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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薛娘玉壶泣红泪,太真金盘食绛果 ...

  •   小皇后站在炕边,弯腰观察躺在铺上的男孩:“他怎么了?是不是让鳌拜把头打坏了?”
      马佳氏小心把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试了试:“可还有呼吸。”
      太医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一直皱着眉捻胡须,过了半晌摇摇头:“脉象上倒是实在看不出什么……”
      小皇帝爬上炕,使劲拍打他的脸,大声喊:“子清!子清!”男孩也没有反应。
      太皇太后攥着帕子抹了抹眼睛:“能喘气又一直醒不过来,也还是不中用了,可惜了这么周正的一个人……不然叫他父亲进来,多多给些赏赐,追封一等哈哈番。”
      “我不信!哪这么容易就不中用了!”皇帝又趴在曹寅胸口上细听,除了心跳却听见断断续续的鼾声,他疑惑地坐直身体,“这不是在打呼噜吗?难道是睡死了?”
      连太医也点着头说:“我左看右着,也只像是睡熟了的样。一直不醒莫不是吃了蒙汗药?”
      太皇太后忙放下手帕,干干爽爽的一张脸转向她孙子:“蒙汗药我让人下在鳌拜的茶里,怎么又给这孩子喝了?”
      “嗨!那就对了!”皇帝一拍大腿,“他喝茶就是想让鳌拜知道茶里没下毒!”
      太医于是撩开曹寅的衣服,在人中和脐下各扎了几根粗银针,曹寅瞬间睁开眼,坐起来就往床下吐,将早晨吃的羊肉卷子鸡丝面条原封不动交代出来。
      众人迅速后退,腾出一大片地方。只有皇帝跪在炕上躲闪不及,只能自己用手捂住口鼻。
      宫女马上拿盆来接,擦洗收拾,扇风熏香。
      太医又叫人取来牛奶灌他,逼着他反复吐了几回,回回都吐在黄金盆子里。
      曹寅吐得昏天黑地,头脑却渐渐清楚起来,忽而瞧见皇帝在边上,忙推他说:“……离远点……怪脏的……呕!”
      玄烨便起身到外屋去了,不多时回来,手里端了盘新鲜荔枝,见曹寅漱口完毕,就剥了一颗放进他嘴里。
      曹寅边嚼边瞪圆眼睛:“这是什么?好吃,再赏我一颗!”
      “你既爱吃,以后有多少都尽着你吃,身上可觉得难受?”
      曹寅握了握拳头:“还是困,手使不上力。”
      太医笑道:“吐得晚了些,那药已经渗入四肢百骸,体乏是难免了。不过不打紧,睡几天自然就能消解,往后也不会碍事。”
      太皇太后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你就在此处歇息吧,我们不叫人进来闹你。不过这事以后千万不要告诉你父亲!”
      曹寅迷迷糊糊点头,又躺回枕头上,渐渐沉入黑甜乡。
      当日皇帝上朝,下诏颁布鳌拜三十条罪过,派禁卫官兵捉拿班布尔善诸人,他也全不知晓,只在梦中骑马荡游,听曲扮戏,恍若仍在江南一般自在。

      索额图即日便升任国史院大学士,下朝后浩浩荡荡摆起仪仗去前门大栅栏寻人。那穷秀才高士奇就宿在街口的五道庙里,听见声响还傻乎乎出来瞧热闹呢,当场被索额图逮个正着。
      “你还认得我吗?”
      高士奇盯着他的顶戴、朝珠和补子来回看,半天合不上嘴:“这……这……几天不见,就大不一样了!”
      索额图昂头大笑:“你文笔不错,我身边正缺人才,以后跟着我干吧。”
      高士奇喜得直搓手:“小人多谢老爷抬举,我真是三生有幸,撞了大运……”
      “既如此,你自己写张卖身契,画上押,就算是我赫舍里家的人了。”
      高士奇一下愣住:“不,不是吧?我可是良民,将来还要考官的!”
      索额图冷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连当今皇后千岁也是我亲侄女。你要么卖给我,要么今后都休想踏入朝廷一步。哪样更划算,自己掂量掂量。”
      年轻的书生突逢巨变,站在权贵的高头大马之下,默默握紧了双拳。
      索额图又伏下身对他耳语:“我们满洲人就是这样,惟有自家奴才最是交心可信,你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我所用,也断不能落到他人手中,你可能明白?”
      高士奇点点头:“行,我卖给你,希望卖得值。”
      “那就上车吧。”
      没多久纳兰明珠也来市场上转了一圈,因没找见人,也只能作罢。

      顺着市场再往西,一路走到宣武门大街,能看见一座巴洛克式大教堂,乃是万历年间利玛窦神父诵经修持的住所,如今已十分破败了,里面住的皆是耶稣会的修士。
      且说那比利时神甫南怀仁,自经赦免之后,便悄悄回到教堂住下,平日里深居简出,著书立说,不大与朝中人物来往。
      这天街上忽然来了一队人马,皆是青衣红帽的官差打扮,为首者进院便说:“南大人,您有喜了!”
      南怀仁匆忙搁下羽毛笔,整理衣服迎出门外,待看清来人,瞬间惊得匍匐下拜。
      小皇帝大摇大摆,带着三个亲王走进门去,满脸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指着前面问:“你这里的那些塑像呢?”
      南怀仁扭头回答:“官府不许我们传教,派人来把圣体砸了,所以一直没有供奉。”
      玄烨听了默默点头,又瞅见常宁正往圣水里伸手,就赶紧把他胳膊打下来:“……那你们也很不容易呢,没有圣体就没办法做法事了。”
      南怀仁起身笑了笑:“也不算很要紧,真正的主是靠信徒供奉在心里,不一定需要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
      “朕明白,正所谓心诚则灵。但有神像还是比没有强些。”他走到大堂边上,观察书桌上的纸笔书籍,转了一下桌上摆的地球仪,“汤玛法去世以后,你把他埋在哪了?”
      “我在城外的山坡上挖了一处坟墓。”
      年轻的国君轻声叹气,回头看着他,故意咳嗦了两声:“朕出钱修缮经堂,为汤玛法重新改葬,将他与利玛窦葬在一处,你看如何?”
      南怀仁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又要下跪,玄烨赶紧上前,扶住他双臂:“但是也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南怀仁抬起头盯着他:“陛下请讲。”
      “自从几年前复用大统旧历,二十四节气就全不在点上,我总怕他们耽误天下农事。神甫可有什么法子,能证实钦天监那帮人不行?”
      南怀仁立即起身,将教堂两侧的窗帘全都拉死,又到桌前点燃油灯,招呼皇帝和王爷们靠近他:“历法这件事,简单讲,就是地球与太阳的关系。”他举起地球仪绕着油灯缓缓移动,“你们看,地球绕太阳转一圈就是一年,每一天的同一个时辰,日照的情况都会变化,影子也会变化……”
      皇帝突然一拍手:“哦,我懂了!所以老人家说,满洲往北有时一直是白天,有时一直是晚上!”
      南怀仁浑身僵住,张嘴指向皇帝。
      福全皱眉瞥他弟弟:“啥?”

      曹寅在乾清宫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忽有人抓着衣服摇晃他:“唉!醒醒!醒醒!”
      他迷迷糊糊睁眼,望着天棚上一条又一条龙,擦了一把流出来的口水。
      一个婆子坐在抗沿上质问他:“你是新来的小太监?怎敢在皇爷的炕上睡觉?”
      曹寅正努力回忆眼下是何时何地,随口回道:“我不是太监……”
      那婆子大惊,扯过他的亵裤就往里瞅,又立即像烫了手一般闪开:“那你怎么能进宫里来!”
      曹寅匆忙抓紧裤腰,爬着缩到炕里面:“……不是你们让我进来的吗?让我来陪皇爷读书!”
      婆子的眼珠慢慢转了一圈,松了口气:“哦,你不早说,我又不知道这件事。”她拿起炕桌上的荔枝剥了一颗,搁进嘴里,“那你也不该大白天就躺着睡觉啊,你不该出去当差吗?再说这是皇爷的炕啊,你凭什么睡这?”
      曹寅懒得跟她解释,自己使劲系紧裤带:“太皇太后让我睡的,不信你问她去,今天五月初几了?”
      她又剥了一颗荔枝:“今天都五月十三了,你个小厮睡迷糊了吧?”
      曹寅愣了下,马上爬过来问:“那鳌拜呢?抓起来没有?”
      婆子把两条腿都盘在炕上,逐渐吃得起劲:“早抓了,关在西苑的马房里,天天骂呢!”
      曹寅赶紧也拿了一个荔枝开始剥壳:“啊?他都骂些什么?”
      婆子咂咂嘴:“我听说他骂得可难听了!说皇爷对不起他,背后伤人。说要到太庙里跟祖宗们哭去,要把后来这些人干的丑事儿都告诉先人们。”
      曹寅将核吐出来,惊讶地张大嘴:“能有什么丑事,是他自己编的吧?”
      “这你们小孩子就不知道了。”她神秘地摇了摇头,“故事可多呢,偷别人的媳妇啦,和小叔子眉来眼去啦……”
      曹寅又瞪大眼问:“谁?”
      婆子抿着嘴继续摇头,拿起一颗荔枝。
      曹寅眼看剩的不多,将盘子端到自己腿上:“嬷嬷也别都吃了,给我留点!”
      婆子伸手去夺,曹寅往回拽,两人正来回挣呢,皇帝走进门看着他俩。
      婆子一下就急眼了:“你个小东西!几个果子也要跟我抢!”
      曹寅飞快把盘子塞给她。
      婆子还没拿稳,皇帝又冲上前将盘夺走:“我还没让妈妈,妈妈自己先吃上了?”
      婆子瞠目结舌,跳下炕说:“奴婢从前在这里伺候爷,都是随便坐随便吃,今天这果子稀罕,倒吃不得了?”
      谁料小皇帝刚刚掌权,正不喜别人拿他当孩子看,就狠狠将荔枝搁在曹寅手上:“妈妈不知,这东西十分金贵,并非人人有份,自然是让有功劳的人先吃。”
      婆子越发震惊:“那我没功劳?不提从前爷们小的时候,只说前日,老太太让我去上三旗挑女孩,我是一家一户挨着看,把性子人品都打听清楚啊,为的就是把爷伺候好!哦,如今爷们大了,瞧身边这帮花里胡哨的丫头小厮更顺眼了,就用不着我了!”
      皇帝嗤笑一声:“有精神头跟小孩比,不如回家去多歇歇吧。”
      “原来这是赶我呢!”她跺跺脚,“我可不能在这呆了!”言罢朝外冲了出去
      当值的丫头们都跑到门口看。
      皇帝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喝茶:“不用管她,让她走!走了还省下份例。”
      曹寅抱着水果坐在炕上不敢出声,心里琢磨方才分明聊得好好的,怎么皇帝一回屋竟闹成这样?
      丫头噶兰珠回来对他小声抱怨:“那位是从小带皇上的嬷嬷,她干啥我们都不好拦的,你惹她做什么呢?”
      曹寅眼睛发亮:“那会把我赶回家吗?”
      皇帝立即否认:“不可能,没这事。”
      不一会儿苏麻喇姑又领着瓜尔佳氏回来了,站在门口问:“听说皇爷要撵了奶娘,这是哪里的笑话?”
      玄烨从屋里回答:“我没说过这话。”
      苏麻赶紧大声安慰她:“我就说嘛,是你自己想岔了!他不可能干这事。”说完朝屋里努嘴。
      玄烨坐着不动弹。
      瓜尔佳氏用袖子抹眼泪:“你不明白,我本来想着今儿天热,打算叫丫头们烧水伺候爷洗澡……看见小厮在炕上睡着我就来气,小爷还为了他说我……”
      “嗨,那是曹尔玉的儿子,就是孙婆子原来带的那个小孩,你不认得了?”
      “长变样了嘛,谁能记住……”
      苏麻又喊:“曹寅快出来赔个不是!”
      曹寅瞅瞅皇帝,小心挪到门口,对婆子拱拱手:“小的这对眼睛是白长的,又有个馋病,不曾认得嬷嬷,还忘嬷嬷大人大量,不跟小的计较。”
      瓜尔佳氏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曹寅于是暗自揣摩,这里头的爱恨恐怕十分精妙,她应该不是冲自己来,便回头朝皇帝咳嗽。
      皇帝慢悠悠喝完整杯奶茶,才开口说了一句:“我的不是。”
      瓜尔佳氏十分满意,破涕为笑,点着头走了。
      丫头们看完热闹,纷纷作鸟兽散。过了一阵又搬进只朱漆大木盆来,一桶接一桶往里倒热水。
      皇帝走到盆边张开双臂,等着人给他脱衣服。
      曹寅坐在原地,伸长脖子看玄烨身上的白皮肤和丫头们露出的白胳膊。
      有人抱了一叠手巾放在旁边,吩咐道:“一会他洗完了你洗。”
      曹寅脸色变得难看:“哦,我洗剩水啊?”
      “烧盆热水不容易,你洗完了公公们还洗呢,不洗你就脏着!”
      “……我又没说我不洗。”
      嘴上虽如此讲,心里到底不服,曹寅列席旁观了一会,也拿块手巾凑到盆边:“哥哥,我帮你搓背吧?”
      宫女们都笑他:“休要搭理,他一定是也想进来洗!”
      玄烨跟着发笑:“不打紧,小时候我们在宫外,一样是混着洗的。”
      曹寅一听这话,拔去衣裤就迈进盆里,把水挤出来洒了一地。
      骤然坦诚相见,皇帝有些不好意思,边往后挪边指着他的脸说:“破皮接痂的地方千万别碰水,留下疤就坏了。”
      曹寅豪爽挥手:“不碍事,我这样的,有疤也当做晓霞妆了!”
      玄烨嘿嘿笑,问他:“晓霞妆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魏文帝的宠妃薛灵芸磕破了头,宫人都照着她的样子画脸,就叫晓霞妆。”
      “唉?我只知曹丕有甄后郭后,从没听过这个姓薛的。”
      “啊……这段虽然是野史,却也是文人都用的典故,皇上没看过书?可听过《西厢记》里‘淋漓襟袖啼红泪’一节?”
      玄烨摇摇头。
      曹寅想了想,认真盯着他讲:“传说曹丕遍选后宫,以千金聘薛灵芸。灵芸诀别父母,哭了一路,泪水落进玉唾壶,凝为红色。”
      玄烨抱着膀子打哆嗦:“那不就是哭出血了吗?多吓人!”
      曹寅翻个白眼,站起来往身上打肥皂。
      皇帝又伸手戳他:“这种故事还有吗?你都从哪看的?”
      “有的是,从书上。”
      “那你帮我买些这种书呗?”
      曹寅灵机一动,立即给他下套:“买书不难,可我也得能出宫才行啊!”
      “出宫容易!你去跟明总管说一声,让他安排人马跟着,到宫门交上牌子就能出去。”
      “出宫还要人跟着?”
      “当然了,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外头十分危险,有反贼有刺客,我从来没自己出去过!”
      曹寅心想这么着也行,总比不能出去强些,又继续诓他:“其实北京的书也十分有限,要看带劲的,还得回南方去找。”
      玄烨从水里踹他一脚:“少来!先把京城找遍了再说!”

      次日皇帝全副披挂来到午门广场,王公大臣都候在外面,空地上摆了两张桌子。
      他先命人把杨光先和南怀仁请出来,吩咐道:“康熙四年复用大统旧历,行之数年误差甚大。朕今日有一办法实测,能较新旧历法之优劣。”
      然后让曹寅拿了一根长棍到广场中间,插在砖缝之中,又说:“这根棍长有三尺,你们两人现在各自计算,算出申时木棍日影长短,到时我们实测。”
      南怀仁磕头礼毕,便坐在桌前计算起来,因为预先知道题目,不多时就已经算完。
      他扭头看杨光先,杨光先正在擦汗。
      一时有人来报:“鳌拜在牢中绝食,嚷着要求见陛下!”
      皇帝问:“第几天了?”
      侍卫说:“第八天了。”
      皇帝点点头:“现在正好有空,就带他上来吧。”
      曹寅一见鳌拜,发觉他竟比当日憔悴了许多,几天之内须发皆白了。老头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口中说:“老奴自知罪该万死,还请皇上看在老奴往日战功的分上,饶过我的家人吧!”
      “谁说我要杀你了?”皇帝震惊,又扭头看康亲王。
      康亲王便拱手回道:“议政王会议已认议定鳌拜之罪,应判革职立斩,其亲子兄弟也应斩首。遏必隆、班布尔善当论绞刑。眼下众党羽正在审讯中,所以尚未呈给皇上。”
      皇帝愣了一下,点点头,继续看着鳌拜。
      鳌拜用力扯开上衣,指着胸前一道伤疤:“皇帝,这是我当年攻打皮岛的时候,冒着汉人的大炮,跟他们肉搏留下的。打不下皮岛,我大金腹背受敌,如何发展壮大?”
      他又指向胳膊上一道疤:“这是我和英亲王阿济格去陕北打李自成时留下的。李自成不死,大顺军不灭,咱们在北京城里能坐得安稳吗?”
      见皇帝站着不吭声,鳌拜又说:“天命十一年,宁远城,袁崇焕在城墙上放炮,杀死我多少金兵!我从死人堆里把你爷爷背出来,自己挨着饿,偷东西给他吃,喂水给他喝,我自己喝马尿!不想着我的功劳,也该想一想咱们的情分吧!”
      半响,皇帝摸了摸鼻子:“叔父,鳌拜效力年久,我不忍加诛,先回家拘禁吧。”
      杰书点头称是。
      他又接着说:“遏必隆不能算鳌拜同党,革除爵位就完事了。鳌拜派出去的人,要是在地方上干得不错,也可以不再追究。至于朝中大臣,按说是该一查到底,但朕于心不忍,就暂且算了吧……不过班布尔善是宗室子弟,依附鳌拜居心叵测!必须绞死!”
      众臣都下跪行礼,称颂之声高呼不绝。
      皇帝却问:“申时快到了吧?那两人算完了没有?”
      南怀仁举着一张纸上前:“臣已经算完了,答案就在这里。”
      杨光先从椅子上站起来,两股战战,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皇帝皱眉:“你没有算出来吗?”
      杨光先边用头砸地边说:“臣本不懂历法,平日这些事都是副监吴明烜测算的!”
      皇帝又愣了一下,直接笑出声来了:“你都不懂历法,你做什么钦天监?”
      杨光先只顾磕头。
      皇帝把纸递给曹寅说:“去量一下,看对不对。”
      曹寅拿着尺子跑过去,将地上的影子一量,大声回道:“完全一样!”
      皇帝看着杨光先直摇头:“你当初说,宁可使中华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华有西洋人,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可就算中华没有好历法,也不该差到你这样吧?”
      “……臣也是不得已……不得已……”
      他摆了摆手:“革去杨光先钦天监一职,交刑部查处。命南怀仁为钦天监监正,即日上任。”
      南怀仁叩头谢恩,流泪不止,手中紧握着十字架念念有词,对着天空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回宫路上,曹寅跟在肩舆边上走,小声问皇帝:“刚才那个洋人,自言自语念叨什么?”
      “那是洋和尚在念经,以后你就知道了。”玄烨也问他,“你觉得我今天,干得怎么样?”
      曹寅猛一点头:“漂亮!”
      玄烨就笑了一下,又赶紧憋住。

      只说曹玺见诸事已毕,尘埃落定,一场豪赌总算值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便准备辞陛回南了。
      他留下一户老仆在京城看门护院,择日登舟南下。
      曹寅由内务府的人跟着,一路送父亲到码头上,牵着他的衣袖问:“爹爹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儿子何时可以回家?”
      曹玺无言以对,只能哄他说:“等我再寻机会进京吧,你在这呆上几年就好了,就能回去了。”
      曹寅追着不放:“几年到底是几年?”
      “你好好读书,中了举就能成,早晚能回去的。”
      一直到父亲上了船,曹寅还是站在码头上不走。
      曹玺远远看着儿子在岸边抹泪,小小的一个影子越变越模糊,干脆狠狠心钻进了船舱里。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已》完成于康熙四年,主要汇辑了杨光先不同时期的专文、呈状等,凡二十一篇。其中正文十九篇,附文二篇。正文篇目最早撰于顺治十六年如《辟邪论》、《摘谬十论》等。最晚为康熙四年,如《叩阍辞疏》等。综观全书内容,《不得已》基本上是杨氏批判、攻击西洋传教士、天主教和西洋历法的一个言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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