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且蛮》梨旧

4、白费力气

　　那日在外面淋了大雨，当时似乎没什么不妥，可到了家里，稚姬一下子就病倒了。而且这病情来势汹汹，她还没有布置好下一步怎么走时，自己就先垮下了，直昏睡了两三天。

　　可清醒后，身子依旧是软软的，大夫嘱咐了卧床静养，丫头婆子们又将她看得像个新出来的大宝贝似的，她也就只能静养了。

　　可是心到底静不下来。

　　行动不便，耳目不明。府里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传到她耳朵的，却都不是她想要的消息。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直接向忧心忡忡的轻罗发问：“这些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轻罗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打量她：“小小姐说的是谁的事？”

　　“曹昱。”

　　轻罗回答：“世子前几天已经返魏了。”

　　稚姬追问：“那苏显呢？”

　　“苏公子暂时还未离开。”

　　稚姬哀叹，事情似乎又不受控制了。

　　在她还在挣扎着想要挽回的时候，元姬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元姬带着一缕清香而来，她在稚姬的病床上毫不嫌弃地坐下，拉着稚姬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看着休养得挺好。”元姬笑道。

　　“那是，都卧床半个月了，再不好我都发霉了。”稚姬撒娇。

　　元姬笑了，笑过后却有些神色不定，她掏出一封书信，稚姬看见上面落款是苏显。

　　苏显给自己写信？还是让姐姐捎来的？

　　苏显是要写信给自己表达心意，而让姐姐看到，则刚好让元姬死了心。她有些雀跃，在几乎以为自己全局失利时，突然看到了一丝转机。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了信，不小心却瞥到了元姬的神情。元姬有些愧疚，有些羞赧，看着她的目光还有几分微妙的同情。

　　难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反过来可以说，苏显和姐姐交往良多，愈见亲厚，于是连鸿雁传书这种事，也不避开姐姐，反而交给姐姐，以示自己一片光明磊落？

　　稚姬没来得及拆开信，就捂住了自己胸口，觉得自己心情跌宕起伏，要被这几个人玩死。

　　她刚要撕开信，元姬的手覆在她的上，动作轻柔而有力，她说：“小妹，还是我先同你讲。”

　　稚姬已经料到了结果，认命般地不再挣扎动弹了，她眨巴着眼睛，等着姐姐的下文。

　　“小妹一向聪慧，想必在那日赏诗会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我仰慕苏公子才华已久，那日更是得见真人，喜不自禁。但，我也知我有婚约在身，由是极为克制。后来看出小妹和我存了同样的心思后，我更是将所有浮想打消。

　　但是，苏公子找到了父亲，其中种种我不便讲述，总之，父亲被打动了。而我心中不安，也问了苏公子那日你诘问的问题。

　　苏公子道，他此行实则为了汝南与幽州结盟之事，如若结盟成功，幽州必须舍一取一。我与魏世子的婚约自然作弃，便宜行事，娶我比娶你好，此为其一。”元姬的脸悄悄红了。

　　“苏公子母亲平日里也喜好舞文弄墨，此为其二。”

　　稚姬这听明白了，元姬没有说透是不想自夸，定是元姬的才名流传甚广，苏夫人早就看中了幽州的才女。想起那日自己对苏显吼的“娶谁不是娶”，她有些略微害臊。

　　“其三就是，苏公子对我也……也……”元姬垂着头，半晌说不出个完整话来，却又抬起头，神色认真，“你我是从小长大的亲姊妹，自然知道，我若是有好东西，绝不会一人独享。但是这件事却不同，你也同我一样心高气傲，如果我一味谦让，那也只是对你的侮辱。”

　　稚姬哀叹，姐姐为何把自己想得如此崇高？来侮辱她吧。

　　元姬说完了，见稚姬没有接话的意思，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悄悄退下了。

　　元姬走后，她恨恨地拿着那封信，咬牙想了想还是打开来看了看。她一目十行，对苏显看上去讲究的遣词用句混不在意，草草阅完，指尖都在哆嗦。

　　毫无疑问这是被气的，还带有一点功亏一篑的不甘。苏显似乎认为稚姬被他的才华所动，不好意思一下击溃她的少女心，于是在信的开头洋洋洒洒地用了骈文赞赏她姿容姝丽，气质脱俗，如何令人只能远观，不忍唐突云云。

　　稚姬扫了两眼开头的句子，感到头昏脑涨，直接去找苏显对她的最终判决。

　　果然，看似满纸的赞言只是为了后面的转折。

　　苏显“可惜”地表示，他对她姐姐更加倾心，但是这不代表他否认她的魅力。

　　苏显这没完没了的恭维话在稚姬看来完完全全是适得其反，她发现自己被同情可怜了。

　　“轻罗，拿个火盆过来。”稚姬强撑着喊道。

　　轻罗把火盆放下，顺手掖了掖被褥:“小小姐是冷吗？”

　　“拿近一点。”

　　轻罗照做了，口里却不放心地说:“近了却怕熏到小小姐。”

　　稚姬看着火盆过来，自己愤愤去撕那信，而后捧着一扬，看着炭火盆把纸屑一点点燃烧殆尽才打消了心里那股不适。

　　轻罗皱着眉看着稚姬一番行动，道:“来信人根本不值得小小姐你为他动怒，为了旁人亏了身子，哪里值得？。”

　　稚姬听着这话，仿佛轻罗也在猜测着什么。不过她没有明说，稚姬也懒得解释。有句话她说得对，要养好身子，身子养好了，才能慢慢筹划。

　　稚姬养身子却也养了一段时间，等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时她马上找上了她父亲。

　　“你说你做了一个梦，曹昱得了天下，还攻破幽州？”公孙将军扬眉，接下来却漫不经心地呵斥她，“荒唐！这怕是你为了阻挠你姐姐和苏显找到借口吧？”

　　稚姬很焦躁地解释:“父亲，您相信我。”

　　公孙将军却没空听小女儿胡诌，直说有军政大事要商议，把她打发了出去。

　　稚姬别无办法。

　　她选择将自己的经历说成是梦，只因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可是父亲连她精心准备的说辞都没有听进半个字。

　　被赶出来的稚姬愁眉苦脸，没留神碰到了一个一脸不好意思的清秀少年。

　　稚姬仔细看了两眼，认出了这是父亲的养子名为“商”的少年。

　　他原本的姓氏稚姬并不了解，在父亲收养他之后，府里下人唤他商少爷，外人只会称他公孙商。

　　稚姬前世这个时候，并没有把公孙商记住，只因这样的少年郎并不止他一人。公孙将军虽然没有亲生儿子，可是却有一大堆养子。在稚姬看来，这些养子似乎更像是父亲的幕僚和谋士，因为自小他们就不是和稚姬与元姬长在一起，就更谈不上亲厚了。

　　而公孙商甚至只是在前几年才被公孙家收养的。稚姬听闻他幼时父母双亡，由族人接济长大，后来骑射功夫得到了父亲青眼，索性认了下来。

　　早年稚姬对公孙商鲜有耳闻，然而后来公孙商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他为幽州而战，以弱胜强，在传闻中几乎成了战神。在清冷深宫里时，这个名字还会被她们这几个幽州旧人每天念叨几次，每到这个时候，她们死去的心也会重新跳动起来。

　　只是可惜，终究不能抵挡曹昱大军压境。

　　稚姬死去之前听闻了公孙商带着她的父母逃离了魏军的俘虏。因此现在看见还是羞涩少年模样的公孙商她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自那个“梦中”醒来之后，便对公孙商心存感激。一次“不经意”间，不小心闯入了公孙商房间，见到房间布置简陋，深觉小人怠慢了弟弟，对着踩低迎高的叼仆发了一通脾气，还送了她自己做的外衣。

　　此时公孙商碰见了她，本身疏离的态度不自然地带了一分亲近之意：“二小姐。”

　　稚姬挑了眉：“你不是我弟弟吗？叫我什么小姐？”

　　公孙商似乎是不好意思，又有一点少年特有的羞涩之意：“二姐。”

　　稚姬点了点头，又问：“你刚才一直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公孙商有些躲闪，因他尚且摸不清这位二姐的意思，有些害怕她责怪，却还是回答：“听见二姐在和父亲说梦。”

　　稚姬问：“怎么？你也不相信，觉得我是为了苏显？”

　　公孙商见她自己说得这样直白，有些不好接茬，只得说：“我自是相信二姐的。”

　　稚姬一喜：“既然这样，你可否帮我劝阻父亲？”

　　公孙商有些左右为难，正在犹豫之际，稚姬又想到了他目前实在不太能说得上话，只得收回了自己的话：“算了算了，这是我自己的麻烦事。”

　　公孙商有些落寞：“要是商可以在别的事上为二姐效劳，就好了。”

　　稚姬眼珠一转：“这样说，我可能真有事要找你帮忙，”她的语气兴奋起来，仿佛又有了新的主意，“你且等着，不要忘记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