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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折翼 ...


  •   若说不幸,身无残缺已是万幸。人心不足蛇吞象,当你无鞋怨念天寒时,却不知这世上有人早就失去了不满的资格,因为他们连脚都没有。我不愿也不配怜悯,因为他们活得远比我坚强。当我区别对待时,已经不小心伤了他的自尊,所以我从不小心翼翼,一如平常。
      等我进了教室时,刻苦认真的同学已经在朗声背诵了,早晨的清凉空气贯穿着每一条神经,肃清了大脑中残留的睡意。我搁书落座,轻声吟诵,窗外的盛开的西洋菊随风轻摇,送来若有若无的馥郁香气。美景总不长,我陶醉在这安稳静好的氛围里,却被身边的新同桌搅了局。他和身后的男生低声说着朦朦胧胧的荤段子,我无心搭理便埋头背书,一旦发作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到时候他们只会笑得更欢。他们没有收手的意思,越讲尺度越大,我的耳朵实在容纳不了这些污言秽语,便满腹怒气,拿了书起身出门。新同桌咬着笔杆,挑衅的看着我,我斜他一眼:“麻烦让一下。”“就不让,你再来个鲤鱼跃龙门让我们看看呗。”他脸上挂着欠揍的笑意,边说边向身后的“同党”递眼色,我看邻桌的几个男生都着看我笑话,我无心“演出”,便从他椅子的缝隙中硬挤出去,原本斜坐着的他被我生生挤出到过道里。身后的男生调侃我好猛,我懒得理他们,一群无耻宵小之辈,除了会欺负我,就是满脑子的男盗女娼,小小年纪就变得如此下作,真是父母之哀。我心下气恼,重重的把书砸在阳台上,大声诵读《滕王阁序》,字字珠玑,句句至理,读久了便忘了刚才的不快,满腹尽是豪情。
      早操铃声打响,收了课本进教室,却看到老干部让第一组的同学换位置,腾出了第一排的桌子,不见人坐。我心下疑惑,也来不及多想便随着拥挤的人流下了楼梯。苏岑依旧和他的刘小美女蜜汁甜浆似的腻在一起,对于众人投来的眼光毫不避讳,甚至微有显摆的神色。我在高处瞥了一眼,心中夹杂着自卑的苦涩和对美好本能的反抗,寻花问柳的蝴蝶落在我眼里便只是害虫的本质,绝无美丽。收了视线,低头看路,身边有人冲下来揽住我的脖子,我重心不稳差点向前面的男生身上扑去。正气急瞪眼,却见张璐璐大眼眨巴着冲我噘嘴卖萌。我心下好笑道:“大哥你多大了,还卖萌?”她吐吐舌头摇着小脑袋瓜儿得意的道:“人家还是小孩子呢,人家才高一啊。”我作势要吐,气得她眼里放着贼光开始挠我胳肢窝,我们俩笑作一团,惹得周围的人都纷纷转头,我告了饶,她才停了手,一路闲聊到了喷泉旁边。
      在老干部面前,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都认真的做完了早操。和张璐璐勾肩搭背的上了楼,从小到大极易出汗的我额头上已经汗珠涔涔。进门看到第一桌坐着一个男生,白白净净却垂头不语,教室涌进吵闹的人声他恍若未闻,好似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到外面的喧嚣。吸引我目光的是角落里靠着的拐杖,原来还有人和我曾经一样拄着拐杖上学啊,我心下笑道这倒霉鬼也不知怎样把自己弄成骨折了,现在倒好活遭罪。骨折的时候才看见能走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那时候如果双脚能落地,于我便是最大的幸运。他始终垂头,我心下想自己当初骨折也没有这么失意过啊,还记得自己单脚跳上楼,裹得跟木乃伊似的石膏腿往桌档儿上一搁,咧着嘴挥笔答卷全程欢乐啊。大家都匆匆瞥了一眼,眼光各异的回了座位,我趁新同桌儿还未落座赶紧跳进了自己的位置,不想再与小杂碎有交锋。
      每天都按部就班,并无新意,如此时间也变得飞快。新同桌天天给我普及他的姓名,时不时的展现他在黄段子上的造诣,我左耳进右耳出,实在忍不了就凳子加人一脚踹飞,耳边清净一会儿,小杂碎又开始叽叽喳喳,甚是厌恶。如果回到高一的时候,13班的教室里总有一个短发女生,满脸恨意的踹飞一个黄发精瘦的男生连带他的坐骑。时光如流水般匆匆淌过,我们似河床上的鹅卵石,不觉韶华易逝,只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黑夜白天反复交替,人来人往各取所需。第一桌的男生下课拄着拐杖艰难离去,我们都没有听到过他说话,有一日我让张璐璐先走,自己把题目的最后几步写完才收拾了东西出教室。抬眼才知教室里就剩下我和他二人,我慢步出门,心下好奇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走,夜深路黑不好走了。我看他无了平日里的只顾低头,脸色略微苍白,眼神却清澈明净。我对他微微一笑道:“怎么还不走啊,这么晚了。”他满眼戒备不愿多说,只道:“你先走吧。”我心中不解,但也对那种有脚不能走的心情甚是明白,那段时间看到别人从我眼前大步流星的远去,我总会生一肚子的闷气。“你要不要我帮忙啊,我也骨折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大家都是同学,你不必跟我客气的。”我对他笑道,却见他脸上微现了一层不耐,我只好收起自己的热心,尴尬的笑笑道自己先走了。去给母亲打电话的路上,还是不解自己为什么要热脸贴了冷屁股,还费力不讨好呢?听到母亲和小燃的声音,刚才的尴尬一扫而过,这是少有的几次给母亲打电话时没有流泪,因为这周放十一假,快要回家时心情总是会出奇的好。
      老干部上课总是爱开我的玩笑,我本身就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对于他的这种调侃我也不以为意,就当是调节一下压抑的课堂气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老干部每次讲作文时,总会念到苏岑的作文,我才知道有些人怎么那么快就寻到了花柳,问到了莺燕。摒弃了我对苏岑的敌意,他的文章写得确实很有说服力和气势,全然不似他本人的冰冷无趣。时间久了,我也会静下心来听老干部读苏岑的文章,我瞥了一眼他,阳光打在耳朵上面竟然微微泛红,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怪哉!我转脸偷笑,某人竟然还会不好意思,老干部收了声看我道:“梁炎,你起来给大家说说,你在笑什么?”我赶紧抿嘴起身,心下焦急该怎么说啊,难不成说我在笑苏岑,那岂不是落了话柄,越描越黑?我蹙着眉一副被捉了现行的窘态,偷瞄一眼老干部挑着眉静待下文。我急中没能生智,便只有胡诌了,我抬头迟疑道:“我在笑一个人。”“笑人?谁?”老干部狐疑的问我,同学们也纷纷望我。“我在笑自己”我轻笑道。“嗯,我和同学们愿闻其详,你说说。”老干部依依不饶的非要把我往坑里推。
      “有一天我去买饭,转身却被一只狗撞翻了餐盘,我骂那狗不长眼,那狗却只顾吃地上的饭,还汪汪的狂吠护着他的吃食,生怕我夺了去。我同学劝我算了,狗咬了我,我可不能咬回去,让我可怜那只狗,不与它计较。我一想虽然不能和狗一般见识,但是它不识好歹还咄咄逼人的霸占了原本不属于它的食物,雀占鸠巢你说气人吗?我没忍住就冲狗屁股上来了一脚,它被我打跑了我们就算是扯平了。我那天在校园里还看见那只狗了,它一见着我,就冲着我汪汪乱叫,你说好笑不好笑,老师,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吧。”我边说边看苏岑,心里已经笑得快要掀桌子了。苏岑恨恨的看我,只有黄天琦的头闷在书堆后面狂笑却不敢出声。“哦,你就是因为这个笑的啊,那为什么我读苏岑的作文时你就笑了呢?”老干部不嫌事儿大,紧锣密鼓的追问着。我心中白眼狂翻,面上却还得保持从容自若的对答如流:“您不是读到一句里面有蝇营狗苟嘛,我就联想到了啊。”“嗯,你坐吧,以后有好笑的事情要说出来大家一起笑。”老干部这个语文老师还真是面上开明,心里阴险。
      我和苏岑是结怨已深,我也不想改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泾渭分明,得过且过吧。晚自习满脑子的数学公式,倒腾了半天算不出答案,看了答案还是不解。心中烦躁,身边的杨清风却出声念着题目,我斜了了他好几眼,他假装不知我已不胜其烦,依旧我行我素的念着题目,搅得我的思路更加混乱。心下气结,却不想再浪费唇舌去和他争辩。看到第一桌骨折的同学还一个人坐着,我便效法徐立辉,去了年级组办公室,告诉老干部我要换座位。老干部问我原因,我当时心中还有怒气,便口无遮拦的打了小报告,说杨清风上自习太吵。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不会那样回答他,虽然错在他身,我也做的有些过火了,打小报告这种事情在同学眼里最为不耻。
      我回到教室,正好下第一个自习,我板着脸收拾了书抱至第一桌,杨清风虚着眼光跟随着我的身影,我也感觉到了身后同学的目光,苏岑眸光幽暗的盯了我一眼,便出了教室门。我知道此时杨清风面色极难看,但我已做了决定,也不怕得罪他的后果。身边的男生都笑道:“风子,梁炎不要你咯。”杨清风苦笑一下,嘴角扯出难看的弧度,我面无表情的拿了东西,转身就走。跟这些人再坐在一起,我还不得气出心脏病来。再加上后边的韩玮追求白文文,天天传纸条,我被迫当邮递员。说真的很烦,走了大家都清净,反正我也天天和杨清风吵,我更加不想留在那儿看苏岑和刘怡萱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无聊。
      行至第一桌那儿,我闷声道:“我跟班主任说了换座位,他允许我坐这儿了。”他缓缓抬头,眼中流露出不欢迎的含义。我当时心中气恼,根本就无视了他的厌烦,我只是告诉他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我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他看着我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坐这儿?”我冷笑一声,心下道不识抬举:“你要是能给我再找出一空位子来,我就不坐这儿。”他环视了一圈教室,每个桌子上都垒着书。他再不语,看了我一眼,便转头看向门外。我整理好书本,拿出习题,坐下便在草稿纸上毫无头绪的乱画一通。
      和新同桌儿坐了快一周,我和他没说过一句话。在他中午回家的时候偷看过他的作业本,上面写着舒冬二字,与他本人的性格截然相反。我倒是乐意倒到废话,可是见他一脸淡漠,每次话到唇边又吞咽回去。这人不似苏岑的寒冰脸只对我一个人,他却对谁都同样的面孔,永无喜悲也无哀乐,一脸的与世无争好似他只是过客,静静的走自己的路,心无旁骛。我偷瞄过他好多次,每次他都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书本,在稿纸上写得密密麻麻。我看他如此用功,自己也不好开小差,一想到自己的名次还悬在42的位置上,背上就袭来一股寒意,吓得自己心身微颤,提笔挥毫,可劲战斗。身后梁飞羽隔了一排人,有时会远远地和我说几句闲话,和后面的同学也渐渐熟络,便是那个像司子卿的女生。看久了才觉两人一点都不像,安诗禾是个极认真的女生,我记得当时看榜单时,位居第一遥遥领先的便是这个名字。
      周六早上补了半天的课,便放了十一假,简直是百花齐放、普天同庆、群魔起舞的狂欢时分啊。我也喜上眉梢的收拾了书包,归心似箭的奔出教室。被身后的璐璐一声吼住,急刹车回头看她。“你个臭梁炎,又不等我!”我嘿嘿一笑,跳着脚等着狂奔而来的张璐璐,她拍了我一巴掌,“火急火燎的赶着投胎啊,也不等等我,自己又先走了。“张璐璐满脸的怨气,却是佯装,我知她并未生气,便打着哈哈和她挤着下了楼。我与她道自己遇上了一座冰山,成天不说哈自己都快要成锯嘴葫芦了。张璐璐却掩着嘴轻声说我的新同桌是高位截瘫,我看到的双腿是假肢。我满腹疑惑告诉张璐璐我明明看到他穿着鞋子啊,是不是她搞错了。她骂我傻,假肢怎么就不能穿鞋子了,新同桌直到搬了新校区才出现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心下震惊,脑中回荡的只有“高位截瘫”四个字。一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便暗暗的厌恶自己的粗枝大叶,是不是已经伤害了他,我无从得知。
      我回寝室打算换掉校服,准备赶下午的班车回家看望母亲。远远的看到李捷站在楼前,嘴咧的像葫芦娃一样。看着李捷,心中感动面上却装的毫不领情,见着他就是一顿暴打。他与我打闹了半天,引得来往的同学侧目打量。他非要送我去车站,我可不想让她小女友看到来找我哭闹,到校门口就把李捷踢回去了。以前李捷可没少给我惹幺蛾子。每次人家小女友哭哭啼啼的来,难以置信的看我半天就止了哭声,我问李捷她们怎么不与我理论,质问我为什么和他天天黏在一起,霸占人家正牌男友。李捷一句话就让我又把他打成了狗头,他满脸无辜的道:“人家说你长成这样,是她多想了”。我无语凝噎,李捷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年纪轻轻就瞎了她们的狗眼。人在车上,心已经飞过了重重高山,飞向母亲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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