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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李琪琪是犬心犬意宠物店的老板娘,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到店里直播猫猫狗狗的日常,直播了几年了,现在的直播间已经集聚了一大批忠实的铲屎官。

      我进入李琪琪的直播纯粹是一场意外。

      那是两年多之前,我刚与金蠡结婚不到一个月,突然接到了西关精神病院打来的一个电话,让我马上到医院一趟,然后,我就被告知了小砚砚的存在。

      那时的我就像被晴天霹雳打中了一样,脑袋闹哄哄的,过了很久很久,还是震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几乎每个月都会去看我妈一次,虽然她从来就没有记得住我。

      印象里,我妈很漂亮,标准的鹅蛋脸,眉眼恰到好处,身条纤细,皮肤白皙,还会弹钢琴,笑的时候,嘴角两旁印出一对深深的小梨涡。

      就算后来她疯了,说话颠三倒四了,在大量药物的影响下,脸圆了几圈,身材也变得臃肿肥胖了,肚子鼓鼓的,却仍旧不影响她五官的赏心悦目。

      也因为药物的影响,此前她的确有过干呕和食欲不振的现象,可医护人员都以为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并没有人往怀孕那方面去想。

      小砚砚就这样蛰伏在她的肚子里长达九个多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我一时难以接受,我妈在病院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后来,在金蠡的发小兼金牌律师江淮沼的干涉下,医院才给了我一个答复。

      住在我妈病房隔壁的李姓男子,是小砚砚的生父。

      没有人知道李姓男子是怎样摸进我妈病房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妈没有叫嚷,更没有人知道,明明我妈还有一个同室的女病友,李姓男患者怎么就敢了!

      而且据说不止一次!

      我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医院认赔,也愿意道歉,还承诺给我妈更好的照顾。

      至于李姓患者,他本来精神就有问题,出了这样的事,法律根本奈何不了他什么。

      不管怎样,总之,小砚砚就这样来到了世上了。

      小砚砚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粒的,身子黑黑皱皱的,看起来很丑,却重达七斤二两,小短手小短脚圆圆实实的,咿咿呀呀的哭声十分的洪亮。

      医生给他检查过身体之后,数据显示一切正常,没有继承到我妈跟李姓男子的精神疾病,这缘于我妈与那李姓男子的精神病都是后天造成的,原始基因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我暗自松了口气,小砚砚的身体很健康,不像我那样的畸形。

      我慢慢接受了小砚砚的存在,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他微微眯着眼睛,嘴里含着手指,一边吐泡泡,一边咧嘴冲我笑,咿咿呀呀的似乎在叫我哥哥。

      也是那一刻,我想要抚养他。

      李姓男子的亲属也很想要小砚砚的抚养权,即便得知了小砚砚只能吃国外一款小众品牌的昂贵奶粉也不肯放弃监护权,最后还是我先找到了李琪琪帮忙,有稳定的渠道买到这款品牌的奶粉,才在争取监护权上赢得了先机。

      为了感谢李琪琪,我一有空就抱着小砚砚带上自制甜品到宠物店窜窜门,帮帮忙,因为小孩不宜多接触猫猫狗狗,带着小砚砚的我大多时候就只能在收银台里闲坐。

      就这样,我跟小砚砚就成了李琪琪直播间的熟面孔,但我能当上主播,还是因为小砚砚戴的一顶编织帽引起的。

      那时刚过了中秋节,羊城下了场暴雨,又刮了一场凉风,温度骤降,天地迅速进入了深秋季节,寒飕飕的风肆无忌惮的凌虐着这座城市。

      小砚砚戴的编织帽子上绣了个软萌可爱的小黄鸡图案,小黄鸡的纹路精细,左右两只翅膀随着小砚砚的晃动一颤一颤的,瞬间吸引了李琪琪的目光,她爱不释手的研究了一番,越看越喜欢,随口问道:“你这帽子是哪儿买的,真好看!”

      我脸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小声的回答:“不是买的,我是编的。”

      身为男子,却擅长女孩儿才擅长的编织,从前我并不知道这是一件羞耻的事,直至被江淮泽瞧见了我在织毛衫,被冷嘲热讽了一番,还大肆宣扬,引来了大家的嘲讽起哄,我才知道男人是不可以做这种娘娘腔的事情。

      我本来就很介怀自己畸形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再没碰过针线,直至给小砚砚买毛衣,才发现小小的一件毛衫,做工不仅粗糙,价钱还贵到离谱,还没有我自己织的实用,索性就去买毛线回来织了。

      我那时心里惴惴的,生怕李琪琪也会笑话我。

      却没有想到,李琪琪连同她直播间里的铲屎官,全都沸腾起来了!

      她们一直称赞我,说很多人都会编帽子,织围巾,可几乎没有人会在编织物上绣出如此生动可爱的图案。

      我看了她们的留言,都不好意思了。

      第二天,我在李琪琪的淫威之下,忐忑不安的坐到了直播的镜头前。

      第一次当主播,我十分的拘束,坐立不安的,脸火辣辣的,不敢看直播镜头,只磕磕巴巴的口述着编织的教程,还好两只手一点也没有拉后腿,就跟穿鞋面一样灵巧,毫不生疏,两个小时内就织出了一条绣了两只熊猫嬉戏的帽子。

      我吁了一口气,在镜头前展示了这顶帽子。

      直播间的评论全是大大的震惊表情。

      她们都表示,如果不是亲自目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顶帽子里的图案是一针一线编织出来,而且没有十字绣那种固有的纹路,是原创的图案,比机器生产出来的图案还要精美出彩,而且样式独特,不必担心和别人撞款。

      我的脸很红,原来擅长针线编织并不可耻,还那么多人佩服着,喜欢着!

      直播间里的铲屎官还嚷着要下单。

      当天,李琪琪告诉我,她的直播间获得的打赏额攀上了直播以来的一个高峰,足有两百多块钱!

      我也为她高兴不已。

      不料李琪琪竟将全部的打赏都转账给了我,还笑眯眯的约我明天继续过来当主播。

      当主播没问题,可是这赏钱……

      微信收到赏钱的我手足无措,这钱来的太容易,我觉得不真实,也无法理解,怎么只是织一顶帽子,就有人打赏了呢?

      还这么多!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深知一分一毫来之不易的我心底笼罩了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没敢领李琪琪转的这笔转账,气得李琪琪在电话里对我又嘶又吼的科普了半天主播的性质,我的疑虑才被打消,收了这笔打赏。

      此后,我正式成了李琪琪直播室的主播了,同时接受铲屎官线上订单,多是围巾、帽子、手套、宠物服等小物件,以我熟练的手速,每天织五六件不成问题,可如果是大物件,诸如披肩、长衫、小马甲,就得费不少功夫了,一天也未必能织完一件,再加上我还得看管小砚砚,他这个年龄正处于探索世界的阶段,不仔细看管的话,他能制造大事件出来的!

      如果遇到金蠡回来了,我还得兼顾他的饮食起居,三两天才织完一件也是常事。

      因为编织品的定价公道,下单的人越来越多,像现在是冬天,算是订单旺季,每次直播时,能接到十来个订单,李琪琪帮我筛选客户,挑急着要用的,愿意出高价的,收了定金,才让我线上直播。

      前几天,我将快要回奚县的计划告诉了李琪琪,她当即红了眼睛,嚅动着嘴唇,似乎想挽留我,最后只捶打了一下我的肩膀,哽咽说道:“等我有空了,就去奚县玩几天,到时候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啊!”

      我知道她心里难受,不愿我深陷在金蠡无望的感情旋涡里自取羞辱,眼眶不由一热,眼角涩涩的,感激的应了一句:“好!”

      大概因为我快要离开了,李琪琪就给我挑选了以小物件为主的订单,今天也不例外。

      这是一件织给一只八个多月橘猫的马甲,它的主人要求是连衫帽,帽子上绣一个金黄相间的“王”字,帽子边缘还得带白色绒毛,难度不算大,我欣然应允。

      如果李琪琪不将直播的镜头对着我的脸就更好了。

      我的视力还算好,直播的屏幕虽然有点远,但我只要抬起头,扫一眼屏幕,就能看到刷屏的留言里,时常夹杂了三两句这样的话:

      “主播长得和那个弹钢琴的肖夙宸很像啊!”

      “对,对,我也觉得好像啊!都好帅!”

      “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哈哈哈……”

      ……

      每每这个时候,我满心都不是滋味。

      “肖夙宸”这个名字就是我的阴影。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妈就一直喊我“宸宸”,就连我现在的户口本上的曾用名一栏上,也写着“肖夙宸”三个字。

      后来,我到了羊城,住进了金蠡的别墅里了,那个别墅更是处处透着肖夙宸的影子,那里有他住的奢华房间,有他弹奏的名贵钢琴,有专门做菜给他吃的大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只种了他喜欢的百合与蔷薇。

      金蠡是职业棋手,他的朋友圈,交际圈,或者亲戚好友,但凡见过我的人,也都睁大惊诧的眼睛打量我,然后用狐疑的语气问金蠡:“这位……是肖夙宸的谁啊?”

      就连现在住的公寓了,我也难以摆脱肖夙宸的影子。

      每次金蠡需要了,我就乖乖的伏在他腿间,努力的用口舌讨好他,送他抵达最迷离的顶端时,耳旁便传来他克制而隐忍的沙哑嘶吼:“夙宸!夙宸!”

      为此,我已经很久不照镜子了。

      我除了不喜欢直播的镜头对着我的脸,我还不喜欢镜头对着我的手。

      李琪琪常常说我的手不仅灵巧,还很好看,指节分明,又长又白,十根手指没有什么褶皱,指尖圆润,指甲富有光泽,还能清晰看到那道半月痕。

      她说错了,我哪有十根手指,我只有九根手指。

      我左手的尾指严重萎缩,只有小小的一根,它不能转动,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朝外翘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小时候折断过,没有经过任何的治疗,永远的停留在了受伤的那个年龄阶段,再也长不大,就扎在我左手的最尾端,无声的诉说着它曾经经历过的悲惨往事。

      所以只要有人看我的左手,我就会下意识的把它缩进拳头里,然后扯了扯袖口,小心翼翼的将拳头藏在里头,遮挡住所有探寻好奇的目光。

      其实小的时候,我并没怎么在意它,反正萎缩了的尾指也没妨碍到我干活,可是后来到了羊城,转到了江淮泽的班上读书,有次写作业,被趴着睡的江淮泽发现了,于是便遭到了他肆意的嘲笑,还十分恶劣的给我取了一个我厌恶至极的绰号。

      他叫我“小乞丐”。

      因为“洪七公”就只有九指。

      班上的同学也都这样叫我。

      我开始介怀别人看我的尾指了,于是一年四季总穿着长袖衫,左手尾指小心的藏在袖子里。

      李琪琪曾私下问过我尾指是怎样受的伤,我摇了摇头,唇边扯出一丝苦涩的浅笑,回答说:“太久了,我忘了。”

      那的确是很久远的事了。

      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我刚好四岁,二月二十九号,四年一度的日子,是我生日的前一天。

      神志不清的妈妈居然难得的清醒了一回,她不知从哪儿寻了件干净的连衣裙换上,还涂上了口红,牵着我的手,说要买一件生日礼物给我,我受宠若惊,因为平时,别说有礼物收了,就是糖果,也很少吃一块。

      我妈带我来到了县城的一家乐器坊里,站在一架电子琴旁,要教我弹生日歌。

      可我从来没有学过电子琴,十根手指不知该怎么安放,店员见我们不买电子琴,还在上面乱捣乱弹,生怕电子琴被我们弄坏,出言提醒了几次,见没有效果,便明嘲暗骂起来,要赶我们离开。

      那个店员的话深深刺激到了我妈,她的疯癫病突然就犯了,扭曲着脸,发狠似的掰着我一点也不灵敏的左手尾指,神经质的对我吼道:“宸宸,手张开!张开!!张开!!!”

      “妈妈,痛!”小小的我吓得只会大哭,瘦弱的身板不停的打着颤,想要挣脱被我妈狠掰的尾指,可我人小力微,根本挣扎不开我妈的手,我吓得要后退,然而肩膀被我妈另一只手狠力擒制着,动弹不得分毫。

      我越是害怕,越是求饶,就越刺激濒临失控的妈妈,她开始语无伦次的骂人,一时骂我不听话,一时骂戚三瀚狼心狗肺,一时又骂肖惟扬忘恩负义……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肖惟扬是谁。

      可是戚三瀚就是我爸,他因为犯了事,被警察抓去了坐牢,一坐就这么多年还没有释放,那一年我回奚县改名字的时候去探望过他,他说他快出来了,还说以后会挣大钱弥补我。

      可我妈那会儿已经陷入了魔障,谩骂到最后,我只觉麻痹的巨痛从左手尾指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大脑深处,于是我的记忆就定格在我妈那张极度狰狞扭曲的面容上。

      从此之后,我的每一次恶梦,都有这么一张狰狞的脸追赶着我,不管我怎么逃跑,怎么躲藏,怎么哀求,都摆脱不了那份无尽的恐惧,直至大汗淋漓的从睡梦里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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