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100、谜团

　　生活就像暗夜里的巨浪，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涌过来的浪头有多大的威力，但终归是不会让你停下喘口气。要是黎明来了该有多好，可是当光亮洒在生活的汪洋上，你还是会害怕漫无边际的潜在危险会吞噬你。你努力挣扎，你苟且偷生，可是海浪一直不停的拍打着你本就摇摇欲坠的破船，那些豪华游艇倒是显得四平八稳，他们不过是坠落深海之后登上报端的剧本题材。你会想海洋里为何会有鲨鱼和小鱼，但是没办法为了保持所谓的“生态平衡”只能牺牲处在最末端的小鱼，大鱼才不管有多少小鱼的母亲等着一家团聚。要是在黑夜里波涛依然不息，你离解脱的时刻更进一步了。
　　对于未见最后一面的爷爷，我不知道该怎么告别。那些以前从来不会留意的细节总是在我空闲的时候一帧一帧走过大脑，或许只有死亡的冰冷才会让人明白活着的温暖。其实更加无情一点就可以将那些关于逝去之人的记忆抛下，可是我不能像告别一尊塑像一般告别爷爷，或许永生都惦念着就是他活着的最好方式吧。“程阳，你到哪儿了”我在午后的暖阳里睁开眼睛，回忆总是让人忽略时间的飞快。“小袋鼠，你现在出来吧，我很快就到了……”他温暖的笑着。我腾身从被窝里钻出来，不顾衣衫单薄就冲到洗漱间。一路小跑，行至校门口我却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里虽然有一丝着急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他说过的他一定会来。当他抱着硕大的棕熊出现在我面前时，一切猜疑、仇恨都不足挂齿，要是一个男生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愿意为你变得细心柔软、愿意为你不顾别人嘲笑的目光……你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对你的那份情感呢？我冲过去挂在他身上，他笑得声音很好听，就像清风过岗，好似钢琴协奏。“好想你……”我把头埋在他的怀抱里。“先休息还是先吃饭？”他摸摸我的长发柔声道。“先吃饭，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我把熊玩偶送他臂弯里接过，他看着比我还要大的胖嘟嘟的玩偶时安静笑着。“你是大熊，我是二熊，他是熊宝宝。你是爸爸，我是妈妈，他是熊宝宝……”他牵着我的手，我抱着熊宝宝在午后的阳光下漫步。
　　他一直微笑着听我说话，郁结好久的心情终于稍微好转。饭菜和他都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小袋鼠，你先把熊放下……”他见我一直把熊抱在怀里便叫我好好吃饭。“可是熊小三屁屁太大了，椅子放不下它。我要是吃饭它就掉地上了。你好不容易给我买个撒气的对象，我可不想它自己挂了。”他抿唇笑着看我，我谄媚的笑着开吃。“你以后要是不开心了可千万不能打它，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抱着它，我知道你睡眠质量不好，我在知乎上看到说女孩子抱着东西比较容易睡着……”我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管用啊？”“你就把熊想象成我，然后趴在上面肯定能睡着。你每次趴在我肚子上不是睡得昏天地暗的嘛。”他斯文地吐出一块骨头悄声道。“可是熊小三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啊，我就算瞎了眼睛我也不能把它想象成你。它只能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他爸爸知道吗？”他的眸子倒映着我一脸单纯的表情，那清秀的眉眼瞬时盛满了阳光溢出了温暖。“嗯嗯，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你儿子他爸。”“可是我不要生宝宝，好疼……”我吃了一口牛肉片随口道。他脸色一黯旋即笑道：“你又没生过怎么知道疼啊？”“就算没生过我也知道疼，我妈跟我说她生我的时候简直要命，幸亏当时我妈营养不良导致我特别瘦小，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生下来呢……”我絮絮叨叨，每次看到他总是会说起家里的琐事。“没事，你说不生就不生，我们家小袋鼠不愿意的我也不愿意。”我满脸赞同地点头：“你想好了，你可是老单家的独苗啊……”他轻笑出声：“我可不是老单家的独苗，我的堂兄弟们多着呢……”我心下明了，这样说起来大概会让他想起已经过世的爷爷和父亲吧。他见我不再言语便起身结账，我们一家“三口”走在春日融融的胡同里满心欢喜。
　　夕阳渐渐醉落，整个房间的光线温暖柔软，就像熟睡的程阳一般，满脸平静和安然。看着手机弹出的信息，我皱眉关掉铃声起身。通讯录里出现了一个新的请求，我看着桂纶镁的黑白头像不知道谁是这个账号的主人。按下同意接踵而至便是不明所以的话语，我没有回复只等着对方把话说完。关掉电话我起床收拾装束，程阳睁眼见我进了卫生间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程阳迷糊着被我拖至校园北门，清明时节的天气离奇的阳光温暖。拿着不知名的快递我猴急地打开才见是一只天蓝色的保温杯。程阳看看水杯再看看我：“天气都热了，保温杯里面的水很难变温，你这么着急的性子怕是会烫到嘴巴。”我摇摇头：“说实话这真不是我自己买的，但是名字和电话都是我的，到底是谁给我寄的啊？”程阳笑道：“除了李捷谁还会挂念着你啊？”我撇撇嘴道：“你家小袋鼠我也是有魅力的好不好，除了李捷难道就没有人惦记我啦？”他轻笑出声：“这是谁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明火执仗的打你主意真是……”“一个水杯就打主意啦？”我狡黠的看着他微微不悦的脸笑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个水杯多少钱吧……”他得意道，我摇摇头静待下文。“总之呢，就是一份礼物的价钱能看出一个人对你的心意。如果是土豪这也就是一份小费的钱，如果是一般阶层的学生，这份礼物还是挺重的。主要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啊……”程阳打趣我，我掏出水杯丢给他检查礼盒里还有没有其他可以表明送礼人身份的信息。除了说明书和便签以及乱七八糟的小礼品，我随意扒拉了几下才见一张和白纸黑字风格迥异的彩色信纸。为等我打开，程阳已经拿过去细细品读起来：“火火，好久不见……我是那个喜欢了你三年却不敢说的人……”程阳笑着看了我一眼，下一秒信笺已经攥在我手里。“哎哟，这么宝贝呢。”我嘟嘟嘴道：“好不容易有个人暗恋，你让我先嘚瑟会儿。”他笑着摸摸我的头：“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了，我们家小袋鼠还有人惦记着呢……”
　　你辜负过别人，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被别人辜负。你欠过别人的感情最终也会被别人欠着感情，出来混迟早要还就是这个道理。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这样写信的人是谁，除了那种熟悉的语气还有我刻在我脑海里的字迹，毕竟高中时代对于全班人的字迹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我模仿着他的笔记还给林苗苗写过情书，这人隐藏了三年我竟全然不知。我拿着手里的糖果扔给躺在床上计算彩票的程阳，他接过笑道：“情敌给的你确定要让我吃下去？”我笑着眈了他一眼：“人家只是想说出来而已，现在他过得风生水起，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馈知道吗？所以呢，你别担心我会变节，我可不是小礼物就能搞定的人……”“那怎么才能拿下你啊？”他故作不明的笑着。我扑到他身上佯怒啃他：“你说呢？你说呢……”他受不了痒痒求饶道：“我错啦，哈哈，我错啦……”他见我还不停下挠他便翻身将我制住，我最喜欢和他玩闹是因为他总是让着我，因为肆无忌惮才会为所欲为。最终手腕还是失掉了一丝力气，我强攻不成只能智取，我把他的嘴唇死死堵住，他迟钝了一秒又开始和我嬉闹。我咆哮加赖皮，他也没得到多少优势，我挂在他身上将他向下一掰，两个人都掉在床上。我大口喘气，上了大学就远离了操场的体质确实不太适合高强度的力量博弈。他见我不卷土重来便笑着将腿搭在我的双腿上笑着：“你小子还是不行吧，我告诉你啊，在家里还是要听掌柜的——也就是你男票我的，知道吗？”他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挑眉道，我被这种难得一见的轻佻表情迷住，我假装温婉柔软的看着他，在他以为我真的无法自拔的时候来一个超级反转。无奈，成年男性的力量确实不可小觑，被他再次摁在身底时我求饶道：“别挠脚心，求你了，哈哈哈……”他坏笑着挠我脚心的痒痒，我在床上笑着蜷缩成一团。
　　在爱你的人面前也只能不顾形象的嬉闹那么一段时间，或许等多久以后我就只能装作很知性内敛的样子站在你面前吧。清晨睁眼，枕边的人我一身都不能狠心舍弃，因为我爱他也因为他应该爱我。程阳眼皮上的褶皱里盛满了帝都并不多见的清澈阳光，他的睫毛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亮，那挺直的鼻梁上微微露着细密的小汗珠，薄唇略微有些干涩的合在一起，露出的脖颈极力匀称滑润……我轻轻地将唇印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微微隆起的地方我钻身靠近。他的唇齿间溢出甜腻的闷哼，我的恶作剧成功便以最快的速度躺好闭着眼睛。“小袋鼠，你刚才是不是在干坏事啊……”我不搭理他，见我没有反应他却笑出声：“别装了，要是平时还用叫这么多声啊，我只要一起床你就醒了……”他挠挠我的咯吱窝，我极力保持面部表情的正常却徒劳无功地笑出声来。“你是不是想要我交公粮了？”他惺忪的睡眼合着慵懒的声音让人无法抵抗。虽然没有戴孝，但我还在孝期，我瞬时止住了笑意歉疚道：“大袋鼠，我现在还不能……我爷爷前段时间去世了……”我不知为何心情忽然沮丧起来，他见我垂头便缓缓用被子将我裹住拥进他的怀里：“小袋鼠，你爷爷也就是我爷爷，我能理解你的难过。可你前段时间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因为这个？”我点点头，难得他没有某些文章里那么迟钝。“你别太难过，其实我们都走在这条路上，只不过有的人早一点到对岸，有一些人晚过去一点。不要太难为自己，你要想着或许等我们老了的那天就可以很快和他们再见了。”我难过的吻上他的薄唇：“你不许比我先老，看着你先走我会更难过，我不要你死在我前面，程阳，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失去你……”不知为何我就开始流泪，他勉强笑笑道：“那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我们就分开好不好？”我纠结的看着他：“可是我不想离开你啊……”“离开我和看着我死哪个更难过？”他眼神哀伤的停下亲吻道。“都难过……呜呜……”我钻进他的怀里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哭闹。他亲吻着我的额头笑道：“乖袋鼠，别哭了。再哭要被熊小三嘲笑了，说妈妈这么大的人了还哭，羞羞哦……”“要不我们过了六十岁就离婚吧，我只想看见你无病无灾活着的样子，你要是不行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他勉强笑笑不再言语，只是一遍又一遍抚摸我的头发。
　　快乐的时间总是眨眼就不见了，我沮丧的站在镜子前、极不情愿的拿起牙刷开始洗漱。再看一眼程阳还躺在床上，我又想起李捷之前的劝告。谁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肋骨，程阳明明就是我的软肋嘛。我噙着满嘴的泡沫蹲在他身边，听说人在熟睡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注视他的眼睛。果然，他没睁眼，大袋鼠一睡着简直是雷打不动，泰山崩于前而觉不醒啊。我见他岿然不动便返回洗漱间整理自己，难道在一起不应该是努力变得更好吗？我掏出手机和书本落座，清晨的阳光打在脸上融融的很温软，这种氛围适合学习。“小袋鼠，你是不是饿了？”程阳穿着内裤在地上伸懒腰。我点点头：“早就饿了……”“稍等啊，小袋鼠。你怎么不叫我呢？”他走进卫生间咕哝道，我笑道：“你手机响了……”“帮我接一下，我脱光光了。”我额头飘过三条黑线：“你能不能老是随便露肉。”拿起他的手机才见是微店有一条订单，我自己没明白便拿给他看。他在镜子面前开心的扭腰：“小袋鼠，我们的早饭又着落咯。”“你在做生意？”我疑惑道。他点点头道：“平时有空闲就跟着互联网的浪潮走一圈，权当业余爱好，而且还能累积一点销售经验，应该还行吧。”“你怎么什么都愿意尝试啊，我可是真的不敢去开创一些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这一点好像得向你学习呢……”“多尝试一下新鲜的事情应该会有收获吧。”我点点头笑道：“那也得是合法的。”“你已经成功被同化了。”他竖起大拇指笑道。不再斗嘴，我盘腿坐在凳子上看英语阅读，他走过来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便走进阳台上的简易厨房里为我洗手做早饭，看着立在阳光之中的他满身温暖和光华，我不禁问自己何德何能和他能一起相互取暖，共度余生？一看到光亮我还是无法忽略他旁边浓重的影子，那些痛楚真的是永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吗？为什么我爱你却始终和你有距离呢？
　　当我们还沉浸在大二的时光里闲情逸致时，有人已经在拼命努力向着未来前行。大四的师兄师姐们大部分都尘埃落定，王厚坤发信息来询问我想要给她们送什么，到时候的大家AA制。我闷声半晌道：“过两天有个专业必修课的小作品拍摄，你要是愿意帮我担起男一号的大旗，给师兄师姐送东西的任务我全部承包怎么样？”他迟疑了半晌笑道：“我看着镜头就发怵，你就别折腾我了。”“帮不帮你就说？”我没有底气的威胁道。“我在考虑一下好吧？”我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自己真实急中生智啊。抬眼看了一下空间又厌恶的关掉手机，看着苏岑和新女友各种秀，我就满腹的讨厌，真是有一点点美好都要显摆。程阳见我满面鄙夷疑惑道：“你脸色不太合适，怎么这么不开心？”我把手机丢在一边随口道：“看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各种作妖呗，你说我当初怎么就会喜……”我抿住嘴巴紧张的看他，程阳一脸不明所以：“怎么不说了？”我长叹一口气：“程阳，我曾经喜欢过别人，你介意吗？”他凝视着我良久道：“介意。”“我就知道。”我垂下头满心落寞。“可是我现在爱的人只有你，我选择说出来是不想隐瞒你。你能接受这样卑劣的我吗？”“瞎说什么呢？谁还没喜欢过人渣啊。我知道你一向坦荡，我介意的是你现在还记着他，你要是能不被他波动情绪，我想你会更加快乐一点吧。小袋鼠，你要相信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真的，我跟你在一起才是我自己，不是以前那个站在街头像流浪狗一样的自己，我有了你才知道人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大的力气去靠近一个陌生的灵魂和□□，我爱你。梁炎，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了，我们两个好好生活好不好？”难得他会说这么多，我勾手环住他的脖子信誓旦旦的点头：“程阳，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