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14、乔迁

　　初见你已是别人的唯一，我只是那路人和看客，不觉此后会有深植的瓜葛。命运的大手轻轻一抓我们便粉身碎骨，只有在狂风暴雨里拼命苟活。哪怕洗骨换髓，仍逃脱不过。我们这一生都在漂泊，似浮萍孤苦无依，身心俱疲，可这路永无尽头，居安时时要思危。当你说喜欢我，那一刻，心不再流浪生命变得有了颜色。
　　周日早上眼未睁开，楼道里的吵闹声已经不绝于耳。翻身下床艰难落脚，从满地都是包袱和人的寝室跳脚出去洗漱，反正不急于一时半会儿展示自己的天生神力。眯着眼迷迷糊糊的穿过人满为患的楼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之多的雄性生物，个个眸光狡黠猥琐，我心下羞恼，匆匆冲进洗漱间，对着镜子小声咒骂，非礼勿视都不知，臭男生。
　　一路小跑进寝室，嘴里可劲的唠叨阿姨把男生放进来，康敏娴却笑道：“你平时大大咧咧的，今天还怎么这么放不开了？”我一本正经的道：“这可是我们私密的生活场所诶，要是刚才不小心露的有点多，被他们平白无故瞧了去，我还不得晚节不保啊！”低头收拾的室友，听到后哈哈大笑，还有人说我这身材男生不愿意看，没什么料。大家互相调侃，我也换了衣服开始捯饬起来。康敏娴过来要帮我，我微笑婉拒，自己本就没有多少东西，不像她们平日换的衣服就要装好多。“你要不要和我们拼车啊？”她问我，我心下好笑，看来有人还惦记着单程阳呢。“要是李捷不来，我就和你们拼。”“为什么不是单程阳来？李捷是谁啊？”她的大眼睛闪着好奇，抛出问题。我本想卖个关子折磨一下某人思念情郎的小心思，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亲眼看到才会相信，给她留点悬念也好。“李捷是我哥们儿，男的。”简单交代了李捷，单程阳葫芦里装的是灵丹还是毒药，我可拿不准。她心里有事，看我忙着整理，便闷闷不乐回了自己的位置。
　　太阳升至半空，热气渐涨，我坐在床板上看着人走楼空，也不知李捷会不会来。康敏娴在门口不停的出出进进，脸上的失落也越来越深。我但笑不语，那人还真是会磨人的性子。明会来采花，却偏叫太阳晒得花瓣萎靡时，他妙手折回施以甘露，好让它开得娇艳如初似永不衰败。她见我并不着急，过来开口就问道：“你在等单程阳吗？”我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我在等李捷。”楼道里足音渐低，等了一会儿便困乏欲睡，康敏娴见我哈欠连天，便不再说话，拿了一张纸垫着身子静静的坐在我身边。我靠着身后的包袱合眼神游，康敏娴安静的似个漂亮的人偶。
　　耳边传来细语，我在梦里听不真切，想要寻到那声音的来处，身子似被下了诅咒，陷入了沼泽里只能眼睁睁的看自己沉沦，不能呼喊动弹。咬牙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我双腿用力向上挣扎，蹬腿的一瞬从梦中惊醒。隐觉耳朵吃痛，我睁开眼，一张被放大的脸棱角分明，琥珀色的眸子晶莹透亮，睫毛微颤，满眼笑意的盯着我。我被这从天而降的雄性生物惊得从床上弹跳起来，险些撞翻眼前这人连带他身后面色赧然、笑不露齿的康敏娴。他笑着直起身：“不疼还不知道醒的，再睡就要被关小黑屋了。”我一听小黑屋吓得赶紧摇头，小时候被三姐躲在黑屋里吓得我滚下台阶，像失了魂魄，半天才哭出声的记忆我可从没忘记。康敏娴掩嘴轻笑，真正是天仙配啊，我不敢再看他晶亮纯净的眸子，只得拿了东西往出走，先帮他兜住谎话，好歹吃人嘴短。他过来作势要拿我手里的包袱，我看康敏娴一脸失落，便努努嘴示意他献殷勤弄错了对象。我用胳膊肘戳他，自己大包小包的出了门，灭了自己几千瓦的光亮。
　　没有等来李捷，我心下气恼这小子又拈花惹草去了。坐在单程阳租来的面包车上，康敏娴有意要和他坐后排，却见单程阳利落的落在副驾上，我心中疑惑便坐和康坐在了一起。欲擒故纵，我心下笑道，这人温吞如水的性子还真是吊足了小花朵的胃口。白裤黑T恤，泛着金色的碎发惹得身后的某人小鹿乱撞，还不时的扯扯我的衣袖，叫我一起欣赏。殊不知，单程阳的脸被我们初中的女同学捷足先登的偷瞄了三年，而人家的正牌女友登高一呼霸占了不知多久，据说叶子小学五年级就开始缠着他不放了，我们还青涩胆小的似个小白兔时，已经有花狐狸霸占了单程阳的美颜，采阳补阴了多年。
　　顶着燥热和尘土，一路行至新校区。校门口人声鼎沸，让原本灼热难挡的晌午红日变本加厉，似要将大地上所有的水分全部吸干。我们一行三人下了车，那二人光鲜亮丽，男的俊俏女的清纯，我就像出门云游的公子家里带着的苦役，邋遢随意不修边幅。从小到大没少干苦粗活，所以背铺盖卷这种事情我做的顺风顺水，单程阳眯眼看我，拿下我肩上摇摇欲坠的包袱，走在中间，三人拎着两个大包袱，走在土尘漂浮的路上，呼吸灼烧着鼻腔，我看到康敏娴眉头微蹙，柔弱的身板坚持着重物传来的力量。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我们总是要装成自己不擅长的样子，违心背意，甚是辛苦。当然这种伪装也教会了她去承担压力，学着独立和坚强，别人伸出的援手终归靠不住。送我至门口，他迟疑着不肯进去，我看出了他的顾虑，便摇头轻笑，自己扛了东西就上楼。康敏娴不明所以留在他身边，一副小女儿的羞态。
　　放好自己的东西，下了楼帮依依不舍的康同学拿东西去她的寝室。她一步三回头的倒叫我心生愧疚，自己似乱打鸳鸯的那根棍子不知怜香惜玉。收拾停当，我洗了脸上的土，却听到楼下有人扯着嗓子喊：“梁炎……”跟索命的恶鬼似的，白日里不觉渗人却不停的宰着我们的耳膜。到了13班的宿舍，室友都是第一次见我，我也尴尬的笑笑，拔腿冲出寝室。臭李捷才来，还敢这么理直气壮，下去打成狗头！两层楼的楼梯，我一脚踏两阶，不时就看到了李捷大嘴露着白牙，冲我满脸笑意。上去就是一拳：“死哪儿去了？我都搞定了你才来，说，兄弟有你这么当的吗？”“梁哥饶命，我那女朋友缠着我陪她买衣服，我走不开啊！”我佯装怒气满腹，揪着他的耳朵咬牙道：“说，哥们儿重要还是女人重要！”李捷夸张的嗷嗷乱叫，一张苦瓜脸委屈的道：“废话，当然是哥们儿重要，女人可以再追，哥们就您一家啊！”我本就不生他的气，看他态度诚恳，就松开了他的耳朵。李捷揉着被揪红的耳朵，气恼单程阳不救他。单程阳乐见其成，朗声笑道：“有好戏看，我为什么阻止。也不知采了多少花儿，是该收拾收拾。”李捷看我们俩一个鼻孔出气，便恨恨道：“狼狈为奸。”
　　我们三人笑闹了一会儿，李捷要带我去吃午饭，算是请罪。我心下想单程阳也帮了不少忙，虽然他也利用了我迷了一把小美女，就算扯平。“要一起吗？反正李捷请客。”我镇定自若的问他，已经准备好了被拒绝时该用的表情。李捷大方的笑道：“一起吧，要不是你，小伙子今天估计搞不定。”我斜一眼李捷：“还知道我搞不定啊。”李捷缩头住嘴，惹得单程阳一笑：“好啊，免费的午饭我相当乐意。”他对着我微微一笑，软软糯糯的声音滑进耳朵，细长深邃的眼睛，深深的梨涡。像流动的小河载着不经意散落的野花，颤颤巍巍的漂向远方，无风的夏日阳光也变得正好。接下来一句话便让我知难而退，不敢再有奢望：“可是我已经答应康敏娴和她一起了，她非要请客答谢。你们两个去吧，李捷留着我养肥了再宰。”他笑着看李捷，宰字的音压得重重的。
　　我面上云淡风轻的和李捷打闹着离开，本就萍水，何故多情。我将失落的心意隐在幽暗深处，浮在表面的永是轻触即碎的坚硬和欢愉。和李捷待在一起，时光总是窜的极快，不觉已是凉意渐升的黄昏，他道十一会来送去车站，我笑骂他留着时间去给小女友买零碎。新校区所在，据说是一片墓地，周围不似旧址的热闹，今天进驻的年轻人让它有了生命和活力。朱红墙白栏杆，浸在夕阳里温柔了眉眼。
　　音乐喷泉只有一池碧水，随微风泛着涟漪，惬意闲适，不欢不乐，无恼无忧。我走至圆形的喷泉中央，心下想要是有人按下按钮，我还不得被水柱冲成落汤鸡。赶紧跑出中央，站在边缘被自己的胆小逗笑，转身看周边是否有人发现了我的窘样。梁飞羽跨坐在自行车上，金丝边后的眼睛弯弯上翘，皓齿洁白。我心下道，怎么这么巧，净挑我出糗的时候出现。他长腿收起踏车，几下就行至我面前，脸上未改的笑意看到我的表情愈深。“干嘛呢，盯着一堆圆石头傻笑？”他朗声笑问，我道：“就怕万一喷泉不长眼，弄我一身的水。”“你傻啊，这周末加下午的，谁吃饱撑的还不回家啊，就等着放喷泉啊？”他笑道，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点蠢了，我嘻嘻一笑：“那你来干嘛啊？吃饱了撑的还不回家。”“我来考察地形啊，这么远的路明天要是迟到了连教室门都找不到。”我一想自己也没有看教室呢，就和梁飞羽一起上了教学楼，墙上的金色大字昭示着自己的功能。我们的班级数字夹在中间，梁飞羽和我推测教室应该在三四楼，我们先上了三楼。我眯眼调焦看不清楚，倒是梁飞羽站在楼梯口就知道我们的教室不在这层。身高视野宽，我需要站在巨人的肩上才能看的更远，人家本就是巨人，哎，心下叹气，抬步上了四楼。
　　梁飞羽指着不远处的门牌道就是那了，我想确认一下就走近了一些。梁飞羽则跟着我似闲庭信步，视线盯着门前的一双人好奇打量。想必是和我们一样来蹲点的同学，我就没太在意，只顾凑近窗户，贴着玻璃看教室内的陈设。梁飞羽笑道：“看够了就回走吧，还有明儿呢。”看着教室窗明几净，我回看近处站着的梁飞羽，咧嘴笑着点头。“太扫兴了，走吧。”护栏拐角处传来平淡的男声夹杂着微不可见的恼怒，我不明所以的看着梁飞羽，他两肩一耸撇嘴摇头。我看满楼道就我们两个和拐角处的一双作势要离去的背影，再无他人。想必是扰人清梦，乱人桃花了吧。我心下好奇，走近一看，二人闻声转头，某人的冰块脸让楼道里充斥的暖阳一瞬失了温度。我没好气的翻着白眼，难怪连楼道都要霸占着约会，原来是抱得美人归的苏同学。刘怡萱极尽温柔莞尔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视线复又落到我身后的梁飞羽上，再看我时，眼神已无高傲。苏岑满眼的讥诮，真的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多般配的一对儿“璧人”啊，我心下嘲笑道。不待我出声，苏岑抢先一步道：“教官前脚走，你后脚就找好了下家，真是不可思议啊。”他嘲讽着看向我身后的梁飞羽，摇头挑眉。
　　梁飞羽行至我身边，满脸疑惑道：“教官？怎么回事？”本是他好奇询问之举，落在苏岑眼里，活脱脱的质问女友前任的套路，我无语苦笑看着梁飞羽：“一会儿给你讲一个长舌妇的故事。”他再不语，看着我和苏岑二人满眼恨意的盯着对方。“哼，哪能比得上您啊，约会都要登高望断天涯路，来个人约黄昏后，追求意境煞费苦心啊！”我把煞费苦心挤出牙缝，重重的道。梁飞羽轻笑道，惹得刘怡萱掩嘴偷瞄苏岑的反应，我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很欠抽，但是心里爽啊。“粗鲁还真是适合你。”苏岑语调平缓，却是黔驴技穷的只骂我粗鲁，我破口大笑：“人身攻击就是示弱的表现哦，苏同学。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看着苏岑满脸的怒意无处发作，再看看梁飞羽满眼的支持，笑得直不起腰来。梁飞羽笑着牵了我的胳膊：“你慢点，笑成傻帽而怎么办。”“我可不敢觊觎那个头衔，要留给某人呢。”我笑的眼泪打转，看向身后的苏岑，那人就差冲上来掐死我了。明明心里汹涌澎湃，满是恨意，表面上还要装谦谦君子的动口不动手，活该气死你。我和梁飞羽笑着下了楼，心情大好。让你再嚼舌根，让你再秀恩爱，小样儿还和我斗，奉陪到底，决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