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137、初见

　　人生总是充满着不确定，前一秒你还爱着的人下一秒就不再爱了，前一秒你拥着的温暖下一秒就寒冷刺骨。就像朝阳会升起也会变成夕阳坠落，一切事物的变化都像注定一般。就像你不喜欢我，哪怕我很用力的想要守护你的纯真善良。就像我不知醒悟，哪怕受尽百般委屈，也想要好好爱你。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努力？如果真的那么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放弃也是成全。或许，我那么爱你是因为你不爱我罢了，我的追逐始于你的逃避，我的追逐使你逃避。纠缠往复，终归是命里无你罢了，就像月落了太阳会升起，夏日走了秋季年年都来临。
　　夏日午后，闷热干燥。我从厨房到客房的距离已经被骄阳晒出了一层薄汗，撸起袖子擦了头上的汗珠，我小心翼翼的端着餐盘走了进去。屋子里坐着爸爸的朋友们，他们我基本上都不认识。因为刚搬家到这里，周遭的乡亲都不是特别熟络，也不知道父亲怎么和他们勾连上的，爱交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我看着母亲刚刚做完午饭的场所又上演着烹煮场面，我不禁发起牢骚：“明天这些人如果还来，你就让我爸爸自己做饭招待他那些朋友。自打我回来没有见着您清闲一会儿……”妈妈一向疼我，就算我有时候说一些胡话她也笑着支持我：“好，明天就让他自己做。”要是妈妈说我不对我可能还会牢骚一会儿，妈妈一挺我到让我觉得自己略微欠妥：“都怪我，妈，要是我厨艺好也就能让你歇一会儿了，对吧。”“你还小着呢，这些事情不归你操心，你好好念书就好了。厨房这活儿你看着简单，要是真的学好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学好的。别担心我，趁我还能做动饭的时候给你们父子先做着，等到我动不了的时候，你再做也不迟。”我看着母亲娇小的身子在灶台前面忙忙停停，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她的身影现在极强的光线里，变得有些轻盈。
　　每当母亲说起她以后会变老、会变得听不清我说话、看不到我的模样这类话题时，我都是强颜欢笑。我也不想打断她，如果刻意逃避是不是显得自己没有责任心和信心来照顾他。但是不刻意打断，后果就是我自己找个角落把眼泪偷偷抹了，还要装作自己只是顺便抬了一下手而已。对于生老病死的装腔作势让我觉得自己很讽刺、面对生命交替，我好像真的无能为力。父亲又在客房大喊：“梁炎，再端些饭过来……”我翻着白眼和母亲相视一笑：“我爸爸明明知道饭还在锅里煮着，非要催。下次再这样，让他自己煮。”母亲被父亲催得有些不开心：“你爸爸跟故意的一样，有本事你来让面一下从生到熟！”我哈哈大笑，难得见母亲对父亲动怒。“妈，您是这会儿看我爸爸不在这儿才这么吼他的吧？”母亲平时也是极爱和我开玩笑：“哼，我现在不怕他。炎，不是妈妈说大话，就算你爸爸现在站在这儿我还是照样吼他。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罢工。”我蹭在拿着勺子、筷子的母亲面前：“就是的，我支持您！”“梁炎，饭怎么还没好啊……”父亲的声音又从客房里传来，我看着母亲偷笑着赶紧将面盛进碗里，筋道的面条上面覆盖着色香味鲜的哨子，虽是夏天，端着餐盘的还是被勾起了食欲。
　　这几日闲散悠然，小燃和璇儿两个人总是在我面前“争风吃醋”。小燃不懂得分享家长的爱，只要是父母多偏袒璇儿一点，她都会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来。到了晚上，璇儿一直不睡觉，起初我不知道这孩子怎的如此能熬，这几天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她是想等小燃睡着了之后，来我身边抱着我。相比于母亲我比较接近嫂子的年龄段，小燃又不喜欢璇儿，我想这大概是她喜欢粘着我的原因吧。本来不喜欢孩子的我，见自己的侄女好生可怜，也只好每天夜里将她抱在怀里哄她入睡。母亲见我左右各抱着一个孩子便气道：“这两个坏蛋把我女子累死了，回来也不能好好休息两天。”我笑道：“没事，妈。璇儿也挺可怜的。”母亲神色一黯：“当然可怜，没有妈妈的孩子就像没有见过雨水的小草一样，虽然活着，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我和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嫂子和我哥真的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既然生下来了就好好养育她，有什么苦是你不能为自己的孩子吃的？就算离婚也行啊，两个人成年的逃避这算怎么回事？不愧是两口子！”我将熟睡的二人放好，自己溜到母亲身边抱住她的胳膊。“你和小燃真像，睡觉的时候喜欢抱别人的胳膊。”我往母亲身边再蹭蹭，母亲笑着：“生了你哥哥之后，我连一天不操心的日子都没有过过。人一旦不孝顺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说他也命苦，从小就被你爸爸往死里打，到现在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他总是哭……”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哥哥的故事我也没有听母亲讲完，我只记得小时候我的腿疼得整夜睡不着的时候，哥哥守了我一夜。
　　清晨，我坐在阳台里发呆，本想早起洗漱了看书，无奈夏日的朝阳太容易让人懒散。我站在阳台里伸着懒腰，不伸还好，一伸整个人眼前一片星星。我借机又坐在凳子上闭眼打哈欠。“妈妈，我姐姐又睡着了……”小燃现在已经明确性别这种世俗的标签了，她不再叫我哥哥了。“让睡着，你赶紧洗漱了做暑假作业去。”小燃告状不成便偷笑着要跑开，我睁眼喊她：“你去哪儿？”“去……嗯……去给你买水果。”她自己绷不住先笑了。“好吧，看在你这个谎话很诚恳的份上，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哈哈。”“为什么不叫我哥哥了？”我挑眉看着扎着羊角辫的小燃。“同学们都笑话我，说你是女孩，咱们是女孩，我不能叫你哥哥，你是姐姐。”我撇撇嘴直摇头：“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啊，哥哥姐姐还不是一样的道理。你觉得你叫我哥哥和姐姐对你和我之间的好感情有什么影响吗》”她甩了甩我给她搞得新发型：“影响是什么意思？”正要回答她时，我听见大铁门响了一声。我一个眼神小燃已经冲向大门，没有洗漱的我只好以光速冲进厨房、躲了起来。让我不洗脸就见人，真的做不到啊，尽管我知道我洗了脸和不洗脸好像没多大的差别。
　　我乱七八糟地将头发盘起，在柜子里找出母亲的头巾大宝藏，挑了一条几何花纹的便照着镜子包了上去。我坐在椅子上摇着晒太阳，打算等来客被母亲打发走了我再出去。“姐姐！”小燃将厨房门撞开，“你要不要这么疯？摔伤了怎么办。”我坐在椅子上晃荡着说他。她眼睛瞪得老大：“姐姐，来了一个比我偶像还帅的哥哥，说是要找你！”我惊得从椅子上弹起：“你偶像是谁？”“就是很帅的那个，左手右手……”我点点头为防她继续唱下去这首魔性的歌：“知道了知道了。”“高吗？你没见过对不对？”小燃狂点头：“哥哥，哦不，姐姐，不会是你男朋友吧？”这下换我惊掉下巴：“怎么可能？谁告诉你男朋友这个词儿的？”她说着就要牵我出去：“哎呀，我看熊二说自己是翠花的男朋友，我知道的。”我哈哈大笑：“小燃，你现在要保护哥哥知道吗？”她点点头。“你现在出去就说我不在家，那个很帅的哥哥要是问我去哪里了，你就说不知道，知道吗？”她点点头：“可是那个哥哥好帅的，你确定不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坚决摇头：“我这幅样子一见着把帅哥哥吓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小燃拿出兜里的电话手表往自己手腕上边戴边点头：“你去化个妆不就好了？”“你不会被收买了吧？”我捏住她的手腕问道，她毫无悬念的继续点头。
　　我将自己包得像木乃伊一般冲出厨房，要是程阳这小子不请自来，我绝对不能让母亲一个人面对他，毕竟这小子会说出一些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我真的无法预料。他眼里很正常的行为在母亲眼里是禁忌，所以我得赶紧阻拦，我要是躲起来他会赖着不走的。“梁炎，你刚还在这儿，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母亲往绿漆的小木桌上端着干果和西瓜，我看见程阳微微笑着站在门边：“哦，妈，我就是没睡醒出去转了转。”“怎么不进去啊？”我的脸上烧得能煎熟鸡蛋。他笑着对母亲道：“阿姨，您别忙了，我来之前吃过了。”母亲笑着招呼他，程阳站在门边示意我先进去，我也不做推辞：“快进来，不然说我们家怠慢你。”我故意打趣让这种微妙的气氛能够正常。“阿姨，您别忙了。我听梁炎说你身体不好，我就是来看看您。”母亲满眼欣慰的笑道：“梁炎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难得，你别嫌弃阿姨家里寒酸，别的没有，吃点西瓜和核桃吧。”程阳一点局促不安的感觉都没有，第一次见丈母娘都这么淡定？我心下好奇便笑道：“要是嫌弃，今天回去就别再来了。”他笑着摇摇头：“阿姨，您真的别忙了，我平时没什么爱好，就爱做菜。您想吃什么，我和梁炎去集市上买。我车里带了一些瓜果，鱼和肉不好带我就没带。”母亲显然很满意会做饭的孩子：“你来就行了，还拿什么东西啊。”小燃拿着手表捣鼓，我见程阳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偷笑心下生了无奈，我妈妈要是知道你的情况，她还会同意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一顿饭菜上桌，程阳虽有些羞赧但也是极尽装淡然的本事将围裙解下，天蓝色的衬衫和白色的牛仔裤，我心下感叹这人连母亲喜欢的颜色都能撞到，深得我心啊。“阿姨，您尝尝……”母亲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毕竟我哥哥从来没有给母亲做过一顿饭菜并且等着她来评价。我看到了母亲眼里漾着的笑意：“你妈妈真是好福气，饭很好吃，你来做客还让你上厨房，阿姨很对不住你啊。”他见母亲肯定便笑着坐在我身边将筷子递给我：“快吃，阿姨说好吃。”“嗯嗯，知道了。”小燃拿着手表和璇儿肯定出去嘚瑟去了，父亲一夜未归家，家里就我们三人，母亲一向对我宽松，所以忽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男孩子母亲也是坦然自若。我心里感谢母亲的理解，偷偷瞄了一眼程阳的表情才发现他的手是有一些发抖的。我没忍住哈哈大笑，母亲起身去拿西瓜，程阳笑看我：“吃饭别笑，会呛着的。来了这一会儿怎么不见叔叔？”程阳比我早一步从母亲手里接过西瓜，母亲半开玩笑道：“你叔叔来了话特别多，我一大早就把他打发走了。”程阳停下筷子笑道：“阿姨您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好佩服。”母亲笑笑：“你父母都还好吧？”我心咯噔一下但只能装作无事道：“妈，您现在看起来特别像雪姨。”我们三人都止不住的大笑出声，母亲一向蕙心兰质，她明白我出声打趣绝对不是为了活跃气氛。
　　太阳斜到偏西的方位，燥热依旧不减。我拿着扇子大力晃荡，程阳坐在小板凳上卷起裤脚帮我扇风。“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见母亲去做礼拜的空档便悄声问程阳。“我说了你会让我来？”他挑眉质问却未停下手中的扇子。“好歹和我商量一下对不对？您这种一来就秀厨艺的行为让我毫无准备，你看看，我们家这么破，房顶要是在大风的日子都要被掀翻了，要不是你自己来带点食材，你极有可能吃一肚子土豆回去。虽然我们两个关系好，但是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他噗嗤笑出声：“你们家是不够富裕，但是这完全不能成为我不来看你母亲的理由啊。”“阳哥，我也不是什么圣母，我们家这么寒掺我也不想别人知道，这份自尊心虽然可怜，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对这些还未补满的砖缝和墙上的泥坯视而不见对吧。”我喝了一口白水继续晃荡。“哎哟喂，我小时候在我奶奶家的窑洞里都住过呢，窑洞顶子上面蛇老是在夏天玩倒挂金枝呢……”“停，那是你小时候，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更何况我还是个成年的大姑娘，面子知道吗？”我出声打断他指着自己的脸悄声道。他环顾一圈快速将我的手捏在他的大手里：“想死我了，你个小坏蛋。”我惊得赶紧将手抽了回来：“你想让我妈妈打死我啊？！”他抿唇偷笑：“平时那么大胆，一回家比猫还乖，我真的好佩服阿姨，能叫你心服口服的人真的太厉害了。”我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不想祸害我就不要乱说话，乱做事，我妈心很细，你一会儿没什么事赶快回去，夜长梦多。”他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大口：“放心吧，做了晚饭我就走。”
　　一个热爱做饭的男朋友有时候也让人很无奈，我看着程阳在我们简陋的厨房里行云流水便心下好笑：“阳哥，你要是有什么想吐槽的我想请求你出了这个门再嘲笑，好吗？”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眉眼弯弯：“小五，我不可能笑话我自己女朋友的家的，你不会欣赏这个房子的美，我倒是觉得这房子很有风格呢，这么宁静温和的院子真不好找呢，你就知足吧。我们就住在那格子间里，直上直下，有什么意思。”我摘好青菜递给他：“或许吧，我也不是给自己打圆场，我觉得只要我妈在的地方，哪怕就是一座茅草屋，我也觉得很知足和幸福。”他转头笑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以后赚大钱了好好给阿姨修整一座院子。”我点点头，母亲进来看着我们做饭，她要帮忙我便笑着让她坐在摇椅上等候菜肴。
　　我心里一直祈祷父亲不要回来，要回来也要等他走了。我催促着程阳吃完赶紧走，程阳笑着夹了一筷头土豆便对母亲道：“阿姨，我先走。您和梁炎、小燃还有小侄女慢慢吃，明年我再来给你做饭吃。”母亲遗憾道：“阿姨也不能留你，毕竟一个假期就那么几天，你回去多陪陪你父母。有空了就来我们家，阿姨下一次把这边的新房收拾了，你下次就不用去旧房子受罪了。”程阳笑着看满脸笑意的小燃，璇儿倒是有一些怕生只管吃饭却不言语。“小燃，下次想要什么提前告诉你姐姐，我来了给你带上，好不好？”小燃两眼放光：“我要滑板！”我无奈望天：“小燃，脸皮要不要这么厚？”她哈哈笑着继续扒饭，程阳摸摸她的羊角辫：“下次来给你们两个一人一个。”母亲拿了一个盒子将程阳夹了一筷头的土豆鸡块装了进去：“你走在路上吃。”程阳摆手不要，我点点头：“拿着吧，还有一个小时呢。”他不再推辞便解下围裙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