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青山》蹊彦

3、第三章

　　唐宁忍着疼睡了个囫囵觉，等到天全亮透了才让人掺着去了正厅，唐褚正黑着脸在等他，唐宁连忙把晚上起夜扭伤了脚的理由先讲了出来，又换上讨好的笑，连说这次正好能在家安心读书练字，才让唐褚的脸色渐渐好转，又差下人去请大夫，这才把事情圆了过去。
　　只是原本以为脚腕处只是个小伤，还是被大夫和唐安强令着百无聊赖地在家养了个一个月的伤，他的那些朋友们都因唐褚回来了不敢来探他，只有顾青山来了两三次，一次来拜见唐褚，其余都是来找唐安聊事情的，却还记得给他带一些话本，最后一次是来向唐安告辞说要回北平一段时间，转头又差人送来几本小人书，唐宁虽然极不爱看书，但话本总比四书五经一类的正经书好看，一个月内也把几本书翻的书页都起了毛边才算把不能下床的日子熬过去了。
　　然而本想着伤好了要狠狠玩一把的唐宁刚恢复顺畅走路了以后就被唐褚发配到铺子里去跟着学生意了，百般推脱不成反被唐褚罚抄书，甚至连平常的零用钱也给扣了，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唐家卖胭脂水粉金玉首饰的华颜阁名号下一家铺子，和原来的管事学起了做生意。好在唐宁虽然对生意的事情从没上过心，但能说会道地把来买东西的小姐太太们哄得心花怒放，再加上那些自己和唐安的朋友们纷纷带着家眷或者相好的来照顾生意，个把月下来生意竟比平常还能稍稍好上一些。

　　七月份的邡川彻底热了起来，唐宁缩在家里只肯在傍晚去铺子里看两眼，结果正好遇着戏班子来采购的小姑娘，后边还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生。
　　“黄丫头，你这来采买还带跟班的？”唐宁几天没正经去过乾坤园了，正心痒痒，逮着人就想多聊几句。
　　“哪啊，这是我表哥，今天恰好有空来和我一起逛逛的，”黄丫头平时没少收唐宁送的胭脂零头，因而愿意多和他说几句话，“往常我带的人可没见二少问起？”
　　“嗨，这不是看着好看多问一句吗，”唐宁笑嘻嘻地往黄丫头发辫上卡了一只碎花银卡，“不仅好看，还面熟。”
　　“小的是乾坤园唱青衣的，”那男孩儿也笑着应了一句，“戏名叫千彩，二少可能见过吧。”
　　“这真没见过，往日光顾着和岑零那小子混了，”唐宁精神一振，撑了下巴仔仔细细盯着千彩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泄了气才漫不经心地说：“但就是觉得面熟。”
　　“那二少以后也来捧我的场？”
　　“行啊，”唐宁听到这话更是失了兴致，悻悻然应了，随口把两人打发走，拿起柜台上的茶杯，却发现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
　　就这一会时间还不忘传个情，唐宁一哂，也不知道当时顾青山是看上了他什么了。
　　“唐宁。”
　　“......顾青山？！”唐宁被耳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抬头就看到刚在腹诽的人站在跟前，“你从北平回来了？”
　　“嗯，”顾青山点点头，把手上的两个饭盒放到柜台上，“刚去了趟你家送了带回来的礼物，你哥正在忙，我就顺到来给你送个晚饭。”
　　“.....”你很闲吗都能跑腿送饭了？唐宁嘴角一抽，指着另一个小一点的盒子又问，“那这个呢？”
　　“糕点。”
　　“我怎么没见过这个包装？”
　　“北平的。”
　　“给我带的？”唐宁瞪大了眼睛，他不太相信顾青山会专门给他带东西。
　　“嗯。”顾青山似乎是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勾了勾嘴角道，“上次给你带书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如带点吃的吗。”
　　“我居然和我哥一个待遇了，”唐宁咧开嘴角，“我就不问你给我哥带了什么了，还是谢谢啊。”
　　“怎么，你又辜负了哪家的好姑娘？”顾青山指指他手上的纸条。自从那天晚上碰到翻墙去乾坤园的唐宁后顾青山是差不多知道唐宁的本性，再稍微和当地人一打听就把他以前的那些破事翻的一清二楚了，有时候两人说着话顾青山也会拎出来稍稍地挤兑唐宁几句。
　　“嗨，刚才乾坤园的小孩来采买，”唐宁把手上的纸条随手往桌上一放，看着顾青山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装作不经意道，“有个叫什么千彩的，要我去捧场，走了后就留了这张纸条。”
　　“哦。”顾青山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我可听说这孩子是跟着你的？”唐宁转了转眼珠，又说。
　　“我们有军纪，”顾青山收起笑意，手指点了点桌面，“上任之前总兵带我去乾坤园的时候点过他陪，之后就只看过一两次戏。”
　　“这样啊，”唐宁看着顾青山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强装镇定笑道，“看不出来你原来喜欢这款。”
　　“唐宁，我都不知道你是爱管闲事的人。”
　　“当我多嘴。”唐宁一直盯着顾青山的脸色，看见他眉毛一挑就知道自己的话快触到这人雷区了，立马露了讨好的笑脸，“军爷慢走啊......”
　　不仅没套出来顾青山的话还把他惹毛了，简直背道而驰，唐宁苦着脸在心里琢磨，好奇心太重这毛病真的会整死他。

　　到了后几天的傍晚，唐宁仍缩在铺子最阴凉处躲懒，却迎来了个没想到会来的人。
　　“哥？你怎么来了？”唐宁一脸疑问，又看向他身边穿着青色旗袍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问，“这位小姐是？”
　　“我陪她，”唐安一笑，“顺道来查查你有没有躲懒。”
　　“你好呀唐小弟，我姓徐，”年轻女子抿着嘴笑道，“我约了安逛街挑首饰，他说他弟弟在街上开了店，就带我来了。”
　　“是小徐姐啊，”唐宁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和称呼一头雾水，但极伶俐地招呼起了人，“小徐姐慢慢看，今天您看中的东西我送您。”
　　“这怎么行，”徐小姐赶紧摇头，“我们做兄姐的要照顾你生意才对，哪能让你破费。”
　　“嗨，我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哪能收钱，”唐宁瞅着唐安仍旧在笑，心里有了猜测，嘴上更是恭维，“何况小徐姐这么漂亮，戴上我们的首饰出门那就是活广告啊。”
　　“这不行......”
　　“我来付账。”唐安终于开口道，“你们也别争了，阿琴先去挑着，我和小宁说几句话就来。”
　　“这......”徐小姐仍在为难，却在唐安的坚持下点了点头随着伙计去相看首饰了。唐宁一乐，凉凉地来了一句，“哥你准备付账啊？那我得收三倍价。”
　　“你试试？”
　　“到底怎么回事啊哥？”唐宁嘿嘿一笑，又凑上前去小声问，“你那书局成天忙的脚不沾地的，又得给爹帮忙，今天有时间你带女伴逛街了？相好的？”
　　“什么叫相好的，”唐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今年内就是你嫂子了。”
　　“真的假的？”唐宁是真吓到了，“你和爹说了没啊？”
　　“就是爹的意思，”唐安压低了声音道，“爹说她是个读书人家的女孩儿，又懂事。我前些日子和她相处了几个月，我们都挺满意的，不出意外年底就要结婚了，今天带给你看一眼，免得你到时候没有准备。”
　　“我现在也没准备好吗？”唐宁扶额，“你就不能在家和我说一声吗？”
　　“你昨天一回家就脸色不好地往自己屋里走，早上又不起床，”唐安敲了敲他的额头道，“阿琴也想见见你，我就干脆直接带她来了。”
　　“小宁，好看吗？”说着话徐琴就走了过来，刘海被一个金蝴蝶的卡子别到额上，手上的篮子里还有一两个小饰品。
　　“小徐姐应该问我哥哥呀，”唐宁笑眯眯地指着唐安，看着徐琴的脸红了又接口道，“这蝴蝶在小徐姐发上像活了一样，特别好看。”
　　“确实好看。”唐安再没理弟弟的调侃，点了点头，拿着徐琴选的几样东西付了账就准备离开。
　　唐宁按着翻倍的价格收了唐安的钱心情正好，乐颠颠地送两人离开，唐安却又不放心地回头还要再叮嘱他一番，说了几句却发现自家弟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道：“和你说话呢，发什么愣。”
　　“听到了听到了，”唐宁回过神来，做个了挥手的手势道：“快走吧，小徐姐等你呢。”
　　“这一会时间都能发起愣......”唐安咕哝着走了，唐宁却又陷入了发愣，他终于想起来前些天见着的千彩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他也许之前见过千彩，但是绝不是眼熟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却是千彩的某些神态的角度和唐安真的太像了。
　　就算两人身份打扮天差地别，千彩临走前的回眸还是能和唐安刚才那个模样重合在一起。
　　唐宁有些发抖，他已经不愿再去想为什么千彩的这个话题会触及顾青山的雷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