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自救笔记》苏爽

60、尾声

　　自罗生门与人虎的战斗过去一月。
　　战斗最终成为了令无数势力注目的大事件。由于事发的大楼位处中心地带，就连在一般民众中也成为了话题。
　　港口黑手党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被仅仅一名异能者闯入内部，扳倒大将，本该是颜面扫地的失态——即使如此还保持了的平和，不免被外界视作暴风雨前的寂静。
　　只有他确信那样的事不会发生。
　　然而，各界却还是因此骚动不已。武装侦探社在此次事件中也声名远扬，愿顶着港口黑手党连带报复风险前来邀约的委托人络绎不绝。

　　织田作之助和后辈一同走在回往侦探社的路上。

　　在将要转变为黄昏的街道，燥热的空气也慢慢变得清爽。处于通勤高峰期的时间段中，人流不断从哪里涌出，又被分流着吸入其他的出入口。道路具备毛细血管般精密而稳定的流通性。
　　在穿梭的人群间看到两道身影。
　　是缠着绷带的黑衣男子和走在他身边的女性，她的怀中抱有今天新发售的杂志，上面似乎是要刊登一篇不起眼的作品。从编帽下露出的头发比初次见面的时候短了很多。哦，不小心点的话，帽子会被吹跑的。
　　这时，男人侧过目光。
　　织田作之助和他对视了。
　　他大概是笑了一下，之后按住了正想转过头来的她的肩膀——顺便正了正帽檐，走向了道路的另一侧。
　　像最普通不过的情侣一样，消失在了人群往来的街道上。
　　黑手党的首领是这样清闲的职业吗。
　　“织田前辈？”
　　“怎么了，芥川？”
　　“……没什么。”后辈沉默后说道，“银给在下寄信了。”
　　战斗后，这对兄妹间的关系似乎有所修复。现在正使用书信往来——还没到见面的时机，芥川如此说道。他以大家都深感意外的平静接受了现状。
　　“那很好啊。”
　　“说了许多当时没和在下提过的事，还说尽管无法见面，但过得愉快，让在下不必担心。虽然对她仍在那里工作有所抗议……但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
　　是啊。
　　他说。
　　落日的风触碰发梢。
　　没有任何事发生。平和的一天。擦肩而过的人们的表情都平稳而普通。风声，脚步声，城市的喧嚣和人群的回音。
　　这一刻的感知是清晰的。
　　这个瞬间也仍然是真实的。
　　相信所生息的世界确实存在，而非仅仅是浮光掠影的水泡。
　　那两人也是，世上的一切也是。所有人都在生存，而他们的故事也只不过是具有同等真实度的浪花中的一滴。
　　他本来就是一个得过且过，适当地生存的人。所以就算听闻会让观念破碎的世界真相，也只是说“这样啊”。
　　那就没办法了。为了保护它而努力吧。
　　一定会有很多事发生。
　　也许付出了一切也无法阻止毁灭的脚步。
　　但……那也是今后的事。
　　那个男人，或许是不愿忍受这一切才想死的。从这行为之中，他隐约地窥闻到一道痛苦的、追求不可得到的事物而哭泣的身影。
　　他并没有真正挽留太宰的资格。不管是两人中的谁都清楚，那个世界所产生的关系不能被复制。消逝的过往不会重现，不存在的事物也无法再被凭空建立。
　　如今也只是共有奇妙秘密、立场相悖的陌生人。说不定还会发生和他相对，互为敌手的事件。虽说再怎么样也不想与这样的男人为敌。
　　最终没有选择死去，一定是因为还有什么让他觉得还能忍受的东西吧。
　　真是个难办的家伙。
　　“？您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在说，去吃咖喱吧，芥川。”
　　“……又是咖喱吗。不，在下对咖喱并没有不满，只是觉得凡事都要有个限度——”

　　*
　　*

　　“发表了呢。”
　　“啊……那个吗。”
　　“要读吗？果然作家不能由外表判断，在那个人的事上我是这么觉得的。”
　　“意见很大的口气嘛，千鹤子。”
　　“想去海边。”
　　“真突然呢……为什么？”
　　“陪我去？”
　　“嗯——又扔下工作不管，这次中也要气得发狂了吧。”
　　“我，意外地很喜欢看中也先生那副被背叛了的表情……偶尔给他也放个假吧。和你捆绑了四年感觉很可怜。”
　　“我怎么能让中也那么好过。可以哦，什么时候去？”
　　“现在。”
　　“真是行动力很好的小姐。”他说，“那就把工作和可怜的中也都扔到一边，偷偷地溜走吧。”
　　脱掉过于有气势的风衣。
　　太阳还很大，带上帽子吧。他欣然地建议，自顾自地把白色的宽边遮阳帽戴在了她头上。

　　买到了那本杂志。
　　本期的新增内容中有对先前获奖作品的刊登，这一次终于在封面的一角看到了标题和作者的姓名。因为已经看过了，打算留作回去之后的乐趣。
　　之后，就只是在傍晚的街道上漫步。
　　通行灯恰好亮起时，他按住了她的肩，轻轻地把她带向了要前往的方向。
　　夕阳下的世界在发光。
　　会迎来夜晚，还会迎来清晨，正午，另一个黄昏。时间还在流逝。
　　最近经常出门。
　　有时和银去逛街，不止是书店，花店的店长都记住了银的面孔，向少女推荐新品类的花束。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也去拜访了孤儿院的院长，他很高兴地请她喝了下午茶。
　　“能再见到小姐真是让人高兴。”森说，之后摆出一副成年人吐露秘密时特有的苦恼笑容，“当时，我其实也半信半疑，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子呢。”
　　“不过，那个太宰君也有了这样的对象，真是可喜可贺的成长。作为前监护人，哎呀呀，想起来真是感慨不已……”
　　感觉接下来会听到一些自己很感兴趣，但太宰并不太乐见其成的内容。
　　……真不知道如果应太宰的要求让他陪自己一起来会面临怎样的场面。也许能看到两个不停发出让人不快的笑声的男人的对决。在让自己沉默的想象后尊重了森曾经的希望。

　　千鹤子回到了太宰身边。
　　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就算她要求离开，他大概也不会拒绝。至少不会说出来。不过，他和她都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此之外的生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自那以来，也没有再发生任何足以使她的世界产生巨大晃动的事件——时间缓慢地向前逝去着。
　　至今她依然不知道那天在天台上，太宰究竟和曾经是朋友的男人交谈了些什么。如果那是改变他的死亡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就不会问。
　　认真地实际触碰和观察这个世界后，她承认了这个世界确实和曾经所在的世界并不相同。
　　像捧着相同的果实，彼此之间拥有完全不一样的纹路和脉络。仅仅从分类上说，是同一种存在。
　　……不知道对这件事究竟该怀有怎样的心情。
　　对于突如其来被割裂的世界，她并没有留恋。然而在被彻底切断联系后，又不可抑制地蔓上此前的人生已经不留痕迹所带来的阴郁恐惧。消失的过去，仿佛也试图拽断对确定自我的认知。
　　但她惧怕的并非这个怪奇的现实。
　　而是假如有一天，这个噩梦会苏醒。
　　又或者在苏醒之前，噩梦就会变成更为绝望的梦。他死去的梦。

　　海水被照出了温暖的色泽。然而吹过的风和水的温度都已经带有冰冷的凉意。
　　她无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书。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像过去一样时刻穿着抵御寒风的厚重衣物，却依然很容易感到冷。
　　黄昏的风让男人黑色的大衣也扬了起来。他脱掉它，披到她的身上。衣服太重了，她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觉得自己已经被从头到脚地套起来。
　　“喂。”千鹤子突然问，“如果是我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会找我吗？”
　　“害怕吗？”太宰问。
　　他的手指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停留在颊边，靠近了些许。
　　“……嗯。”
　　沉浸于他的温度带来的安逸，她没有移开脸。他因此又笑了。
　　这一切从开始时就过于突然。寻找不到任何缘由，突如其来。所以如果有一天再睁开眼时，一切又都被打回原形……也不会觉得奇怪，“即使这是噩梦……也害怕梦会有醒来的一天。”
　　“噩梦吗。”太宰重复了一遍，“能从这场梦中醒来的方式，只有一个。即使是你也一样。”
　　“如果还是无法相信的话，嗯……该怎么办才好呢？”
　　状似思考片刻后，他提议道。
　　——那就来做个约定吧。
　　“……约定？”
　　从他口中听到和未来有关的话，真是难以想象。
　　“对。约定。”男人肯定了她的话。
　　手指又动了起来，在思考言语组织的过程中缓慢地描摹出她面孔的轮廓，唇线，带来模糊的潜热。
　　“像你说不管做什么都会阻止我一样，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停留在这个梦里。我向你保证这一点。”之后又画蛇添足，“……虽然原本就不打算让你有能走的机会。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突然觉得非常安心？”
　　“……自己在我心里是相当没有信用性的人的这件事，你应该也相当清楚吧？”
　　所以如果不花费时间向她证明这一点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放心。
　　“那看起来得花上很长时间才行呢。”他笑着说。

　　她出神地看着他。
　　是和过去稍微有一点不同的笑容。
　　并不是说显得非常灿烂，只是……确实在笑着。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很好。
　　他还在这里。她也在这里。为了这件事能延续下去，彼此都不择手段地扯留对方的行迹。……虽然不管哪个人都好像脑子很有问题，非常阴暗。

　　突然想到了一直很在意的事。
　　“那个世界。”她问，“你说的那个世界的我和你，后来怎么样了？”
　　过去，因为觉得他不会告诉自己而放弃了。但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一直想找机会问。
　　会比现在的她和他要幸福吗。快乐吗。还是说也有着强烈的苦恼，流连在郁闷之中呢。会在一起吗。他会死吗。
　　“我不知道。”太宰说。
　　他也注视着起伏的波浪。
　　水像燃烧一样晃动，起伏着被击碎在岩滩。
　　“明明有那边的自己的记忆？”
　　“那也只是同步的记忆啊。”太宰有些无奈地说，“取决于当时的自己，并不是就能真正知晓一切。”虽然和那也差不了多少。
　　男人切断了自己的话。

　　……久违地陷入了曾经的回忆。
　　是这个世界的少年的回忆。洞悉了过多本不该知晓的事情时，他还没有成为青年。
　　真正的世界的自己，尽管失去了重要的友人，似乎也过得还不错。
　　深陷于过于庞大的记忆中时，对于无趣的恋爱喜剧多少抱有了兴味。
　　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并不是所有世界都存在。也并不是在所有存在的世界中都会和他相遇。
　　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和常人不同的唯一异常之处，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站在离死最为遥远的一端。
　　因矛盾的现实而纠结苦恼的样子，看久了也觉得有点可爱。
　　因为不经常笑，所以记得第一次看到记忆中的她笑起来时，有相当意外的心情。
　　总是恼羞成怒，生气的样子非常有趣，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也很有趣。
　　……而且，总是会找到他。
　　希望她不要追上来，又忍不住想象她追上来的可能性。就算把女孩子远远地丢到一边，最后也还是露出又生气又想哭的表情，拽住了自己的衣领。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她哭。在为他而哭泣。毫无形象，像小孩子一样的哭闹，无法和她平时强作镇定的样子联系起来，而且狼狈极了。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呢。心中的某处，冷静又不可思议地想。——无法理解。
　　……但当时，心情并不坏。

　　可替代的世界和真正的世界并不一样。
　　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世界会轻易迎来什么样的未来。死去的亲友还活着，却从来没有相遇的机会。
　　一切都还没开始，但他已经厌倦了。一切尝试的必要性都失去了。
　　在去死之前，决定为朋友做一件事。
　　决心那么做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女孩子。
　　说不定，这个世界也会有她的存在。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的自己也很滑稽。
　　但还是去找了。
　　知道得多总是会有一些好处，在她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等待。为了增加其概率，自认多少也做出了推动。
　　……即便如此，也没抱有任何希望。
　　但是，她出现了。
　　所以他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无视了她的意愿，因此她从来不会像在真正的世界时一样微笑。也一次都没有哭泣过。总是以焦灼而悲伤的模样凝望将她变得如此不幸的男人。
　　带给她更多的痛苦。
　　……如果说那个「自己」多少确实为她做了点事，那么他在做的只不过是让她逐步陷入真正的世界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绝望。
　　因为被这样的男人改变，也许她也会沦陷于绝望之中，不想那样。即使自己决定死去，也不打算带她一起走。她和他并不相同。
　　然而，他在做的所有事都仅仅是把她继续拖入其中。
　　比起她的幸福，在一开始就挑选好了自己的结局。
　　唯一做出的事情是把她送走。
　　结果，最后她还是生气地来见了他。殴打他。带着一副差一点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一次没有哭。最后也没有像那一个世界的那天一样号泣。

　　……那时候，终于想起了当时，寻找她的时候到底在思考什么。
　　如果能够让他得到连自己都无法找到的活下去的理由——就可以活下去了。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心渴求结束的心中也存在微乎其微、全然相反的欲求。

　　“不能吗？因为你的行为太超常，我一直当做你什么都知道。”千鹤子说，“……所以才能做出像奇迹一样的事。”
　　她又移开了视线，好像说这样的话会感到不自在。但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柔软的。

　　……奇迹吗。
　　那确实能够被称之为奇迹吧。
　　于无尽的可能性中掉落在此，近乎不可能发生的、恰到好处的事象。
　　所以，他不会允许奇迹的消失。
　　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延续，自身尚且存在，奇迹就无法离开他的掌心。

　　阴暗的念头。
　　虽然不打算说出来，但若告诉她，或许会被付之一笑。因为奇迹也具备相同的执念。

　　……至少这样一来，或许能够如她所愿，停留比自己所想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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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贯必要性不强的尾声
提前写了好久终于可以发了，if也终于写完啦……多么甜甜的he啊！
虽然是突如其来的间卷，也感谢大家陪我到现在！之后终于可以继续本篇的两人的故事了
接下来更新badend番外
是*没有小黑*织田作没有出现*所会发生的原作向结局
没有任何人有救:3但写得非常开心，是个会破万的有趣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