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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固定 ...

  •   “很冷吗?”他问。
      少年深潭似的眼瞳平静地凝望我。
      因为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陈述般的语气,也错觉那是深色的玻璃。
      “……好冷。”
      回答以没有气力的呢喃。
      好冷。风透过一切,带着麻痹感沁入身体,想要颤抖。逐渐哽咽起来。
      他的嘴唇覆上来,泪水被抹去了。听到了心跳声。泅湿眼睫的液体同样染上迥异的温度。
      他的亲吻并不能让人觉得温暖。但是——对了,若再靠近一点的话。
      如果能够再用力一点,压迫我,让我感到痛苦,让我无法呼吸的话、或许能够从中得到解放。只是一会也好。
      ……我想要被紧紧抱住。
      少年实现了我的愿望。
      结果而言,他总是在实现我的愿望。
      时而扭曲、出其不意、让人愕然。既像魔鬼也是救世主,某些时候却又好像比我还要弱小得多,可以被轻易、轻松地推落。

      *

      对“在深山老林发现了连环杀人魔,并且‘正好’将其打晕制服”的年轻男女,应该投以何样目光呢?
      必须依靠巧舌之辩度过的难关前,有个男人是这么解释的:

      “——是想来殉情的啦。”
      有些不好意思,但毫无疑问是爽朗地说道。
      如同诉说谁都能够明白的简单道理的模样与所吐话语的反差,让询问的警员表情胡乱,要求重复一遍。
      “其实呢,我和她是一起从不知变通的腐朽老家里约定一起私奔上京,原以为到了大城市就可以重获新生,没想到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青年以手抚面,露出沉痛的表情。出于真切的痛苦,一旁的我不禁也用力按住了脸。
      “那样的事……?”
      “啊啊,竟然愿意倾听小人的诉说,这是何等宽广的心胸啊!其实——”
      接下来我有幸旁听了
      关于生长在封建家庭被地位阻挠的少爷决定和恋人私奔上京,结果两个人双双在纸醉金迷的大城市中迷失自我、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决定到这里给世人最后再添一次麻烦……并且到最后才姗姗来迟地进入了正题:“所以在这里突然冒出人的时候,真是大吃一惊,虽然想要结束恼人的世间,但一起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男人手里也太死不瞑目了!于是我就这么——一拳!然后咻地一声!……”
      ——的狗男女的故事。
      “原来如此。”老警察干巴巴地附和。但我知道他听得十分入迷,否则早在太宰开始胡诌第一句话时就该以和事件毫无关系而制止。
      “唉,小姑娘……不管怎么说,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吧。你还很年轻啊。”
      最可恨的是,我因为难以忍受而产生的颤抖好像被当做是悲伤得难以自控的表现,以至于被特地带到一边全解起来:“遇到不靠谱的男人啊,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嘛……”他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一位。
      “我也这么觉得。”我真心实意地说。
      他欣慰地把我们请出了警局。
      我在走出的途端就怀着杀心逼近了太宰:“请解释一下刚刚的言行。”
      “不是很有效嘛,那个叔叔听得都泪光闪烁了呢!只靠我和千鹤子出卖一下虚假的世情就能洗脱嫌疑,难道不是非常明智的行动吗。”太宰无辜地辩解,并且按住我的肩膀,“哎呀,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都口渴了。”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碱中毒之后吐出来的泡沫吗。回那座山上,把你的头摁进河里解渴吧。”
      我愤怒地对他一顿狂锤,并且在心里愤恨地给大约现在也依然是工作三昧的坂口送上无尽的祝福。
      三天前,我受坂口的任命前去和太宰处理这起发生在乡下小镇的疑似异能者事件,今天总算在山里逮住了犯人。
      尽管然私人空间被侵入得缺乏隐私,但我这两年基本从未因工作而与太宰有牵连。他的身份敏感,而哪怕仅仅只作为关系者,我们的关系也过于密切。
      也有更实际的理由:太宰不会像正式入职的我一样忙得焦头烂额,只在处理少数棘手事项时被拿来使唤。我觉得他更像污点顾问。对比之下,这次的事件对这个男人而言不免显得大材小用。这算什么,关系解除前的物尽其用?
      ……让人想起两年前。
      我那时也终日跟在他的身后到处乱转,经历种种不忍直视的惨剧。必要的话还会死上一死。
      而后者是从那时起最大的变化。从为某个漆黑的时期划上句点的那一天以来,我一次都没有死过。
      受伤依然难以避免,但从未有一次停止过呼吸或心跳。和这成反面的是,太宰嘟囔着自杀啦心中啦的频率倒是迅猛提高,因为并不是真心想死,看起来格外惹嫌。

      若要对现在所过的生活进行自源头的归因,大抵只从一件事开始。
      两年前……我在黎明的墓园再度见到了那个男人。
      对他辱骂,殴打,发泄怒火,然后哭个不停。并且不幸一时失言,说出了大事不妙的真心话。
      「休想丢下我。」
      「想和你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话语都以微妙的方式应验了。
      之后,我并未真正意义上和他分开过。
      我开始为异能特务科工作,但太宰也不时迎来那边的安排。虽然工作地点变成了东京,但我没有离开横滨。最初的一段时间借宿在太宰的家,很快搬了出来,即使如此,这一次却换成太宰总是毫无理由地登门,逐渐若无其事地成为付另一半房租的人。
      如果十七岁的我看到这一切,可能会震惊得当场猝倒过去。现在的我只是消极地接受了和糟糕的男人维持糟糕关系的现状。
      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对他绝望的根性了解增深后,就觉得世上许多事都不可能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相比之下,现状或许还显得方便舒适。
      不论无形或是暧昧,确实存在有将我和他捆绑一处的丝线。一种高于常情,让彼此无法从对方的生活中切割的共犯者间般的产物。
      当然,能够被称为“现状”的时间可能已经所剩无几。
      他的时间再次向前移动了。此前的两年,只不过是为这注定的变动到来前的滞留。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个叫‘武装侦探社’的组织。”
      在乘上回程的电车后,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
      “不知道。”坐在身边的太宰回答得很快,“亲眼确认要更加有趣吧,我心里可是充满了期待。”
      打量他脸上的神情之后,觉得应该为太宰未来的同僚默哀几秒。一定会有人需要的:“到底谁才是被面试方……你真的不会因为玩得太过火而被拒绝采用吗。”
      “要是变成那样的话,就会变成要靠千鹤子养的小白脸了吧?”
      “地狱……?”
      “不和我一起去吗?”他突然说。
      我抬起头,太宰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管怎么说,会是比政府更舒适的工作地点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嘴角又向上勾了勾。
      逐渐黯淡的日光随着车厢的晃动掠过他的巩膜,是一种通透的色彩。我无言地回望过去。
      稍过一息后,又传来了熟悉的那一种声音:“而且,这样就能再和千鹤子成为同僚啦!”
      “我也没有成为过你的同僚吧,‘太宰先生’。”我没好气地说,“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再说了,和他工作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只会是今天这等地狱的连环套组。完全没有吸引力可言。
      “真可惜。”他缺乏失望之情地说,看起来只像是随口一提。

      车在横滨站经停。
      太宰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走好。”
      “至少说声再见嘛!”
      “哈?为什么要对晚上就能见到的人说再见。”
      “说不定我会去一直喝到早上耶。”
      “有必要在这种地方暴露你为人的糟糕之处吗。再见。”
      托着腮,注视他朝人流涌动的出口走去。
      结果,太宰突然回过了头。
      “……?”
      好像说了什么。
      口型很简单,只要跟着读就能明白吧。
      「看-旁-边」
      ……看旁边?
      转过头去,在太宰的座位上摆着砂糖果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再转向窗边的时候,这一次他的身影才真正消失了。
      我把它拿起来,特产包装盒上有着无神的黑色双目、像是座敷童子一样的当地吉祥物阴森森地凝视着我。这什么啊……
      打开盒子,将点心放到嘴里后,如同某种蓄意捉弄一般的甜度一下子在口腔中散开了。
      我才不会觉得寂寞。
      就算是这接近三年来,第一次真正分开也不会。为此感到不安之类更是无稽之谈。
      在心里不断对自己重复、确固意志——但最终,站在了坂口面前的我还是一副心情很差,随时要对人飞溅言语之刺的样子。

      *

      抵达东京时天边已经带有暮色。
      不得不在下班潮中挤上电车转了两次线,待至踏入,山间图书馆早已挂上闭馆标语。从外部看,灯也全熄灭了。只有少数几盏外灯还在紫色的夜晚中投折。
      我无视武装的警卫长驱直入,朝深处前进,属于真正图书馆的设施逐渐被抛弃在踩于光滑地面的脚步声中。
      走进门前标有「内务室」铭牌的门。
      “还在勤奋地工作呢,安吾前辈。”
      “我不是说了很多次不要这么叫我吗。你是想让我的车被装炸弹吗。”
      “您在说什么?哪里有因为一句爱称就被装炸弹的道理。这是我表达敬意的方式”“不需要。”
      坂口冷酷地回绝。
      把忍耐写在脸上的表情和憔悴的神色,即使透过眼镜也一清二楚。
      至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靠精力饮料和胃药、咖啡支撑的那副势态,正可谓苦劳社会人之鉴。更不必说怎么处理、怎么处理都不见减少的文件堆,看了就徒增感伤。
      简单地汇报了工作。
      不过,说实话这留到明天再进行也可以,只是为此则根本没有晚上特地赶来的必要。在它结束后,我们之间有一阵的沉默。
      “……太宰君怎么样?”坂口先开口了。
      “在工作中突然开始叙旧的话题可真不像您。”我凉凉地回答,又回忆起了这几天心梗体验的次数,“他好得不得了。我是什么活祭品吗?你是什么要举行献祭仪式的村长吗?坂口前辈?”
      “他经手的事件都必须在特工的监视下进行,这你也清楚吧。”坂口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在最后一次的人选上稍微听取了一下本人的意愿而已。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而且,太宰君可不是这种程度就能比喻得来的对象,我也不是。”
      “……您说冷笑话的才能真是超乎我的预料。”
      “多谢夸奖。”他站起来,“我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送你去车站吧。”
      “您也有在九点前下班的时候,真少见。”
      “风凉话就不必说了。”坂口穿上外衣,“即使是我,也不会每天都在加班。”和每天也没有区别吧。
      回到入口后,没过多久他就把车开了出来。
      “今天上午十点。”发动汽车后,坂口说道。
      “什么?”
      “比濑良淳之介的死亡时间。”他平淡地回答,车在冷清的柏油大道上擦过,“死因是急性呼吸衰竭。”
      “比起被监.禁一辈子好像要更幸运一点。”
      再次抓到那个曾经让我受了许多苦的男人,令人意料之外的是进入异能特务科不久后的事。正好是轰动一时的某起恐怖分子事件结束后,从各种方面都令人记忆犹新。
      之后我就无从了解他的踪迹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一切都是由坂口操办的。
      那时,他曾经向我大致透露了事情的概要。
      「……你是被召唤到这世界上的。这个词语未必准确地描述真相,但却可以陈述事实。存在有某件令想象成真的道具。」
      「是书吗?」
      从他的表情中就能找到确定的答案。
      这个世界的日本政府、或者说是异能特务科掌控着某样显得有点天方夜谭的道具,而其存在的形态即是书本。
      在某次实验中“意外将我召唤”到了这个世界上……但情报不知为何被泄露,一直以来都被保存的我被劫持出去,并且很有可能被以器官犯罪的名目运往国外的异能犯罪组织。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横插一脚的正是太宰。之后发生了什么则无需多言。
      关于书的详细情报是机密,无法被告知我。这也是当然的,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我的时间在那时停滞了。
      把真相作为促使自己转移注意力的钓饵使用,却没有做到。答案比想的要得来的更轻易,也更暧昧。不存在得到了就让人一击释然,心如明镜的真实。只剩下一种骤然扩散的虚无,丧失了今后目标的漠然与不安。
      我不会再回到噩梦般的、属于我自身的世界了,只能将此处作为现实站立。
      原本最好有人跳出来说一些浪漫的话,但不巧,维系着我和这个世界联系最主要的人物是个暧昧到捉摸不定的男人,境遇搞不好比我更甚。
      “是下周吧。”
      “是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
      坂口说完后就闭口不言,这两年来,他从未和太宰见面过。
      “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
      虽然现在也能将一切都记得很清楚。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已经过去了两年,也仅仅只是过去了两年。
      “认为他能通过测试吗?担任那边社长的那位御仁可是非常严格的,一般宵小据说直视其双眼就会溃败不堪。”
      “他不可能不行吧。只不过……”
      我想起了太宰的邀请。
      待在异能特务科的理由,其一是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有进一步了解关于“书”的情报的机会,其次,异能特务科并不打算让我离开、至少是离开他们的管控。而且,坂口大约认为我在某些必要时刻对太宰起到些什么作用,从而成为制约。虽然我认为他实在太高看我了,不管是对于那个男人还是我自身都是。
      “只不过?”
      思绪被持续的谈话打断:“非常好奇。”我随口说。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坂口含蓄地认同,停下了车。我低头向他道谢,然后打开车门。
      ……坂口不应该厚待我。
      或许未来我也会有目标与他相悖,成为敌人的一天。对于身为异乡者的我而言,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当万一被架在天平上时,有不需要衡量就能够选择的对象。这一定会令他困扰吧。

      *

      在把钥匙插.进锁孔前,看到了门缝里漏出的暗光。
      门在我伸手之前被打开了:“呀,真晚呢。”
      “那是什么?”我问。
      太宰很快了然了突兀的问题:“偶尔看到的,因为和千鹤子很像就买了!味道怎么样?”
      “超级难吃。”
      “什么,真意外,原以为你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概念。”他说,“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平淡地交托了日常的会话。和过去两年间的大部分时间一样。
      ……真是的。
      所以我才说,没有必要对一回家就能看到的人道别——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太宰问。
      看了看他心情很好般带着笑意的面孔。真是只需一瞬间就让人觉得为这种事情与这样的男人烦恼不断的自己十分愚蠢。
      “因为现在心情很好,所以特例原谅你了。请感激宽宏大量的千鹤子大人。”
      “那还真是让人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惹……没想到会时隔这么久才更,土下座谢罪……!!
    莫名其妙地很卡,第二章前前后后推翻又重写了三万字吧……也不知道有什么这么难写……然后四月做独立动画开始又是忙得十分发疯,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假期努力多写点……!
    顺便一说在隔壁开了本文的织田作线!大家可以康一康,相比之下实在是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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