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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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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呆子,那你给我再画一幅吧。”
朱明拽着司莲的衣袖,一双丹凤眼睁得大大的,波光流转看着他,几乎让他丢了魂魄。
“好不好?”朱明的声音又软了一分。
“好。”
司莲下意识就点头了。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他才羞赧不已,一边觉得此等闺房密事由他做并不恰当,另一边又不由觉得两人关系亲密而心中暗喜。
见司莲点了头,朱明便打铁趁热,生怕他反悔:“现在就画!”
司莲想说,如此这般,于礼不合;他想说,亭廊风大,不是适宜作画之处;他想说,自己风寒初愈,不能多劳神……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
“……我立刻让下人备纸墨!”
后来司莲才意识到,只要看着朱明的眼睛,他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终其一生。
画具很快被备好。司莲挥退了下人,开始对着空白的画纸构思如何下笔。然而他提笔思考的模样却让朱明误以为是不知道该画什么,便善解人意地建议:“画我,还有莲花。”
她抬手往亭外莲池一指,然后才忽然意识到池中莲花未开,于是朝司莲调皮地眨了眨眼:“你等等。”
她打了个响指,原地莫名刮起一阵南风,亭廊四角悬挂的烟云纱帐被吹得张扬乱舞。司莲视线透过翻飞的幔帐,看着她身姿轻盈跃到水面,然后脚踏莲叶,一步一莲地往池中央走。
突如其来的南风卷起了幔帐。远处候着的下人担心亭内的二少爷又受风,急忙上前递上外衣,同时劝说道:“二少爷,起风了,还是早点回屋吧,大夫说您可不能再受寒。”
已经走到池中的朱明也听见了下人的话,便回过身对亭里的司莲问道:“你冷?”
她极为不解地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也没等司莲回答,就没头没脑地接上一句:“算是画的谢礼。”
她踮起脚,开始在片片莲叶上快速地移步旋转,同时双手在空气中划动,仿佛在虚空中描画着某种未知的图腾。鼓动的袖摆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又落下,如同红色的波浪翻滚在一池莲花上。
仿佛是要应和朱明的动作,最靠近她的一朵莲花缓缓舒展花瓣,然后以此为中心,一池莲花开始接二连三舒展开来,香气四溢。
突起的南风久久不歇,若是有心人便能发现这阵风一直诡异地徘徊在亭廊四周。
风中没有一丝凉意,反而空气温度有点异常的高,带着初夏浅淡的暑气和阵阵莲香,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太热,但对于体寒的司莲来说却是刚刚好。
正在专心笔下的司莲自然没有发现空气中细微的变化。他大略在空白的宣纸上勾勒出一个轮廓,然后开始细细描画她的眉眼,不时抬头望向水面上舞动的身影,然后再低头添上几笔。
画里画外,同样妖媚的女子正在初绽的莲花之上翩然起舞。那是只有司莲看得见的,夏之神明的舞蹈。
只有他看得见。
只属于他。
*
等司莲描下最后一笔,满意地搁笔之后,再抬头,池中哪里还有那舞动的红色身影。
他心下一慌,下意识便要四处去寻,然后刚侧头目光就撞上一双魅惑的丹凤眼。
朱明依然如上次一般把脑袋贴到他身边,但这一次因司莲站直了身子,两人的身高差异让他的唇只从朱明额发上轻蹭而过。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看了几秒,司莲还没反应过来,朱明就转开目光,低头看着刚完成的画。画中女子身姿翩然,衣袖翻飞,媚眼如丝巧笑着,脚下一池莲花被她衬得顿失颜色。
尽管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极亲密的接触,但此时两人如此靠近,司莲还是觉得呼吸紧促不知所措。
他正拼命收敛心神,却见朱明忽然抬头把目光从画转回他脸上,凤眼微勾直视着他的眼睛,朱唇轻启:
“我好喜欢。”
司莲的心跳陡然加速。他自然知道她话语中喜欢指的是画,可心里仍忍不住生出了许多遐想。
朱明本就倾国色,虽无心勾引但一举一动天生媚骨,加之此时两人距离极近,四目相对下气氛不由得就带上了几分暧昧旖旎。
朱明觉得空气中似乎有某种难明的情絮在浮动,就像司莲画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点点缠上她的心。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司莲的脸在她注视下一点点变红,不知怎的忽然很想唤唤他的名字。
“莲呆子。”
她抬手抚上司莲的脸,但这一次却不是为了试探温度,手下越渐泛红的皮肤跟她的体温一般火热,仿佛要融化在一起。
朱明鬼使神推地垂了眼,双脚踮起向前倾去。
司莲睁大眼睛看着樱唇慢慢贴近,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无比慌乱,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期待。两人本就极近的距离被不断缩短,交缠的气息随着唇瓣靠近而越发缠绵。
“阿弟!”
就在双唇贴近的前一刻突兀插入一把男声。司莲闻声本能地转头望去,空气中的暧昧被骤然打散,一切旖旎绮思和朱明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听到下人禀报说二少爷在莲池边吹风不肯回屋的司慕忧心忡忡赶来,看到的便是自家弟弟脸色泛红僵立在亭廊中,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慌乱紧张和一丝……幽怨?
呵呵,司慕觉得自己说不定要去偏院找大夫看看眼睛。
“阿弟你这表情,若是让外人见了,定会以为你欲求不满。”
司慕随口调侃了句,却微妙的真相了,“亭廊风大,今日怎么忽然想起在这里作画?你若想画莲,回屋……”
司慕的目光随意扫过石桌上摊开的画,然后话语猛然停下。画中何止莲花,画中主角分明是一个巧笑嫣然翩翩起舞的美艳女子。
看着慌忙上前想把画收起来的司莲,还有他青红交加的脸色,司慕心里简直掀起惊涛骇浪:莫非真的被他说中,自家弟弟这是……
思春了?
*
司家近一个月门槛修了八遍,都是被媒人踩坏的。
自从入夏后司府放出消息,有意为二公子司莲定下亲事,江南一带稍微有点名气的媒人都忙碌起来。
有适龄姑娘的人家蠢蠢欲动,后院里的夫人们一个个坐不住了,纷纷遣媒人上司府探听口风。
虽然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司二公子是个一辈子好不了的病秧子,但他的亲事仍然是个人人争抢的热饽饽。
司家是商业霸主,富甲一方,在江南一带地位不可动摇,若能与之结亲,便相当于攀上了一个巨大的靠山。
再者,司二公子本人也是个容貌俊美温润有礼的翩翩公子,据说还文采斐然尤善书画,除却体弱多病这一项,倒也真是不少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夫郎。
而且再病弱又如何?反正司家也不是没钱养着。
即使做最坏打算,姑娘嫁过去之后没两年司莲就去了,凭司家的财力也绝不会亏待他留下来的妻儿,必然保其一生富足无忧。
对很多人家来说,这样一个好机会,又怎能不抓紧?
不过对司莲本人来说,可能就不怎么愉快了。
自从上次那幅朱明水上起舞的画被司慕看到,家里人就开始对司莲的亲事上了心。
他自幼身子不好,为了调养生活一直过得几乎平淡如水,多年来司家人也习惯了,加之他以往年岁小,谁也没记起还有成亲这回事。
直到那幅画的出现才让司慕猛然意识到,弟弟似乎也到该开窍的年纪了。
司莲今年十九,明年夏至便已及冠。司慕想想自己和其他府上的公子少爷,这个岁数时即使尚未成婚也定然已知人事,可司莲如今却连女子都还没怎么接触过。
想到那日弟弟红着脸遮遮掩掩收起的美人图,又想到最近下人回报说二少爷偷偷藏在床底下的亵裤被单……
同为男人的司慕觉得,自己真真是亏待了弟弟许久。
隐晦的与爹娘一提,二老才惊觉自己这父母做得太疏忽,于是立马放出风声,开始暗地里为小儿子相看姑娘。
一开始司莲还不知道,直到发现自家大哥天天换着法子来问自己喜欢怎样的姑娘,无论聊什么话题都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什么李家千金陈家姑娘赵家小姐……
他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家里人在做什么打算,心里为此郁闷不已。
“大哥,我暂时还不打算成家。”
司莲见司慕第六遍把话题扯回到什么江南第一才女身上,忍不住头疼。
“阿弟,这林三姑娘温顺可人,和你性子相似,据说还才情极佳,琴声只得天上闻,你酷爱书画,不正好相配?”
见司莲把话挑明了讲,司慕也就直说了,“或是那徐府千金?娘上次赏花宴的时候见过,说长得真真是沉鱼落雁,人比花娇……”
“大哥,我对她们真的无意。”
司莲打断司慕的话道。他真的很怕爹娘大哥偷偷给他定下哪家姑娘。退亲对姑娘家名声伤害太大,一旦定下,就意味着他几乎不得不娶。
司慕闻言叹了口气:“我说阿弟,这才女你不喜,美人你不要,你到底是想要娶怎样的女子白头偕老?”
司莲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一双微勾的丹凤眼。他想起那日立夏,朱明便是用这双眼睛注视着他说,我好喜欢。
是啊,好喜欢。
“……大哥,我已心有所属。”
有人说司莲的名字娘。
明明很好听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