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莎的伊甸园[民国]》风华长歌

191、岔路口

　　在重庆渝中区，有一座中西合璧、砖木结构的建筑群，该建筑青砖灰瓦，古朴典雅，与树荫浓密的老街区相映成趣，这座绿树掩映中的建筑就是中国最高权力统驭机构的驻地，蒋中正委员长的重庆行营。
　　这座于三五年落成的办公楼是三幢两楼一底的砖木结构建筑群，属于典型的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
　　楼房坐东南，朝西北，占地面积八百余平方米，右侧为“凹”字形院落，左侧成“日”字形两进院落。外墙为小青砖勾缝，建筑屋顶为歇山与悬山两种。楼内层高近5米，周围有封火墙。建筑内设壁炉、砖柱台灯、地下室、哨台，雕花扇门等。
　　委员长的爱将顾祝同等人都担任过行营主任，但如今担任重庆行营主任的人是张群，冯玉祥、何应钦、程浅、白崇禧等，都时常出入这里。
　　据说，这栋房子里还暗藏着一条逃生通道，长达数百米的逃生通道从底楼石板底下直通长江边上。

　　邱清泉、倪少涵、顾祝同、冯玉祥、何应钦、张群，六人先后走出了这栋华国最高府邸。

　　邱清泉走在最前面，一如既往寡言少语风尘仆仆，披风在身后划出行色匆匆的曲线。
　　“小邱，”倪少涵在后面喊道，快步赶上去。
　　邱清泉站住脚转身看向倪少涵。
　　“你要出发了是吗？”倪少涵问。
　　“委员长命令，即刻启程。”邱清泉言简意赅的说。
　　“那我随你一起走，正好一起返回战区。”倪少涵道。
　　“您不是要参加下月的财政会吗？”邱清泉惊讶的问。
　　“参加个屁，战况那么紧急，谁耐烦听他们翻那些个旧账。”倪少涵道，“你出发前通知我一声，我在出山口等你。”
　　“是。”邱清泉道。
　　“你要当心，你们这一仗打下去，非血战不能敌。”倪少涵道。
　　“我知道，”邱清泉想了想道，“杜聿明师座怎么样了？”
　　“老样子，现在的战况都不太好。”倪少涵道，“你这次去和他打好配合，不能让瀛岛越过昆仑关。”
　　“倪军座尽管放心。”邱清泉说。

　　说话间后面的顾祝同和冯玉祥也赶了上来，看到正在说话的邱清泉和倪少涵，顾祝同笑笑道：“小邱，恭喜升官了。”
　　“顾军座客气了。”邱清泉道。
　　“这就几个月工夫，你就步步高升到如此地步，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冯玉祥笑道，他自从中原大战后，就一直担任闲职，眼见邱清泉如此，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嫉妒的。
　　“冯将军客气，在下至今仍是区区一介师长，那里升什么官了。”邱清泉浅笑道。
　　“哎？你可是从一个普通师师长兼任突击军第一纵队司令了，以战车营为主，编配工兵营、装甲汽车队、高射炮队、摩托搜索队、战车防御炮队及步兵营，鸟枪换炮，羡煞我也！”冯玉祥笑道。
　　“不还是我第一战区司令部的战斗序列？”倪少涵得意的说。
　　“人模狗样儿！”顾祝同作势踢了倪少涵一脚。

　　说话间何应钦和张群走来了近处。
　　“各位，真是闲情逸致啊。”何应钦笑道。
　　“几位小声点吧，委员长要是听到了，要发火的。”张群苦笑道。
　　顾祝同笑了笑道：“是我们不对，请张主任多包涵了。”
　　“不敢不敢，”张群连忙拱手道，“只是战况不容乐观，委员长最近食不下咽，脾气也就不太好。”
　　“说起来，我就觉得憋气，”倪少涵冷哼一声道，“战况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了，下面却要求先处理四川财政情况，这是人干事？”
　　“四川财政关系甚大，不得不认真对待，早点处理干净了，也就有钱打仗了。”何应钦笑道。
　　倪少涵冷笑一声，心里腹诽着说得好像您没在四川财政上啃过那一口一样，口中却道：“财政问题向来最是臭长，财政会议完毕以前，四川财政必然是上锁的，相关资金问题有没有解决替代的？”
　　“这也是会上要讨论的。”何应钦说。
　　“马上就要开财政会了，怎么还是没见到戴局长？”邱清泉突然出声问道。
　　“他就在里边呢，就是没出来见各位罢了，”张群笑道，“戴局长最近一直住在行营里，前日刚被委员长批评，罚写读书稿去了。”
　　“一个沈沐芳就把他吓成这样，德性！”倪少涵嗤笑道。
　　倪少涵敢笑话戴笠，其他人可不愿意招惹这个心眼比针尖小的能人，只能相互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调笑了一番。
　　“想想当年的王亚樵，戴局长此次小心谨慎也未必是多余的。”张群道。
　　“沈沐芳真这么可怕？”邱清泉问。
　　“雨庵见过沈沐芳吧？”何应钦笑道。
　　“在春城有过一面之缘，”邱清泉道，“功夫好，胆子也大，但是如说他能刺杀戴局长，未免有些夸张了。”
　　“雨庵言之有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不过一介匹夫尔，王亚樵当年也是依靠着众多门人才能完成种种刺杀行动，”何应钦笑道，“但，在真正看到王亚樵露出獠牙以前，谁能料到他能有如此之大的能量？”
　　“谁能说得清沈沐芳身后有没有什么准备呢？”张群苦笑道，“戴局长也是害怕这一点。”
　　“却不知道沈沐芳现在在何处了。”顾祝同叹气道。
　　众人陷入沉思，唯有邱清泉眼睛轻轻一眨，嘴角微微漾出一丝一隐而没的笑意。
　　在那一刻，他突然有种众人皆醉他独醒的快乐感觉，有时候有个小秘密确实是能让人开心的一件事。

　　邱清泉离开重庆行营之后，片刻没有耽误就回到了部队里，随后给部下下达了开拔命令，立刻就准备要出发了，但这时候，岳南坪却不愿意离开了。
　　“你就这么走了，我老大怎么办？”岳南坪问。
　　“沈老大在宿舍里吃好喝好，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邱清泉道，“医药我给他准备了一屋子，他自己能搞定伤势，一天三顿饭我留下的人会给他送到门口。”
　　“那我呢？”岳南坪急了，“我老婆孩子现在生死未卜，老大也还在重庆，我不能跟你走！”
　　“你不走留下来做什么？”邱清泉道，“我留下了两个探子在重庆，沈沐芳伤好以后，跟着他们就能冒充我的部下，随补充物资一起离开重庆，你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还加大了被发现的概率。”
　　“我要留下来找我老婆，”岳南坪说，“她因为我生死不明，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担惊受怕，我要找到她，不论生死，我都要找到她。”
　　“容我提醒你，你很可能是在做无用功。”邱清泉说。
　　“无所谓，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心怀天下的人，可对我而言，这个国家太大了，我心有余力不足，照顾不了，我能照顾的，就剩下她了。”岳南坪说。
　　邱清泉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和一盒子`弹，道：“那你就留下吧，梅里莎会定期去军人俱乐部给我留言，你在那里等着，就能看到她了，要去见沈沐芳的话，也在那里等着，我的人去送饭的时候会带你进去的。”
　　“多谢。”岳南坪接过手`枪和子`弹，郑重的道谢。

　　对于其他人而言，日子不是过的紧张，就是过的平淡，危险也有，焦虑也有，忙得脚底打架也是常有，闲的无所事事也不稀奇。
　　但对梅里莎而言，如今的日子是有些选择困难了。
　　梅里莎有些忧愁了。
　　她之前没有能商量的人，只能独自一人寻找能救沈沐芳的方法，万般无奈之下，答应公华学社入伙，但邱清泉答应帮她逃出重庆了，梅里莎再次审视投诚公华学社的那一步，就觉得有些卖身为奴的意思了。
　　雪竹先生说得对，人就是得陇望蜀的生物。
　　梅里莎望了望天，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公华学社的院子，院子里今天没有人，邦汉、谢梅黛、吴森都出门去了，王玉娘哄着儿子在里屋里玩耍，顾不上外面的情况，院子里只有梅里莎和何成浚。
　　何成浚坐在屋檐下看报纸，看到她在犯傻后，嗤笑一声，把她心里想着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
　　梅里莎听见了，幽怨的回过头：“还请先生指点一下。”
　　“你想的多有什么用？没考虑一下沈沐芳的意见？”何成浚道。
　　“我估计，十有八九，他是不想的。”梅里莎说。
　　“你以为这是你在街头搭车呢，想上就上，想下就下？”何成浚道，“你不清楚什么叫纪律？”
　　“我当年要求脱离军队，倪少涵都答应了。”梅里莎说。
　　“你又上不了战场，还没有正式的军职，就是一个打长工的，倪少涵用不着稀罕你，”何成浚说，“但是现在，你可是正式申请过加入公华学社的。”
　　“我若说我是一时糊涂呢？”梅里莎问。
　　何成浚想了半晌，问：“梅里莎，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干什么？”
　　梅里莎茫然想了半天，道：“做点小生意，卖卖蔬菜水果，写点文章什么的，往报纸上推一推，日后若能混成个文化名人，也是不错的。”
　　“你真的这么想吗？这么一事无成的过一辈子？”何成浚问。
　　“这叫做一事无成吗？”梅里莎问。
　　“那要看你做的事请是不是你真的想做的，够不够有价值！”何成浚摇摇头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你骨子里跟沈沐芳一样，都是流着想要冒险的血。”
　　“你怎么看沈沐芳？”梅里莎问。
　　“我当初问过他打算做到什么职位，”何成浚说，“他回答，不做大官，要做大事。我就知道那傻子定然跟戴笠尿不到一个壶里，不过倒是挺对我胃口的。”
　　“沈沐芳跟蒋氏中府已经彻底断了，他若是还想做大事······”梅里莎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
　　“那你就要考虑跟以前的老朋友为敌了。”何成浚说，“倪少涵、上官云相、顾祝同、邱清泉，都是你的熟人。”
　　“所以我其实是不愿意跟公华学社干的，我知道倪少涵那群人毛病老多了，既贪污还欺诈，仗势欺人的时候也不少，但他们真的对我挺好的，”梅里莎坐在凳子上捧着头说。
　　“我和倪少涵对你好是用得着你，其他人是因为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何成浚说。
　　“狐假虎威也不错啊，说真的，在见到你以前，我从没被人那么尊重过呢！”梅里莎回忆着回忆着，突然就慢半拍的想起了自己打小就一直渴望着的活法儿，她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过了。
　　“你真够可怜的，”何成浚说，看到梅里莎脸上一瞬间出现的梦游般的表情，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以前的梦想啊！”梅里莎说，“我以前想做的事情可多了，最想最想的，我梦想能自由的活着，活得肆无忌惮的，随心所欲的，不用向人低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实现了吗？”何成浚笑道。
　　“怎么可能实现啊！”梅里莎捧着头在凳子上左摇右晃，“在这个世道活的越久，我就越发现，这样的梦想有多可笑，人在世上活着，哪能随心所欲呢？凶悍如沈沐芳不也被追的像丧家之犬一样，权利大如蒋委员长，不也要看英美的脸色？世上哪里有能随心所欲的时候？”

　　梅里莎的话音刚落，小小院落外面就传来一声的笑声：
　　“怎么没有？现在固然做不到，不代表未来不行啊，我们不正是在为这样的生活而努力至今吗？”

　　梅里莎微一恍惚，就看到有人推开了小院的大门，带着满身风尘疲惫，却盈满笑意的，跨入了院子里，只那一眼，就仿佛撞进了星空宇宙之中。

　　“周少山？”何成浚脸色一变，煞是严肃的看向了来人。
　　“梅里莎，何雪竹，别来无恙。”周少山眉眼弯弯的看着屋檐下一派老老小小其乐融融的两人，道了一声问候，消瘦的身形在九月初的阳光里挺立成了一道遒劲的竹。
　　“周先生！”梅里莎看向周少山，突然发现这家伙竟然又帅了！本来就是报纸上公开报道的国家都承认了的华国第一美男，没想到他年纪越长愈加帅的难以形容！四大美男的另外三个在时间这把杀猪刀的摧残下，一个个都落下了神坛，只有这个家伙，竟然还是个老来俏，越老越有味道。
　　“里莎，好久不见了，邦汉告诉我你在重庆，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周少山微笑着说。
　　理智告诉梅里莎这只是客套话，但是从周少山嘴里说出来，梅里莎就感觉自己的理智岌岌可危，感性叫喧着着要控制自己的大脑，整个人都挣扎着要不要为周少山的客套话激动一小下。
　　“你竟然还敢来重庆？”何雪竹在后面挽救了梅里莎的岌岌可危的理智。
　　“为什么不敢？”周少山愉快的上前，从屋子里又拉出一把椅子，与何成浚并排坐在阳光下，“怎么可以不来领略一番九月的重庆呢？”
　　“为何而来？”何成浚问。
　　“何先生在这里也待了不少时间了，不知你对邦汉他们有什么看法吗？”周少山笑着问。
　　“还用问吗？不计较报酬还愿意拼死拼活的都是好员工。”何成浚说。
　　周少山笑了，笑声如击玉敲金，满耳琳琅之音。
　　“所以，重庆情报泄露事件很严重吗？”何成浚问。
　　“情报泄露其实没什么要紧的，糟糕的是邦汉在后续处理上有些顾此失彼，”周少山道，“来重庆后，我发现毛人凤在到处抓人，但他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一通乱跑，把水搅浑了想要摸鱼，但王文被抓一事让邦汉失了前手，被毛人凤揪住了尾巴，如今毛人凤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穷追不舍，我来正是为了这个。”
　　“预祝你一切顺利。”何成浚说。
　　“愿如君祝福。”周少山说。
　　“说起来，你来不少日子了吧？”何成浚说，“刚才在外面听我们说话，听了多少？”
　　“听到了梅里莎的愿望，真是美好的让我充满了动力啊。”周少山笑着说。
　　“少扯淡，你应该知道梅里莎不想跟你们干了吧？”何成浚道，“你说怎么办？”
　　梅里莎没想到何成浚能一下子扯到这个上面，顿时坐立不安。
　　“梅里莎很棒啊，”周少山语调温和，眉眼弯弯，很随意的说道，“梅里莎以前在倪少涵那里工作过，倪少涵这人对自己人没话说，梅里莎不愿意与他站在相反的立场上，这是人之常情，我很理解。”
　　“真的？”梅里莎小声问。
　　“其实，你不愿意与以前的友人为敌，我是很高兴的，”周少山说，“这至少说明我没有看错人，你是一个是非分明有情有义的人，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年代实在太少了。”
　　梅里莎低下头，她实在不知道周少山说的是不是客套话。
　　“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并且我可以把你和何先生都送走。”周少山说。
　　梅里莎吃惊的瞪大眼睛，连何成浚都惊呆了。
　　“但是，我还是邀请你留下来，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周少山说，“请你看一看吧，看一看我们的信仰，看看我们想要创造的、与蒋氏中府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些东西，你在蒋氏中府从未接触过，但是那不代表不存在，你的愿望，在我们这里，就是我们竭尽全力、牺牲一切也想要抵达的终点。”
　　“我会等沈沐芳回来，然后和他商量。”梅里莎小声说。
　　“未来的选择，尽在君所思所想，如君所愿。”周少山微笑着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