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且蛮》梨旧

3、曲水宴会

　　稚姬神色恹恹地坐在妆奁台前，内心忧虑。她一想到赏诗会就食不下饭，还伴有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想起上一世似乎也是有过这个赏诗会的，只不过自己不学无术，不想去那里丢人现眼，索性寻了由头避开了。

　　现在想来，难不成是那个赏诗会成全了了姐姐和苏显的一番姻缘？

　　一想到这里，她便坐不下了。那苏显素有才子之名，而姐姐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这两人情投意合，可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诗会她非去不可，这局她肯定要搅。

　　想通了之后，她就有了十足的力气。忙唤来了轻罗，叫她给她挽一个别致的发髻。

　　她又拿起了台上的眉黛和脂粉，细细对着铜镜在脸上添添补补。平日里她是不爱这些东西的，可是今天，她决心要好好打扮一番，力求在苏显那里博得一分目光。

　　软绡捧来了各色的曳地长裙，稚姬看了过去，将素色的都挑拣弃去。她知道姐姐元姬喜好素色，尤其尚白，素色衣裳穿在她身上更显气质清俊。

　　稚姬当然不能在这上面越过了姐姐去，她颜色明媚，更应挑些亮眼的颜色。

　　她挑挑拣拣，终于选定了一套鹅黄色留仙裙。

　　对镜自揽，尤觉不足。她琢磨片刻，发现自己没有带首饰，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宫中日子过得不讲究，打扮自然更没有心思。

　　她坐在妆奁前，拿出一对儿猫眼石耳坠子比划着戴上。

　　她左右摇摇头，猫眼石光芒流转，配着她忽闪清澈的杏眼，不知哪个更加夺目。

　　她的眼中没有了在宫中时的无神，此刻黑白分明，顾盼生辉。

　　她和元姬别的地方都生得极像，挺直小巧的鼻子，红润微扬的小嘴，巴掌大小的脸蛋，唯独这眼睛。

　　元姬的眼睛是狭长幽深的，形似丹凤，更添雅致与清冷，与她通身的才气也格外相称。

　　而稚姬自己的眼睛大而有神，睫毛浓密，在眼尾卷成一个上挑的弧度，像是一把小勾子。软绡打趣她说，小小姐的眼睛和狸猫生得像，还都是古灵精怪，又娇又傲的主儿。

　　稚姬一番收拾过后，站起身来，身上环佩叮当。罗衣璀璨，瑶碧华琚。

　　稚姬踏入宴会时，感到周遭连空气都静了一瞬，无数目光向她投来，而她安之若素。

　　她熟悉这种目光，如鱼之得水。

　　今日的她终于找回了往日的风采，她觉得自己今天很漂亮，说不定计划可以成功。

　　在众人眼里她却不止是漂亮这样简单。

　　他们只觉有位神女漫步而来，皎若朝霞，灿如群星。

　　稚姬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看到了苏显一人，很好，他现在也在看着她。

　　她追随着苏显的目光想要径直走过去，苏显却眸光一闪，移过眼睛。

　　她烘托塑造出来的狂热气氛似乎一下子被戳破了，她听见众人的低语声重新响起。

　　元姬走了过来，拉她入座。稚姬有些懊恼地揪了长袖，听见后面一声轻笑，她一边跟着元姬，一边忍不住怒目望去，却是曹昱看着她似笑非笑。

　　稚姬气愤地想：他是在嘲笑自己？他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对自己心思了若指掌。

　　只是可惜自己的位置离曹昱还有一点距离，她只能忿忿不平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个眼波都不留给他。

　　她正忙着盯着苏显看。

　　苏显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他白净的脸上显出一丝丝薄红，但片刻后，他像是被诗题吸引了注意，也不再局促了。

　　稚姬看见苏显挥墨一气呵成，一篇诗作就这样产生了。她只能从旁人的啧啧称奇中勉强意识到，他作了一首好诗。

　　诗作传到稚姬她们手中时，稚姬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就丢开了，而元姬却攥着帕子，似乎有些激动，等她抬头看向苏显时，眸中已有了某种情愫。

　　稚姬心中警铃大作。未等她想好对策，元姬也提笔作了一首诗，她从容毫不扭捏地任自己的墨宝传到了对面。

　　稚姬感到头痛，现在这二人就好像对完了暗号一般，频频相顾。稚姬能做的，只是努力挡住他们两人的视线，顺带不让曹昱看到元姬的神情。

　　她想，自己的这番行动怕是彻底失败了，她哀叹，姐姐你为何这样不让人省心？

　　稚姬为自己的挫败消沉了几天，打算改变策略，在家时刻盯住姐姐。于是当元姬旁敲侧击地打听才子们的曲水流觞盛会的时候，她只是装傻。

　　还好姐姐比自己恪守礼节，没有自己支持，想必姐姐需要很大勇气才能去和外姓男子们抛头露面。

　　至于流觞曲水，不用脑子也知道苏显肯定会去。

　　可惜稚姬低估了元姬的叛逆和勇气。

　　她还是从两个小丫头的打趣话中听说的。

　　轻罗说，小小姐近日里文静了许多，连曲水宴的热闹都不去凑了。

　　软绡说，小小姐是被那日赏诗会吓到了，就算外面再热闹也不会去了。

　　稚姬躺在葡萄藤下，听着两个丫头一边打扇子一边多嘴，并不阻止。没想到她俩愈发大胆，开始公然嘲笑她了。

　　软绡道：“我原以为小小姐是胆子最大的，没想到还是大小姐更厉害。你瞧，一个缩在家里，一个明日要去和文人聚会。轻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稚姬一挺身起来了：“你说什么？姐姐明天要去曲水宴？”

　　软绡被唬到了，愣愣点头。

　　稚姬连忙起身想要去拦住元姬，可是回头一想，元姬素来是个主意大的，只怕自己根本劝不了。

　　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悄悄把较为稳妥的轻罗唤到身边悄声道：“想办法给魏世子传个信，说明日姐姐要去曲水宴，他一定要来。”

　　曲水宴会就是文人雅士们围坐弯曲水流旁，将酒杯从上游流过，饮酒作乐，谈玄赋诗。

　　聚会地点并不偏僻，当天早上公孙府就有两顶软轿出去了。

　　轻罗看着天气阴暗，有些忧心忡忡，在稚姬耳边说道：“今日怕是要下雨，这宴会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来。”

　　稚姬当然并不在意有多少人来，最好全多不来，可她还是接口问道：“你带了伞没？”

　　轻罗笑了：“自然是带了，府中所有人的，还有多余。”

　　稚姬嗯了一声，发觉轿子缓了下来，撩开帘子一看，河边果然没有多少人，零零散散的。可惜苏显还是到了，她再往远看去，曹昱也在那儿，身旁的石头上还搁着一把伞。。

　　由于文人雅士恃才放旷，不喜众仆环绕，认为扰了他们的雅兴，因此一到地方，小厮丫鬟们都乖乖退去，自己找了地方取乐了。

　　稚姬下来了，轻罗把伞递给了她：“小小姐小心下雨。”

　　稚姬眼睛一转，突然有了别的心思，她把伞推开，问道：“姐姐的伞也在你这儿？”

　　轻罗点头：“都收在后头婆子的手里。”

　　稚姬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伞都悄悄扔了，你们自己自去找避雨处，不要告诉姐姐。”

　　“可是……”轻罗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被稚姬制止了，只得稀里糊涂地去完成主子奇怪的命令。

　　稚姬和元姬来了后，又略微等了一会，来人还是寥寥，余下的人只好勉强喝了两三巡酒。却见天色愈发不好了，还隐隐约约下起了雨，陆续走了几人后，剩下的便自己散步取乐。

　　稚姬看好机会，将元姬和曹昱两人聚在一起离开河边，没想到元姬却总是和苏显聊上两句，于是苏显也成了一条小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稚姬看周围只余他们四人了，刻意向苏显凑了过去。因她话多，又摆出一副亲热架势，苏显不好拒绝，慢慢发现他二人走得太远，也别无办法了。

　　稚姬见苏显频频回头看，问道：“你是在等我姐姐？”

　　苏显瞠目结舌，语无伦次地否认：“没……没有。”

　　稚姬指责他：“你就是在看我姐姐，还对她别有心思，对不对？”

　　苏显不知从何处得罪了这位小姐，以至于得到了如此无礼的问话，他刚想询问，谁知雨势骤然变大。

　　他二人都没有带雨伞，一时顾不得剑拔弩张，只是落汤鸡一般地匆匆寻找避身之所。

　　苏显看稚姬被淋得乌发紧贴，乱糟糟得有点可怜，又想她是弱女子，便解下了外袍递给她。

　　稚姬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强装恶狠狠地说：“休想收买我！”

　　苏显哑然失笑，不过也没有坚持。

　　终于两人寻到了一个小亭子，苏显这才认真回答了：“你问我是不是对令姐有……有……”他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稚姬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嘲笑他个酸书生。

　　“其实，是在下双亲的意思。汝南素来愿意与幽州交好，时局动荡，联姻更有益于两方。如今曹魏虎视眈眈盘踞一方，必须联手才有活路。”

　　稚姬几乎被说服了，可是想到前世，这条活路根本不通，还不如与魏交好，再徐徐图之。

　　她所知道的并不能拿出来讲，她只知道不能破坏自家与魏的婚约。

　　她脸上的雨水滴落了下来，几乎有些狼狈，她擦了把脸，气恼地说：“娶谁不是娶，为什么不娶我呀？”

　　轰隆一声闷雷响过，但是苏显愕然的模样显然不是被雷声所吓到。

　　苏显刚想说什么，目光却移向了她的身后，眉头轻轻一皱，向前走了半步，似乎是想要把稚姬挡住。

　　稚姬转头望去，那里站着两个人，同撑一把伞，曹昱和元姬。

　　一切如她所料，甚至是出乎意料的好了，她看见姐姐和曹昱的神情，似乎是误会了她和苏显之间有什么。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名声。

　　去她的名声，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