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莎的伊甸园[民国]》风华长歌

190、老姑驾到

　　既然需要尽快打探消息，梅里莎就没敢耽误，连忙装扮一番，出门了。
　　梅里莎这次出门打扮成了女学生的样子，梅里莎还记得，以前听人闲聊，曾听说邱清泉以前在春城的时候，因才华出众，善写诗文，经常收到女学生的情书，桂永清就是因为拿着邱清泉的诗文勾搭女学生出事后才被委员长责罚的。
　　梅里莎想，有个女学生找到邱清泉的住所纠缠不走，想必不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最多给邱清泉再添一桩风流韵事而已。
　　打定主意后，梅里莎攥着小小的提包坐上一辆黄包车向军人俱乐部赶去。

　　军人俱乐部不在崎岖的山上，比起其他玩乐场所都尽可能往山旮旯藏，这个俱乐部大大方方的挺立在幸福门大街上。
　　虽然这条街因为瀛岛轰炸已经没多少人住在这里了，但是因为军人俱乐部的存在，让这里比之其他地方，仍有些畸形的繁荣。
　　舞女和穷困的青年依附着这个俱乐部为生，他们或是花枝招展，或是西装笔挺，无一例外的向身穿军装的军官们露出谦卑的笑容。

　　当梅里莎抵达军人俱乐部后，看到俱乐部的情形，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打算可能行不通了。
　　自己想着伪装成迷恋邱清泉的女学生，诚然这样的女学生的确不引人注意，但同样的，俱乐部的门卫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学生进去找邱清泉，更不会为她传话。
　　那么，该找什么借口呢？

　　梅里莎攥着一个小小的提包，在军人俱乐部大门口徘徊很久，久到不少军官都看到了她，好奇的打听她，甚至还有人向她吹口哨。
　　梅里莎犹豫的看向那一群军官，胆怯的向俱乐部的反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犹犹豫豫的回来了，含羞带怯，挣扎万分的看向好奇的打量她的军官们。

　　这一翻表演没有落空，终于有个军服笔挺的年轻人咧着一口大白牙过来搭讪了。

　　“小姐你好，请问芳名？”大白牙军官傻笑着，自以为帅气的捋了一把头发。
　　“我······我来找人······”梅里莎细声细气的说。
　　“我能帮助你吗？这里的人我都认识！”大白牙军官连忙献殷勤道。
　　“我······我找邱清泉！”梅里莎鼓起勇气小声说。
　　“邱清泉？你认识他？”大白牙军官殷勤的笑着问。
　　“我不认识他······我找他干嘛······”梅里莎侧过脸，引导这条上钩的鱼向俱乐部里走了几步。。
　　“邱清泉啊，他不在！”大白牙军官说。
　　“他······去哪里了？”梅里莎问。
　　“他啊，”大白牙眼珠子转了几圈，道，“打仗去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梅里莎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微笑的看向了大白牙，“那他回来后，你记得告诉他，他老姑来看望他了，给他捎了些手信，还有家书。”
　　大白牙错愕的看向了梅里莎。
　　“你给他说，他老姑急着找他有事，”梅里莎微笑着对这个大白牙说，“我刚从老家赶来，身上的钱也快用尽了，要他赶紧救救急，让他记得去德国人的防空洞里，帮我把那张大饼的钱结了！”
　　“你是他老姑？”大白牙错愕的说。
　　“嗯呐，我就是邱清泉的老姑，来重庆上学，我大哥让我来找我大侄子，说他能照顾我，我顺着他留的地址找来了，可这地方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正愁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呢。”梅里莎说。
　　大白牙露出一脸牙疼的微笑：“那您早说啊，早知道您是邱师座的老姑，我们早就迎您进去了。”
　　“这不是因为清泉不在吗？我再进去就不合适了，”梅里莎客气的说道，“等他回来了，麻烦你告诉他······或者不用麻烦你了，这里前台可以留言吗？”
　　“啊，那个······邱师座可能已经回来了！”大白牙结结巴巴的说，“您等会儿，我去帮你问一下！”

　　大白牙殷勤的领着梅里莎进入了俱乐部之中，一路带着梅里莎来到了前台前。
　　“这是第二零零师少将邱清泉的老姑，来看望他的，邱师座在不在？”大白牙问前台经理。
　　“邱先生这些天一直在，”前台经理回答，“但有时会出去一小会儿，他在一小时前刚刚出门，现在不在，请邱先生的亲戚在大厅暂时等一会儿，他也快回来了。”
　　“怎么那么麻烦，你帮着把他房间的门打开，让人进去等吧。”大白牙说。
　　“那不行，邱先生交代过很多次了，不许任何人进去他的房间，就连打扫的都不行。”经理连连摇头道，“上次有个服务员进去了，邱先生直接带人把她捆着送出了城，我可不敢了。”
　　“啊？”大白牙顿时没辙了，转身对梅里莎道：“你还是在大厅里等一会儿吧，那边有桌子，我让人给你送些茶水······你吃过饭了吗？”
　　“刚吃过，不麻烦了，我等等就行了。”梅里莎客气的说。
　　“那您就等等吧，”大白牙再次说，“我那边还有些事儿，我就······”
　　梅里莎明白了：“您忙，谢谢您带我进来，不敢耽误您的事儿，您有事儿就忙去吧。”
　　“那好，我先走了。”

　　大白牙赶紧溜走了，梅里莎吐出口气，找了张视野还算好的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下去。

　　时间过去的很快，太阳还没有上到高空，俱乐部里的人依然稀稀拉拉的，众人的早餐还没吃完，大门就已经被一个身材修长的俊秀军官推开了。
　　邱清泉穿着笔挺的军装，帽子带的端正，身上的披风更是在门掀起的缝隙里带起的风中挽着花旋，看着就像是西洋电影里走出来的角儿一样。

　　“哎，邱师座。”
　　刚才把梅里莎带进来的大白牙眼尖，看到邱清泉后，连忙扔下聊天的伙伴赶了过去。
　　“邱师座，早啊，这么晚才回来啊。”
　　“怎么？”邱清泉看向了眼前这个只是眼熟的士兵。
　　“邱师座，您家的老姑来找您了！”大白牙笑着说。
　　“我老姑？”邱清泉惊奇的看向了大白牙。
　　“可不是嘛，真没想到，您还有这么年轻的老姑，”大白牙笑着说，“她大老远来找您，说带了手信和家书，呶，那边坐着等您呢！”
　　邱清泉诧异的看向了大厅的一角，然后就看到梅里莎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邱清泉眼角突突的跳起来，他不得不伸手按住了猛跳的青筋。
　　“得嘞，不打扰您了，我就先走了！”大白牙看出邱清泉心情不好，赶紧走人了。

　　大白牙走后，邱清泉抬头看了看屋顶，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向了梅里莎。

　　“早啊，老姑。”邱清泉似笑非笑的看向梅里莎。
　　梅里莎飞快起身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帮邱清泉拉开旁边的椅子，殷勤的擦了擦：“坐！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别的法子了······”
　　邱清泉挥手示意她闭嘴，又看了看四周情况，把披风脱下来搭在旁边椅子上，军帽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一角，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回事？”邱清泉问。
　　“这不是滴滴答一别之后，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嘛，”梅里莎苦着脸说，“就想找你问问，你到底有没有找到沈沐芳的下落啊？”
　　邱清泉再次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梅里莎道：“我打听来的，打听了很久。”
　　“你就不怕出事？”邱清泉说。
　　“我真的等不下去了，你老实告诉我吧，再怎么糟糕的消息我也都能接受了，沈沐芳到底怎么样了？”梅里莎问。
　　“他没事。”邱清泉说。
　　“哦？他果然在你这里？”梅里莎惊讶的问。
　　邱清泉略一迟疑，道：“是的，是我把他从徐勤那里带走的。”
　　“是你！”梅里莎是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你带走了他？”
　　“是的。”邱清泉说。
　　“你把他带走了？”
　　“你先别激动！”邱清泉忙说，“我当初知道你们上重庆之后就想找到你们，但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好不容易有消息却是沈沐芳已经落到徐勤手上了，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也来不及和谁通气，更找不到能相信的，只能自己动手，我自己去徐勤办公室，借着和他说话的空档偷偷伪造了条子，又派心腹拿着条子去把人提走了，幸亏我去的及时，沈沐芳当时都被打的快昏迷了，再去晚点人就没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梅里莎问。
　　“现在好多了，我先把他送到我一个熟人那里，拿我熟人的身份去请了德国的医生，随后又把他转移到了这里。”邱清泉说，“他已经没事了。”
　　梅里莎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你尽管放心吧，我们交情在这里，你把他放在我这儿，出不了事。”邱清泉说。
　　“我是真没想到是你，”梅里莎摇摇头，猛地凑到邱清泉跟前，咬牙切齿道，“你当初在滴滴答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急得跟什么似的！”
　　“那时候我还在怀疑你，”邱清泉坦然道，“你和沈沐芳的行踪泄露的太突兀了，沈沐芳被抓了，你却安然无恙，还在等着相亲，我不得不想的多一些。”
　　梅里莎失笑的摇摇头：“你想的很对。”
　　“当我在滴滴答再次看见你的时候，才明白不是你，”邱清泉坦然道，“瞒了你那么久，对不起。”
　　“没什么，”梅里莎道，“沈沐芳现在没事吧？”
　　邱清泉摇摇头：“受的刑挺重的，还在养伤，安全起见，你最好不要找他了，等他好了，我安排你们一起离开重庆。”
　　“那可太好了。”梅里莎道，“但是沈沐芳愿意离开吗？他给蒋氏中府卖了很久的命了，真愿意走吗？”
　　“他只能走，”邱清泉道，“他把蒋氏中府的底线给破了，尤其是他身为军统的人，却总是不听指挥，这次是戴笠非要他死，他最好远远离开，等戴笠下台了再回来不迟。”
　　“那就是最好别回来了？”梅里莎问。
　　邱清泉点点头。
　　梅里莎想了想：“我怕他放不下国家。”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你开导开导他，做点别的，一样能报国。”邱清泉说。
　　梅里莎把两只手绞在了一起：“换了你你愿意？”
　　邱清泉没说话。
　　“他为了参军报国，大学不念了，医生不当了，现在让他去做别的，我哪儿说得出口。”梅里莎说。
　　邱清泉叹了口气，依然不吭声。
　　“你觉得这公平吗？”梅里莎问。
　　“不公平，可那有什么办法？”邱清泉说，“我参军之后，什么见鬼的东西没见过？”邱清泉把修长的手指放在茶杯上轻轻点着，道：“我当初特看不起那些不顾友军堵着军资不放到处撒泼的人，可我当上一师之长之后，堵截军资最厉害的人就是我，没办法，我不堵着点儿，我手下的兄弟们吃什么用什么？文件上公开补充的军资如果有一件棉衣，到我手上最多剩下一截线头，我不去撒泼，我手下难道要光着屁股打仗吗？”
　　梅里莎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我知道沈沐芳很冤，怪谁？不怪他自己？”邱清泉敲着桌子骂道，“你逞能不算什么，好歹把事情做绝了啊！一边下着死手，另一边却在心软，你想自杀啊！脑子进水啊？他当初发现赵理君在给他栽赃的时候，就不该想着跟上边要什么清白！更不该逃！早在逃出包围的时候就该杀回去，回马枪，把赵理君那一波人都灭在洛阳，进入重庆后更不该轻举妄动，赵理君都被枪毙了，本身就已经说明委员长已经在找台阶下，你多等几天会死吗？”
　　“这不是等几天的事儿，岳南坪被毛人凤抓起来了······”梅里莎连忙解释。
　　“抓起来了又怎么样？”邱清泉继续敲着桌子骂道，“毛人凤难道敢杀了他？最多受点皮肉之苦有什么不能忍的？”
　　“这谁说得准？万一残废了呢？”梅里莎喃喃道。
　　“狗屎！”邱清泉骂了一句。
　　“对了，”梅里莎忙问，“沈沐芳是你救的，那岳南坪呢？”
　　“是我。”邱清泉道，“我已经把他送到我的部队里了，有人看着他，不会出事的。”
　　“那就好。”梅里莎总算是把心脏放回肚子里了。
　　“说到这里，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搞明白，”邱清泉道，“我救了岳南坪，但是去救他老婆的时候，被人抢了先，我的部下看到了他们交火的瞬间，其中有公华学社的人，岳南坪怎么认识公华学社的？”
　　“啊？”梅里莎眨了眨眼，“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问过岳南坪了，他很惊讶，急的跟什么似的，不像是装的，那就是说，和公华学社的联络的人不是他，那还有谁？”邱清泉语调犀利的问。
　　“不是沈沐芳！这个我可以打包票，肯定不是他！”梅里莎立刻说。
　　“那公华学社为什么要去救岳南坪的老婆？”邱清泉问，“总不至于他老婆是公华学社的同党吧？”
　　梅里莎眨眨眼：“我就不清楚了。”
　　“你跟岳南坪的老婆在春城住一个屋，就没发现什么不对？”邱清泉问。
　　“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那个时候！在春城哎！谁顾得上那些东西？”梅里莎说。
　　邱清泉失望的垂下眼睛。
　　“你就没怀疑沈沐芳？”梅里莎忍不住问。
　　“我现在最怀疑的就是他。”邱清泉冷笑道，“要是我确认他真的投靠了公华学社······”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梅里莎问。
　　“······”邱清泉看向梅里莎，两只眼睛黑漆漆的跟黑洞一样，“我杀了他。”
　　“······不至于吧······国`共，不也在商量合作的事儿吗？”梅里莎说。
　　“一山不容二虎，王座上怎么可能坐得下两个人？”邱清泉冷笑道。
　　“说到底也就是意识形态上的问题，至于兄弟相残吗？”梅里莎问。
　　邱清泉盯上了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什么？”梅里莎问。
　　“沈沐芳和公华学社的事儿？”邱清泉问。
　　“我跟沈沐芳餐风露宿，过得跟流浪狗一样，全靠岳南坪留下的秘密据点才在重庆站住了脚，要是他跟公华学社有联系，我们至于过成那样？”梅里莎说。
　　“要是我知道你敢包庇他······”岳南坪说。
　　“你连我一起杀了吧！”梅里莎怒道。
　　“我可警告你们了，一身不能事二主，有些原则性的东西，破不得。”邱清泉说。
　　“你跟沈沐芳接触不少了吧？你看出他和公华学社有联系了吗？他要真是公华学社你能救他？就别疑神疑鬼了行吗？”梅里莎问。
　　邱清泉收回视线。
　　梅里莎松了口气，感觉心脏跳得碰碰作响。

　　关于公华学社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了，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我能去见见沈沐芳吗？”梅里莎问。
　　“暂时不要，”邱清泉冷笑着说，“我房间谁都不能进，为此我绑架了一个服务员，老家来了个老姑，我却放她进去了，让人看笑话吗？”
　　梅里莎讪讪的笑着说：“那不是没办法了，随便编了个身份嘛，我刚到俱乐部的时候，还想着装成你的爱慕者呢，因为被个兵痞子骚扰了，才假装成长辈的。”
　　“你就不能······”

　　邱清泉正想教训教训梅里莎，俱乐部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撞开了，邱清泉在第一时间把目光转移到了闯入者身上。
　　闯入者卸下军帽，四下扫视了一番，看到了邱清泉，立刻大步走向了他，到了邱清泉身边立正敬了一个军礼，俯下身子在邱清泉耳边低声道：
　　“武汉失陷！”
　　邱清泉猛然站了起来，惊骇的看向了来人。
　　来人立正，低下了头。
　　邱清泉从一旁椅子上拿下披风，再把桌子旁的军帽扣在头上，抬腿向外走去。
　　刚走一步，他回头对梅里莎道：“你回去，要找我就在前台留言。”
　　梅里莎点点头。
　　邱清泉带着手下军官大步走出了俱乐部。

　　梅里莎目送邱清泉离开，揉了揉两个眼角，站起身，也离开了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