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莎的伊甸园[民国]》风华长歌

198、重逢在驴车上

　　周少山带人走了，梅里莎有些坐立不安。
　　她忍不住站起来走了走，但这个屋子是一个四面墙的密室，没有窗户，她想看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门以外唯一一个与外面相连的通口是一口碗大的灶口，与厨房的灶膛烟筒相连，文件也好，衣服也好，烧什么都不怕被发现。

　　“你想去外面看看？”沈沐芳问，“我陪你去。”
　　“老实坐着吧，”黑褂子头也不抬的擦着他的配`枪，“进进出出的徒惹人怀疑。”
　　“我就是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梅里莎说。
　　“不会有事的，周委员参与的行动，几乎不会失败。”黑褂子说，“唯一一次是被是因为有个叛徒出卖了我们，他叫顾顺章。”
　　沈沐芳的目光飘移了一下。
　　“说起顾顺章，是叫你们干掉了是吗？”梅里莎问。
　　黑褂子摇摇头：“当时我们是派人去杀他，但是被你旁边那姓沈的拦住了。”
　　梅里莎看了沈沐芳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目前看来周先生不会对你下手。”
　　“虽然我们没有成功，但他还是死了，我们猜应该是军统的人下的手。”黑褂子说。
　　梅里莎眼睛瞪的溜溜圆。
　　沈沐芳点点头：“是徐恩曾，那时候蓝衣社面临解散，军统即将成立，大家都在走关系，想在新机构里更上一层楼。而顾顺章窜的太快，影响徐恩曾的位置，而且还异想天开，想成立自己的学社，最后被看他不顺眼的徐恩曾给灭了，戴笠隔岸观火后发了个声明，把事情栽到公华学社头上，给了我一个失职处分，就不了了之了。”
　　“成立自己的学社？这人的理想好壮观啊！”梅里莎惊叹道。
　　“除了毛委员，我还没见过这样的胆子呢！”黑褂子也惊叹不已。
　　“他有毛的胆子，可惜没有毛的本事，所以一个徐恩曾就把他灭了！”梅里莎说。
　　“那是！我们毛委员······”黑褂子刚嘚瑟了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哎，你怎么把顾顺章这小人和我们毛委员比？”
　　“没有没有，”梅里莎立刻摇头，“我就是感叹一下，毕竟成立学社这事情太稀少了，整个华国成气候的学社，就一个百业学社，和一个公华学社。”
　　黑褂子又嘚瑟起来。
　　“哎，刘同志，毛委员是怎样一个人？我也没见过，就老是在广播里听，有点好奇啊，你能给我说说吗？”梅里莎问。
　　“毛委员啊，那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人啊！”

　　梅里莎捧到了黑褂子的臭脚。
　　这是一个毛委员的迷弟，犹如遇到知音一般，兴致勃勃的讲述他偶像的种种事迹，从军事上算无遗策，到深入老百姓群体中扎根安乐，从黑褂子嘴里戳出来，总带着点神话光环，听得梅里莎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西安事变，他说了一遍又一遍，还暗暗观察沈沐芳的表情。遗憾的是沈沐芳对蒋委员长没有黑褂子对毛委员的一往情深，他对蒋委员长的挖苦在沈沐芳听来就是对牛弹琴，压根起不了什么共鸣，黑褂子不免有些悻悻的。
　　总之，在梅里莎的努力下，黑褂子对沈沐芳若有若无的杀机慢慢淡化了，三人相处的还算可以。

　　在三人相处的还算融洽的时候，烟斗男又进来了，身为机房街七十号的头头，潜伏才是烟斗男的第一任务，因此他并没有参与周少山的救人行动，还在前台里站岗。
　　烟斗男进来后立刻对黑褂子道：“关口的电话来了，你准备转移。”
　　“哎，那其他两位同志怎么办？”黑褂子问。
　　“他们走另一条路线，另外，你们每人带上一份‘八尺房梁计划’人员档案的胶卷，除了‘木匠’的资料之外，其他人都在里面，必须安全送到解放区。”烟斗男说。
　　“是！”黑褂子立正敬礼。
　　烟斗男最后转身对沈沐芳和梅里莎道，“周委员有事拜托二位，刘建成此次转移需要有人护送，但是我们抽不出人手了，还请二位伸出援手，送刘建成同志离开重庆。”
　　“我们？”梅里莎迟疑一下立刻答应了，“义不容辞！”
　　他们的后路还在人家手里，最好让他们欠下自己的人情，这样将来说话也有底气。
　　“等等，”黑褂子突然问，“为什么需要他们帮我？你之前安排的人呢？”
　　烟斗男道：“去帮周先生撤退了。”
　　“撤退？是营救出什么问题了吗？”黑褂子问。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准备出门，送货的车正停在门外，别耽误时间了，快走。”烟斗男说。

　　烟斗男拿来了三身送货工人的衣服，梅里莎和沈沐芳随即换上，烟斗男还提供了枪`支`弹`药，黑褂子也换上衣服，顺带还背了一个小包袱，三人被烟斗男带着绕到了屋子后面，从后门出去了。
　　门外有送货的驴车正停在门口，这辆驴车每日来送蔬菜等物资，顺带把垃圾和其他东西运走，当梅里莎三人来到驴车前时，上面已经堆了两口装满厨余垃圾的大桶，他们要伪装成送货人员把这些垃圾送出城。
　　三人穿着送货工人的衣服，口鼻蒙着防止异味的大布巾，再扣上苦力们人手一顶的大沿帽，几乎没人认得出他们了。

　　时间来不及，烟斗男并没有详细告诉沈沐芳和梅里莎出城的道路，只大略说了离开机房街这一片区域的路线，以及出城的路线，区域与出城路线之间的衔接因为过于复杂，没有详细告诉他们，只有黑褂子知道怎么走，加上他们还要按照驴车以往的路线走一段才能转回正确的路线上。
　　悠长、曲折、无处不在的密探和频繁的封锁让这个出城路线险象环生。

　　沈沐芳和梅里莎一边一个坐在车尾侧方，黑褂子坐在驴车前面，鞭子一挥，神气活现的脱毛癞驴迈开仿佛喝醉一样的步履上了路。

　　梅里莎坐在后方扶着摇摇晃晃的驴车，貌似忙里偷闲，实则用眼睛扫描了路边的每一个人，在心里把他们与自己见过的军统相对比。

　　驴车晃晃悠悠的行驶着，黑褂子偶尔挥一挥鞭子，指挥癞头驴转弯。错综复杂的山城小巷想一个天然的迷宫，几下子就让人失去了方向感。

　　好处是沿路遇到的人都不多了，梅里莎安慰自己，这样安全多了。

　　驴车慢慢走着，抵达了中转站。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巷子，对着巷子开着的，都是居住人家的后门

　　黑褂子招呼沈沐芳和梅里莎从驴车上下来，三人一起把两大桶厨余垃圾搬下来。
　　“再往前走就到人多的街道上了，脏东西不让过去，会被盘查的。”黑褂子解释说。

　　车子卸空之后，黑褂子招呼沈沐芳和梅里莎再次上车，三人晃晃悠悠有上路了，驴车穿出巷子，向宽敞的街道拐去，很快就进入了大街上。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驴车显得格格不入，三人的打扮又都不是做干净活的，不免有些显眼。
　　这让梅里莎再次紧张起来，她的目光不免有些更加紧密的盯紧了周围的人群。

　　然后，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她眼前经过，那个人扣着大沿帽，从一个卖小商品的摊位上转悠到了一个卖布的布庄门前，绕过钉着门楹的柱子，又到了卖纽扣和针头线脑的摊位上，然后他前面路过了两两三三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
　　梅里莎伸长脖子去看。
　　等那群女人走过去后，他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怎么了？”沈沐芳在旁边问。
　　“我看到岳南坪了。”梅里莎低声说。
　　“岳南坪？”沈沐芳赶紧去看，他的目光比梅里莎更加敏锐，在经过梅里莎指点之后，不过几秒钟，他就迅速掠过了十几个摊位，看到了面摊前与一大群短工站在一起的岳南坪，看上去岳南坪跟那群人是一伙的似的。
　　“他在跟踪。”沈沐芳的目光再次在人群里穿梭，寻找岳南坪的目标，最后他瞳孔一缩，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背影看去书生气极重，但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梅里莎看到了他眼睛下极重的法令纹和突出的眼袋，加上嘴角不经意呡出的一条斜线，让他看上去更像······军统？

　　“李效良？”沈沐芳突然出声，“李效良怎会在这里？”
　　“李效良是谁？”梅里莎问。
　　“毛人凤最器重的秘书。”沈沐芳凌冽的目光盯紧了黑褂子，“喂，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撤退啊。”黑褂子头也不抬的说。
　　“这不是出城的路！”梅里莎也突然醒悟了，越来越繁华，怎么可能是在出城？他们分明是在入城！
　　“我们是在往言午人中走，对吧？”沈沐芳问。
　　黑褂子咬咬牙，低声道：“连送我离开的人都抽不出来了，周委员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你怎么·····”梅里莎又惊又怒。
　　沈沐芳拉住梅里莎，道：“既然进来了，撤退就来不及了，李效良都在了，其他人还远吗？我们现在就在军统的埋伏圈子里。”
　　“埋伏？”黑褂子也有些紧张了。
　　“别露出破绽，这一定是等着埋伏周少山的圈子，”沈沐芳想了想，补充道，“之一。”
　　“周委员······”
　　“别担心，看李效良这么紧张，周少山一定还没中任何一个圈子······”沈沐芳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们还在言午人中跟军统抢人。”
　　“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个圈子······”黑褂子眼中露出危险的意思。
　　“别，再等等，”梅里莎急忙道，“等周少山撤退了再说，周少山一撤退，我们就动手，敌人摸不准他撤退的方向，他逃走的机会更大一点。”
　　“好！”

　　李效良在街上张望了一阵，回到了一旁的茶馆里，坐在靠近柜台的茶桌前灌下了一杯凉透了的茶，靠在圈椅上摇起了蒲扇。

　　黑瓜褂子把驴车吆喝到了街边一个拐角处，然后去混沌摊子上要了三碗混沌和几张便宜的大饼，会来分给沈沐芳和梅里莎，三人坐在驴车上吃起来，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三个做活儿的在吃顿午饭，没什么人关注他们。

　　在短工旁边打转的岳南坪终于离开了那块地方，走走停停，站在了茶馆侧方的一个窗户前。
　　他的手一直踹在怀里。

　　“他想开枪？”梅里莎紧张起来。
　　沈沐芳却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李效良。
　　“他······为什么要对付李效良？李效良盯上他了？”梅里莎心里突然泛上了一股股怪异的感觉，她想起了王玉娘，王玉娘正一门心里想着策反她老公呢，难道岳南坪被她说服了？岳南坪见到王玉娘了？

　　岳南坪还在观察，寻找适合的射击点，但他的机会不多，毕竟周围的人，他也不知道谁是李效良带来的，若是不小心撞到了李效良的人，那就好看了。

　　“岳南坪找到王玉娘的可能不大，他认识的人都不知道王玉娘在哪里，”梅里莎小声道，“所以他是为了什么来杀李效良的？单纯是为了泄愤或者复仇吗？”
　　“他杀李效良和王玉娘有什么关系？”沈沐芳问。
　　梅里莎有些冒汗：“我说王玉娘已经投诚了你信吗？”
　　“她？”
　　“王玉娘当初被军统囚禁，是公华学社救了她的，后来也一直收留她，还帮她下奶帮她管孩子，王玉娘是被感动后策反的。”梅里莎说。
　　沈沐芳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怎么了？”梅里莎察觉沈沐芳不高兴了，小心的问道。
　　“公华学社一贯的作风。”沈沐芳说。
　　“但对王玉娘来说不是个坏事，不是吗？”梅里莎小声说，“蒋氏中府的权力斗争与他们无关啊，无故被波及进去······若说是为了家国天下事，牺牲了也无妨，但是······那是为了赵理君死后军统的权利划分啊，这死的也太不值得了。”
　　“岳南坪来杀赵理君与王玉娘无关。”沈沐芳说。
　　“你知道？”梅里莎一惊。
　　“大概能猜到，”沈沐芳叹了口气，道，“当初岳南坪和王玉娘被分别囚禁，这是引我上钩最大的鱼饵，想来负责这一块的必定是毛人凤的人，毛人凤为了防止向影心争功夺权，必定要选择一个职位不下于向影心的人来负责，李效良就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可是岳南坪知道王玉娘是被公华学社救走的，当初邱清泉的手下看到了，邱清泉必定告诉他了。”梅里莎说。
　　“是啊，他最后的亲人，落在了他斗争了一辈子的敌人手上，你让岳南坪怎么想？”沈沐芳看向了岳南坪，“他作为蒋氏中府的刀子，你以为他没杀过公华学社的人？岳南坪上没有做官的亲戚，中没有高位的师友，下没有富有的家庭，他在军统爬到现在全靠功劳。”
　　梅里莎吞了一口口水，心里一阵阵发苦，自己都觉得公华学社到现在都没干掉她和沈沐芳，委实不大正常。

　　黑褂子一直在观察茶馆，在沈沐芳和梅里莎说悄悄话时，他突然动了，站起来，转了个方向。
　　“他们要行动了！”黑褂子低声道，“茶馆的掌柜接了个电话，然后给李效良打信号了，李效良站起来了，他要出门了！他······”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黑褂子的话。

　　李效良躺倒在了地上，周围人乱起来，埋伏的军统和普通老百姓的反应截然不同，双方向相反的方向急速奔跑。

　　沈沐芳和梅里莎同时跳起来，，从衣服里拔出手枪，开枪了。

　　李效良死了，军统完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沈沐芳和梅里莎一出来，直接就扫倒了一片，茶馆里的掌柜赶紧打电话，黑褂子盯着他，在他说完一句“敌人偷袭！李队长阵亡！”之后，一枪干掉了他。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黑褂子一边开枪一边喊道。
　　“走！”沈沐芳一声断喝，朝岳南坪那边赶去。

　　岳南坪已经看到他们了，一边开枪，一边激动的跑过来。

　　“老大，你们是来帮我的吗？”岳南坪高兴的问。
　　“去死！”梅里莎一脚踹倒岳南坪，在黑褂子赶着驴车跑来的时候，一把提起他扔上驴车，自己也跳上去。
　　沈沐芳摇摇头，也上了车。

　　老癞驴跑起来还真快，四蹄生风，拖着驴车狂飙，车上的四人颠簸的五脏六腑都要跳出来了，身后是残存的军统愣头青赶着车尾巴胡乱开了几枪。

　　岳南坪刚刚被梅里莎甩到车上，一脸撞到了刚刚放厨余垃圾的地方，熏得差点儿吐出来，刚刚抬起头，还没等他坐起身，驴车撒丫子狂奔，他再次一脸撞到了车板上，鼻子霎时酸痛酸痛的，眼泪流了满脸。

　　“哟，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梅里莎关切的问，“别伤心了，你老婆在我那里，人好好的！”
　　“狗屎！还不是你害的！”岳南坪怒道。
　　“我得澄清一句，你老婆虽然不是我救的，但也绝不是我害的！”梅里莎说。
　　“我不是说这个！”岳南坪怒道。
　　“你知道王玉娘和梅里莎在一起？”沈沐芳观察到了岳南坪的意思。
　　“你知道王玉娘和我在一起？？”梅里莎怀疑的看着他。
　　岳南坪捂着鼻子点点头。
　　“谁告诉你的？”梅里莎问。
　　“何雪竹。”岳南坪说。
　　“那你今天来这里······”梅里莎问。
　　“来救场，周少山向何成浚求援。”岳南坪说。
　　“你跟何雪竹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沈沐芳问。
　　“许多天了，我在邱清泉军营里躲着的时候，他就联系上我了。”岳南坪说。
　　“这个何成浚······还真的给点阳光就灿烂······”梅里莎喃喃地说。
　　“你见过王玉娘了？”沈沐芳问。
　　岳南坪摇摇头：“何成浚不让我去，说玉娘现在在公华学社的据点里，我要去了，怕他们会杀了我报仇。”
　　“你连王玉娘都没见过，怎么就相信何成浚说的话？”梅里莎忍不住问道。
　　“何成浚的人拿着我媳妇的耳坠，她失踪的时候带着的，是我亲手做的。”岳南坪说。
　　“明白了······”梅里莎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每一个人。
　　“等等，你的驴车在往哪里赶？”沈沐芳突然发觉路线不太对。
　　“出城！我们不能回去，会被发现的！”黑褂子头也不回的打着驴，那头癞驴已经块跑疯了。
　　“你怕周少山处分你？”梅里莎紧紧抓着颠簸的车尾巴，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甩下去了。
　　“我不怕那个！”黑褂子怒气冲冲的说，“我是怕军统通过我找到了我们的据点！而且，现在，我们的撤退路线还是安全的，赶紧去那边，用最短的时间撤退，还来得及！”
　　“那我怎么办？”岳南坪吼道。
　　“什么？”黑褂子大声问。
　　“我不走！我要留在重庆！”岳南坪吼道。
　　“不走不行啊，我们······”
　　黑褂子话音未落，沈沐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别吵！军统追上来了！”

　　一辆黑色轿车撞开了一路的摊位，开着不规则的S路线，猪突牛进般疯狂的追赶上来。
　　一个发型精致、描眉画眼却极其憔悴的女人从打开的车窗里探出头，举起了手里的枪支。

　　“周婉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éjàvu、SL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