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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死结 ...

  •   你走了一路,我跟了一路,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在我没有看到转弯路口的时候。我笨打算就这样陪你流浪永久,却不知你从未想过要和谁望断天涯,荒原繁花。我不会去问你看着那团红云时在想什么,就像你不会问我总盯着你的眼睛想知道什么。
      生平第一次在飞机上,生平第一次觉得失重的感觉让人恐慌。程阳没有一丝受伤之后痛苦的表情,他的脸有些僵硬和寒冷,就像刚刚被施了黑魔法一般,看不出喜悲。我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前面,那心跳合着我的咚咚作响。我知道前方荆棘密布,但是这不妨碍我陪他一起走。
      两个小时在我眼里短得就像瞬间,而程阳一直未合的眼睛告诉我这两个小时对他来说太过煎熬。“小五,其实我没告诉你,我姥姥姥爷已经去世了,现在我就只有我妈和你了。这段时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请你爱惜自己,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相信我,按照我说的来,好不好?”他将我大力拥入怀中,我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慢慢变得小心翼翼:“我再也经不起失去,经不起亲人的离开了。小五,我真的好爱你,我真的好怕自己以后不会有说爱你的机会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我本不想在这个时段流泪,毕竟不是喜极而泣,但是程阳的这些话让我根本就无法控制肉身凡胎的情感。泪,温热的就像一切都还有希望一样,静静滑落。我抬手抹掉,深呼吸一口西北高原上的清新空气:“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是我会尽量不添乱的。”“宋明德应该知道我会回来,除非苏清河还没死这件事情他根本想都没想到。”“怎么办,他位高权重,就凭我们两个毛头小子就能将他绳之以法吗?”程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摇头。
      有些事情不能想象地太美好,就像逆袭和反转从来都是负重前行之后的轻松一瞬间。程阳带着我拐进一家十分隐蔽的巷子,夜色笼罩着整个空间,头顶的月亮跟着我们将星星甩得老远。石板路上没有过多的苔藓,干燥的水泥墙上印着并不连贯的白色痕迹,路过一连串的木门,去年的春联还未脱落彻底,褪了色的喜庆却生出一股老旧的美意,而我此时毫无心情欣赏这情景。程阳上楼的背影还像从前一般秀丽端正,他单薄挺拔的身姿被楼道高处的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愈加深沉,他的脊背没有一丝想要退缩的意思,笔直耸立在我心中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白净单纯的少年,这一刻我看着那无声的背影,就像每一次离开时他留给我的那样,满心酸楚被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冲刷的只剩下硬着头皮挺住的勇敢。
      程阳在房门前静静站着,他没有伸手敲门。他看我一直神色紧张地盯着他,他笑着将手搭在我头上轻声道:“是一个熟人,不用紧张。”我看着他的眸子已经不再是以前柔波荡漾,暖光常亮的样子,心沉到海底又漂浮上来,只要他在我就知足。房门开了一条细缝儿,光亮从里面乍泄出来。
      白蓝色调遍布整间屋子,盘旋的楼梯就像我那次在程阳家见到的一样,只不过从视觉上就可以看到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奢侈华丽、散发着空虚的气息。我在心里想,我的熟人里有这么有钱的吗?除了李青墨。“敏娴……帮帮我好吗?我为我的唐突抱歉。我妈现在危在旦夕,我只能自私地来求你,帮帮我,我只能来恳求你,别无他法……”程阳出声才让我知道玄关处站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姑娘。那张脸依旧像年少时娇艳动人,只不过那份素净的皮相透着不堪负载的疲惫和冷清。“你和梁炎坐吧……”她纤细的双手托着淡蓝色孕裙、缓缓向吧台走去。我赶快扶住她:“你别忙活了,快歇着吧。”她见我看着她的肚子:“没事,摔死了更好,反正我也不想要。”我满心错愕地偷看了一眼程阳,他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追究。
      屋子里静得令人发慌,良久,康敏娴才轻启檀口:“你要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去完成,只不过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万死不辞。”程阳看着她坚定道。“梁炎能不能答应呢?”她站在一团光晕里眼神含着凄凉和快要崩断的绝望,我不明白这之间会有什么利害,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不能让程阳失去唯一的亲人。“敏娴,只要能救阿姨,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真的,我发誓。”我知道发誓这种举动有时候幼稚苍白,但是这一刻我竟觉得它神圣无比。“我想让程阳做孩子的父亲……”就像极远处黑夜中的闪电,我只看见那一道凌厉的光划破天空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我应该是听错了吧。“好。”程阳不等我开口就已经答应,我木然地看着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可能会介意。“好……”我点头,康敏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知道她在笑自己,但是我不知道她在笑自己的什么。“我会保护好自己,等着他死了你就不用委屈梁炎了,你们去吧。”这是我当夜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夜色粘稠,湿腻的汗水在我的后背上肆意妄为,程阳抓着我的手臂不管我呼吸艰难的跑进公交车里。“为什么不坐出租车?”“出租车太明显了,苏清河应该就在医院附近,一个被车差点撞死的人不会走很远的。走得很远反而不暴露行踪。宋明德现在高枕无忧,所以苏清河也冒险埋伏在附近伺机而动。”他像往常一样不喜欢在公开场合和我过太亲昵,我没有靠近他只是端正地坐着和他说话。“可是宋明德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上肯定是心思极缜密的人啊,他怎么可能不去确认苏清河的死亡?”“苏清河这块烫手山芋他早就想丢掉了,现在人已经死了,他再去确认会惹火烧身的。”“不会啊,让他手下去不就好了?”我把嘴巴搭在他耳朵上悄声道。“你也说了他心思缜密,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把派去的那个手下回来干掉不就行了?”要是平日他一定会笑出声,此时他只是摇摇头:“这个社会不可能让一个大活人平平白无故的消失,他想要掩盖的东西只能越描越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几率极小的偶然事件,当一个人站在高处久了就会忘掉平民百姓是怎样想要努力活着的。现在是时候埋葬他的幸运和罪恶了……”我看着玻璃窗上他的侧脸,模糊地像要消失一般。
      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直接坐到地上垂头闭眼,尽管夜色浓郁,黑暗更深。“小五,来,我背你。”满眼只有远处稀稀拉拉的虚弱灯光和程阳陷入黑暗里的身躯。“这是哪儿啊?”我悄声问他。“军马场……”“不是说要去医院附近吗?”这明显就是市郊的市郊啊。“他早就转移了,难不成还等着宋明德来清余孽?”“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呢?”“到了你就知道了。一会儿我把你藏起来,你千万别出声,等我半个小时,如果我半个小时后还不出来你就直接报警知道吗?保护好自己。”“好……”我起身拉起他躬下的身子,他的眼神被疑虑和难过填满,愤怒和不安在那一汪泓泉里弥漫。我知道我不敢,但是我也必须让他放心去找苏清河,那个人手里握着他亲人的性命。
      一处楼盘,施工未完的各种塑料和垃圾被刮起的微风吹得嘶啦作响,呜咽的猫叫声为这个夜晚又添上一丝不确定的妖邪。程阳和我拐进满是灰尘的楼道,我们二人将脚步声压得极低,可是空荡的空间经不起波澜便响起微不可闻的回声来。他的眼睛来回逡巡,最终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梁炎,待着这里,等我。就半个小时……”他将我带进一套房子的阳台,我知道我们身处8楼。“我想……好。”快要十月的夜风有点薄凉,许是月亮漏了一丝,这里竟然看得清他的眼睛。本想说去陪他,可是我知道自己只会乱了他的计划。他捧住我的脸:“要是等不到我就赶紧报警……你在这里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梁炎,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可是我没办法……”我用指头压住他的薄唇继而摇头,泪水想要夺眶而出,呜咽梗在喉咙使我无法出声。“去吧……”我的唇语轻轻劝他,程阳,你一定要回来,平安回来。他狠狠地吻住我的唇,不等我回神他已经转身离开,黑暗包围着我,粘稠的恐惧让人窒息。
      我数着自己的心跳,我数着那长久到天地荒芜的半个小时,而重逢和失而复得遥遥无期。我蜷在角落里,只有这样我才能阻挡所有的危险和不安。我掏出手机,那屏幕的数字跳动着像输液管中的血般一滴一滴,欲走不走。时间停留在深夜12:11,我的心咯噔一下,为什么是这么不吉利的数字?再等23分钟……月亮越来月亮,星星越来越多,看起来美丽的天空下却站着一个无助的我。“苏清河应该不会害程阳吧,程阳是唯一知道内幕且能威胁到宋明德的人……苏清河爱过程阳母亲,他应该会手下留情吧?”我内心各种想法如同一群从坟墓里爬出的幽灵一样乱喊乱叫,我的大脑根本回转不过来到底那一条才是真的,哪一条路才行得通。等不了了,有多危险我都要去帮他!下一秒我又止住了自己往前迈出的脚步“不行,我去会激怒苏清河,他要是知道程阳留了一手,他肯定会让整件事情都上电视,而上了电视死的只能是我们几个人……宋明德只会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而立功,或者牺牲我们三个换来宋明德的一点皮毛之伤……”还有14分钟……
      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我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程阳没有回来,我竟有点想不起他的模样了。现在报了警会怎样?不可以,只有让苏清河作为证人被保护的情况下才能让程阳母子平安归来。苏清河怎样才能成为一个能说话的证人呢?只有我们在宋明德不知道的前提下把他带到法院起诉宋明德故意杀人、故意杀人未遂、行贿受贿……什么都不能做的痛苦让人内心限于抓狂和崩溃的边缘,我只能等。手机屏幕亮起,我的心被惊吓和惊喜抛上万尺高空,一瞬间的缺氧和紧张让我拿不稳手机。“程阳?”“我是苏岑……”我内心的怒火燃烧地猛烈灼人。“你要干嘛?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再见!”我将愤怒用最低的声音发送出去,下一瞬我才知道这个人的出现有多重要。“苏岑,你别挂电话,千万别挂,算我求你!”
      当我横冲直撞的找遍了整个楼层却无果时我才明白程阳肯定不在这里,半个小时想要在一座烂尾的工地上找到苏清河并且救出他妈妈这不可能。他根本就不在远处,我又跑回自己刚才待的阳台,往下看才知道这里面竟然有一丝极度虚弱的人造光源——手机手电筒!我飞奔下楼,忘记了从小到大惧怕的黑暗。“你来干什么?!”程阳吼出声震地光线跟着发抖,我摇摇头轻声道:“别急,我有礼物要给他。”
      苏清河坐在轮椅上歪着脖子露出轻蔑的笑,气若游丝的声音还是让我感受到了他满腹的阴险。“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未来的婆婆轻易离开的,除非……我知道宋明德会马上跟我去……黄泉。”他的情况怕是已经严重了,我偷偷换了一口气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程阳母亲并不在这里。“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你考虑清楚,我要知道程阳妈妈活着!”“儿子……哪个?”他的喉咙发出轰隆的响声,就像一股冷风灌进帆布破洞一样。“苏岑。我觉得这很公平,在宋明德将你一家子整死而他骄奢淫逸和你帮程阳作证洗刷罪孽让宋明德死无葬身之地之间,你知道该怎么选。苏岑……”我将手机的扬声器打开,苏岑低沉惊喜的声音被放大得有些失真。“你还好吗?我好担心你,你父亲还好吧?”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这个曾经让我卑微到尘埃里的人。“没事,梁炎,我很好。我父亲……怕是凶多吉少……”苏岑欲哭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空间里飘来飘去、到处碰壁。“没事,你父亲他还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对于你联系我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不等苏岑挂断电话我就掐断了通话,这是我的救命稻草,它不能经历太多的猜测和怀疑。虽然我不知道苏岑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但是没有时间允许我细想这其中的曲折。
      苏清河歪着头笑着,脑门前的皮肤被结痂的红色疤痕掩盖,整个人就像被卷在铁皮里用石头砸过一样。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我顿觉恶寒,他难道伪造了死亡报告?如果真的像程阳所说的重伤那般,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他笑着,声音干哑虚弱。半晌他抬起头来,那眼泪就像干枯许久的树木生了新芽一般,只掉了一滴便没了下文。“我的苏岑从小就听话,他当年为了给我拿到宋明德的情报而接近宋婉婷,我欠他的。我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而又添了一宗罪,到头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是我的罪,不关他们的事啊。我苟活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苏岑和苏参能够健康喜乐,可是……是我害了他们。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他发出怪异的笑声,我和程阳望着彼此,终于有救了,我想。
      像寒冬腊月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和着刺人的冰凌,他笑罢复抬头:“这是每个恶人死之前都会说的话吧?到底是毛头小子,高兴的太早了……我必须看到宋明德被送上法庭,不然你别想我会放人!”咳嗽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震地原地乱颤,恨意将我们贯穿。“你够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没有你我不会成功扳倒宋明德,没有我你也达不成死还要拉个垫背的目标,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以为我来是求你的吗?你好好配合,我就不会让苏岑身陷危难,同样我好好配合你也是为了我母亲的安全。如果宋明德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苏岑弄丢了,他闭着眼睛都能将苏岑弄死,苏参还躺在医院里,你一个死到临头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和我浪费时间,只会便宜了宋明德,蠢材!”程阳骂完这句话的时候,从黑暗处涌出来数十个打手,我的心就像被人提到嗓子眼,程阳啊,你怎的如此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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