红的宫殿内。何陌知道，他哥哥会回家，而且绝不会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跑掉一只鞋子般跌跌撞撞，但他就是害怕，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在想什么？”一罐冰啤酒递到何陌手边，何陌愣了一下接过没喝，道了声谢又转过头去，看下面玖太抄着鸡毛掸子满院子撵小明，过了一会儿，何陌抬头看旁边的男人。

　　及肩的黑色卷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古铜的肤色再加上下巴上杂乱的胡茬，深邃立体的五官和随时随地严肃的表情，好看肯定是不及何琴瑟万分之一分的，但却有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正气和威严。这个男人叫易我城，他们是在何陌用光盘缠一个烧饼也买不起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的情况是，何陌摸着饿瘪的肚皮瞥了一眼踩着三轮车卖手抓饼的小贩，上下摸了半天，还是四个荷包一样重。这时候他听到一阵令人尴尬的咕咕声，何陌脸皮发烧的捂住小腹，却发现并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转过头就看到易我城一副超脱世外的样子坐在离他不远的角落里，头上戴着看起来脏兮兮的黑色帆麻斗篷，何陌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削薄嘴唇和叼在嘴里吞云吐雾的棕黑烟斗。

　　“咕咕~~~~”
　　又是一阵五脏庙社戏，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两人都感觉特别尴尬。最后还是易我城先站起身，何陌看着他走向小摊，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嘛，有钱还死拿乔不去买，自己差点就像个傻逼一样跟他握手拥抱再关切地说一句“你饿啦？我也是诶！”，好险。

　　过了一会何陌看到易我城手里拿着两个手抓饼走过来，一边吃一边把另一个递到何陌面前，何陌当时感动得差点飙泪，易我城莫名有些慌张地一个劲把烧饼往何陌面前凑，还一直低声催促，“快走。”

　　何陌一下没明白这是几个意思，直到烧饼摊老板举着个和铜子很像的东西追过来，并且破口大骂，“站住那个带斗篷的，敢拿游戏币糊弄我？把烧饼还给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何陌叼着烧饼跟在易我城屁股后头撒丫子狂奔，烧饼老板就看着两溜青烟飘向城外，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扑街的游侠。”

　　在红城的时候何陌万事都有人伺候着，仆人都怕没做好事点燃了上帅那暴脾气的火药桶，何陌看着那些人就觉得没劲，后来给他开车的司机背着何琴瑟拿了本讲游侠的小说给何陌。自那以后何陌成天幻想着要去做一个自由自在不受天地间任何人约束的游侠，惩奸除恶劫富济贫，每次打完架站在悬崖边上任风吹乱头发，吸一口用罄苏叶裹的烟卷，沧桑而平淡地说上一句“无敌是多么痛的领悟。”

　　可真等到出了门以后何陌才发现，书上写的都是骗人的，游侠不仅不受欢迎，甚至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老百姓都说游侠就是一群神经病，每天裤腰里揣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好一点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坏的更是偷扒盗抢样样都干。

　　何陌本来已经对所谓的追求自由之旅绝望了，直到他遇见了易我城。易我城简直符合何陌心中对游侠的一切幻想，戴着带兜帽的大斗篷，腰上挂着火铳和长剑，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很有男人味，不像他哥，长得太过柔和妖异，也不像陈默守那么复杂，简单直白就像刀刻的线条。

　　从那后，何陌十分激动地跟着易我城了“真正”的游侠生活。

　　常汀就觉得自己一天到晚忙得两眼一抹黑，又是厨子又是服务员，每天还要听那些来往过客说些他并不想知道的过去事，楼上那两个游侠欲言又止叽叽歪歪，大堂里的生意人更是嘈杂吵闹。

　　看到古四思还坐在柜台里玩手机气的都要炸了，把茶壶一扔挨着他坐下也拿出手机开始看段子，时不时还得傻呵呵地笑两声。

　　古四思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怼了常汀一拐子，“你把上帝就这么晾着，好意思吗？”

　　“哎哟喂，说的跟你多好意思一样，咱们不是请了人，我，和你，我们是平辈的，都是老板，凭什么我当驴你推磨啊？”

　　常汀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划拳喝酒的客人，古四思懒得跟他扯些乱七八糟的，分了些瓜子给常汀，秦末不只从哪里冒出来伸手抓走一大把，嘿嘿笑了一声盯着常汀直看得常汀头皮发麻，骂了一声“有猫饼。”

　　乖乖回厨房去了。

　　冷屁股见不得热板凳一样，秦末挪到常汀刚刚坐的地方，献宝似的跟古四思说，“你猜这些人都从哪来的？”

　　古四思特烦他，没搭腔手指继续在屏幕上划拉，秦末伸长脖子去看，多手多脚地去帮他划拉，“这还有一个呢，你看，炸弹。”

　　这下古四思是真没心情继续玩了，把手机一放，“说。”

　　“他们都是从烟锦城过来的，看到那个肺得流油的胖子了吗？他就是这队商人的老板，姓杜，烟锦城你知道在哪吗？不知道吧，烟锦城就在……”

　　秦末话没说完就被古四思打断，“说重点。”秦末也不跟他两个生气，继续说：“你知道二楼那两个是什么人吗？不知道吧，这个商队本来雇着佣兵保驾护航，结果出了沙漠那个杜老板翻脸不认人觉得路上没遇到危险，佣兵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就把他们辞了，还扣人家工钱。佣兵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好再死乞白赖地跟着商队，几个人一合计，觉得那死胖子太不仗义，然后就联合当地的沙匪要抢他们，结果被二楼那两位给坏了事。你看没看见那个老板瞅何陌那眼神，也亏他哥哥走了没看见，不然非得把那货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了。”

　　秦末唾沫横飞地说了一大段，古四思斜了他一眼，冷淡地反问一句，“所以呢？”

　　秦末：“所以什么？”

　　“二楼那两个是什么人？”

　　秦末像个卡壳的老旧收音机一样愣了半天，“我不知道啊。”

　　古四思只觉得额头上青筋都要跳出来了，狠狠地踹了秦末一脚，“滚去干活。”

　　大堂里风尘仆仆的商人坐了两桌，可只有胖老板坐的那一桌将菜单从头溜到尾，另一桌紧巴巴地挤了十一个人却只要了一盆炖菜。

　　古歌嘴里叼着个奶嘴儿绕着从楼上下来的何陌打转，小孩子都是没发育完全的，只看脸，何陌虽然不像他哥哥那样千娇百媚，但也是十足十的翩翩少年，一双眼睛闪着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朝气蓬勃。

　　杜老板看他下来连忙让出一个空位，殷切地招呼何陌，“小何过来，坐这儿。”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杜老板，心里想的那点龌蹉事全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把端菜出来的常汀恶心个正着，常汀这个人，最恨这种一天到晚勾三搭四一看就不安好心的人，没错，说的就是他卢零枭这一号的。

　　常汀不声不响地进了厨房，一边剁白菜一边若有所思，拿着菜单看了半天，冷笑一声，手上不停，排骨冷水下锅煮沸两分钟捞出，倒进冰水中冷却，取出后将排骨加冷水放入压力锅煮至八分熟，土豆、地瓜切块，玉米切段，豆角掰成段，南瓜切块，葱姜切片，拿出大炒锅上火烧热放入橄榄油加热，放入葱姜爆香，闻到葱香放入除排骨外的所有食材翻炒出水分，再放入排骨翻炒均匀。然后一次加入茴香、生抽等调味，加水至所有食材的三分之一处，大火烧开转中小火炖至汤汁减少一半，放入食盐后继续炖，一直到汤汁浓稠后，常汀取出两只土瓷盆，小心翼翼地把做好的乱炖盛起来，一边还自言自语，“万恶的资本家，我让你搞上下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