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40、厮杀

　　身边的男性都告诉我女孩子就应该温柔似水，我的身心都厌恶、拒绝这种思想，所以他们越说教的欢，我越逆反。我从不吝于展示真我，但后来发现所谓的“真我”不被大多数人喜欢。这个世界总是在倡导单纯直白的方式，殊不知人类血液里就流动着虚伪的因子。虚伪是维持世界运转的方式，你我明知却不承认。没人想仔细了解你的所思所想，他们只想让你成为他们口中的样子。
　　周一升完国旗，这周是中期考试。天气慢慢回暖，但清晨的风还是有一些寒冷。我把苏岑给我的手套装进了盒子，不太喜欢惯着自己，冷了就期望温暖的习惯很不好，也不适应我这种人。我把姐姐买给我的新手机装在身上，生怕不小心被丢失，那时候的高中生不允许带手机，一旦出现就被老师无情没收。我偷偷掏出来看了一眼，重复着经久不散的欢喜。“新手机啊？”苏岑这只大苍蝇如影随形的在我身侧惊讶道，好像我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物件一样。“对啊，昨天刚去手机店打劫的。”我玩笑道，暂且收起毒舌。“就你？我不信。”他撇嘴道，顺手扶了扶眼镜。我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少年白皙光洁的脸隐在清晨偏冷的光线中，下颌泛着青色，直鼻薄唇，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增加了几分成熟。他变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比以前更加亲和的气息，但我知道这气息有点危险。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和初恋被棒打鸳鸯而性情大变，亦或是死命抗争却还是败给强权。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弯着嘴角低头行路。他伸手看我，我不明所以的回看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要的是手机，这样暧昧的方式真像后来男女朋友之间彼此“了解”的样子。我犹豫着递给他，他接过去打开低声道：“挺秀气的。”我在这个人变得温柔时，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感觉和他在一起我只能习惯自己浑身是刺。“借我用几天……”他行至我的桌前，笑着看我，我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勉强的点头，因为那是姐姐买给我的，我既崇拜又心疼的姐姐。
　　最期待的语文课，不是因为深爱，而是因为可以敷衍。老干部背着手在讲台上来回踱步，而我眼前摊着语文练习册和课本，底下却压着英语作业。我和江梦婕经常这么干，见缝插针的弥补自己的弱点，加强自己的短板。“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我和江梦婕低头咕哝着，笔尖未停的一心二用，老干部要是知道成绩较好的二人这样看轻他的科目，还不得气得吐血。读完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老干部说明天抽查背诵。“下一周举办篮球运动会，男女生各一队。上次班费还剩了好多，有什么需要就跟左泽西说，我们文科班可不能输了气场。”老干部眯着眼笑道，无关学习的事情老干部总是一副慈爱的样子。我们舒缓了被竞争压迫的神经，脸上绽着笑容，期待运动会的到来。“女生的目标我们就放低一些，拿个冠军回来就好了，我们也不贪求什么。”我们被老干部的语调逗笑，看了一眼苏岑，他正好目光融融的看着我。我心下慌乱，急急转头对上唐宋一脸兴奋的表情。这孩子估计是想要绽放异彩，好好的秀一下自己的实力了。“唐宋，你是校队的，你看着组团，组好之后就去找体育老师训练。梁炎，你积极配合唐宋，宋婉婷块头大一些，你负责盖帽和抢篮板。其余的人我还没发现特异功能，隐藏的助攻们请自动联系唐宋。”大家哄笑着，宋婉婷红了脸颊、笑看大家一眼。我和唐宋互看一眼，默契的点点头，虽然我很怵篮球实战。小学三年级去球场打球，夏日的午后总是热的出奇，我混在一群男孩子中，抢夺着从框里掉落的篮球。一群小孩子毫无章法的乱打，我站在篮板底下被太阳耀花了眼，小伙伴投偏的篮球砸中了我的鼻子。鼻腔里的温热一股一股涌出，血腥味充斥在呼吸道里，我仰头捂着鼻子跑向水泉。自那以后，我总是害怕去接触它，我看着篮球总觉得它会毫不客气的砸向我的门面。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暖的阳光，清透的蓝上逸散着几片薄云，微风从窗口飘进来，我想着自己中期考试的名次，心里稍稍有了一丝安慰。我转头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苏岑，这人自打拿了我的手机，眼睛就没有再回到黑板。考成十八名的他还能如此闲散，我真的有点看不透他。江梦婕重新登顶，之前一鸣惊人的唐宋却只能居于第九。我由于数学的拖拉，只能爬到第六名，而于雪瑶沉在甜蜜里无视了自己一直下滑的成绩。宋婉婷还是一如既往的吃喝玩乐，一碰到难题就问我，要不拿过我的作业直接复制。我劝了她几次，她都嘻嘻哈哈的敷衍了事，我也只好闭上嘴巴装出理解万岁的样子。唐宋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跳上窗台，揪我的头发或者抽出扫把上的细竹枝敲我写字的手。“梁炎，我没见过比你更怂的人。”唐宋挑衅道，嬉皮笑脸的等着我发火儿。“我这么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么怂不正好给你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吗？快跪下谢谢本大爷的厚赐。”我瞥了他一眼，笑着回头写字。“有本事出来单挑！”唐宋放下狠话，跳下窗台站在走廊里约战。“等我写完这几个字就出来教训教训你这不知死活的黄毛丫头。”我笑着气她，那人还是经不住刺激，撸了袖子就进门把我扯出座位。我也不依不饶的扔下未合的笔杆，和她扭打在一起，撞得宋婉婷桌上的书堆摇摇欲坠。“去外面，教室里容易出车祸。”我笑道，手上使劲把唐宋扯出教室。这姑娘本就生的单薄，再加她母亲十月怀胎时疾病缠身，生下她也不敢再要第二胎。虽然被家里当明珠捧着，但是她的体质一直不是很好，看起来甚至比我还要营养不良。不管是突击还是持久，唐宋败北的几率很大，我在这人面前从来不怕吃败仗。“你和单程阳什么关系？”她攥着我的手腕问道。“初中同学。”她一说单的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失了力气。她勒住我的脖子，一个土飞机就把我放倒在地。我回过神来，和她扭打在地上，滚了一身的灰。身边响起啦啦队的呼喊声：“加油，梁炎加油，唐宋加油！”我和她对看一眼，同时住手，再看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头，我们两个就像井底之蛙，头顶只有一小块蓝天。我和唐宋同时冲出人群，羞得满脸通红，藏在门后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都怪你，非来骚扰我！”我抱怨着藏在我身后的唐宋，却止不住的好笑。“你非要和我出去打，都怪你。”唐宋把头探出我的肩膀回嘴。要是平时只有本班同学观战，我俩那是习以为常，可今天一层楼四个班的人都看见了，我只觉我二人在彪悍的路上没有尽头。
　　夏日炎炎，阳挂中天。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摒弃了清凉奔向闷热，我们上完两节课就欢呼雀跃的冲到国旗台前，参加运动会开幕仪式。无奈阳光发力，毫不顾忌的照到脸上，不一会儿就隐隐发烫，微微生疼。校长讲话也变得蔫了许多，不似清晨升旗时的激昂澎湃。我们恹恹地听着，心想赶紧讲完明天直接开打就行。唐宋揽着我的肩膀跟我讲着战术，宋婉婷太高只能跟在身侧，唐宋的短胳膊短腿够不着她。明天第一场，我们抽到的是一个传说中很强劲的对手——12班，宋婉婷原来就是这个班的，她为我们几个详细的介绍了平时看起来就不怎么面善的那几人的特点。“不过，凭我们精良的装备、完美的组合要胜她们也不无可能。”“也别太轻敌，12班的女生相较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如果掉以轻心，反而让他们趁虚而入。”我警醒道。“我赞同梁炎的说法，攻城略地要步步为营。”唐宋拍着我的肩膀，思量道。我们和身边的的队友东拉西扯的商量了一些对策，有人说如果遇到一直把我们视为眼中钉的17班，估计要遭遇一群女人的死缠烂打和“皮开肉绽”了。体育老师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时常穿着一身深蓝色运动衣，身材修长匀称，不见一点老气横秋。“梁炎，你打球太急了，看着唐宋快到篮板底下时，一定要注意打配合给她掩护。宋婉婷你要更加主动一些，运用你的身高优势，压制对方的进攻。篮球是个团队运动，一定要为队友争取得分机会，还要反应敏捷，学会察言观色。”我们一行七个人轮流训练上篮，唐宋摸着篮球总是散发出一种让人为之着迷的色彩。我想多年以后我还能记起她站在烈日绿地中，短发飞扬，自信绽放，朗声笑着的她就像一朵奇异之花，怒放在盛夏，色彩绚丽，捉人眼球。
　　一声哨响，宋婉婷不出意外地挑球得手。唐宋飞身接住我抛过去的篮球，冲开层层包围，无奈没有空位，她焦急地向我和宋婉婷示意掩护。我甩开身边紧贴的对手，奔向唐宋身边忽然聚拢的包围圈。我和宋婉婷侧身窜进对方的防守范围，别开甚是粘人的对手，给唐宋腾出一席得分的空位。欢呼入耳，开场得分。我们来不及击掌欢呼，一上场才知道平时的奔跳根本就是小巫。篮球是一项对抗性极强的运动，身体的冲撞和体能的急速消耗都让我喉如呛烟、干涩刺痛。体内就像燃着篝火，火星乱窜、热浪滔天。“13班加油……”外围的同学们喊着，大部分的女生都抛开了平日的矜持害羞，呼喊着就像声音越大得分会越多一样。对方不依不饶的紧贴着我们队，就像粘热的夏天一样令人皱眉。上半场的时间越来越短，看着得分板上相近的数字，我抹了鬓角流下的汗珠，伸手接住了宋婉婷甩过来的篮球。咬牙冲开身边聚拢过来的人，未等我到二分线区域，又被重新阻断前路。身边紧挨着的防守球员让我无法将球传给唐宋，我只能虚晃一记，快速投篮。身边的加油声暂时停顿，所有人都盯着飞向篮筐的球看着，这是我第一次投三分，这也是这场比赛的第一次尝试三分。篮球砸向篮筐，噔噔几声从边缘滚落，我好像听到了失望和如愿之声。我腾身跃起，吃力的抓住篮球再次上篮，幸好我未停下奔跑的脚步。欢呼尖叫声响起，我从层层“帽沿”下闪出，记分牌翻动，我们几人击掌。长时间未进球的场子上，我们被鼓舞了士气，对方被点燃了斗志。一瞬间，场上的温度又开始灼人。我们相互死磕，都不让对方进球，一时之间又陷入了胶着。我蹲在地上拿了兑好的水就开始狂饮，用湿巾擦了脸上不断滚落的汗水，转头对递过来的同学道谢。“打球不要着急，不要太在乎胜负，女生能跑下来这一场已经不错了，不要强求。”某人看着满头大汗的我轻声道。“输给比自己弱的人，这种感觉很不爽。我想尽力而为……”我又大口灌了白水，擦了脸上渗出的汗，和队友们击掌跑上球场。
　　“你怎么这么爱出汗？”球赛结束，苏岑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他提的某些问题很脑残。“搞得就像你不出汗一样。大夏天的……“””和他接触久了，我好像又恢复了爱顶撞他的习惯、“我可没你那么肾……虚……”他凑近我的耳朵，暧昧不清的油腔滑调着。我蹙眉瞪他一眼，心下暗骂不正经。他沉沉笑着，立在柳树遮挡出的阴凉下面，满眼柔情。“恭喜旗开得胜。”“同喜。”我假装淡然地道。以一分之差取得胜利，给男生喊了四十分钟的加油，我已经累得不想再回头看他，他和我们班的稀缺动物们攻下了第一座城池。老干部笑着让我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今天一战才知一场胜利来得有多辛苦，对手并不差，倒霉的是他们遇上了我们今天的好手气。唐宋发挥稳定，帮我们砍下了十五分，我只有六分的得分，但也是业余选手的正常发挥。一个团体里总要有人助攻，总有一个核心人物你要在各方面协助他，当为了一个目标心甘情愿时，没有人会计较得失和出了多少风头。对于唐宋的不俗表现，对方球员也十分佩服，传说中的指甲大战在懂得公平竞争的人们面前没有出现，毕竟胡搅蛮缠的样子实在不好看。我拖着步子行向寝室，筋疲力尽的身体依然没有食欲，脑袋闷沉，胀的似有东西要破额而出。躺在床上，我才敢肯定自己还在地球上。
　　第二日清晨就被唐宋喊起床，我揉着眼睛冲进洗漱间收拾自己满脸的汗渍。拿着牙刷才觉胳膊略微酸胀，收拾停当跟着她下楼去球场边热身边等宋婉婷。“快吃点东西，待会儿晕在球场上我会不开心的。”李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球场上，穿着一身球衣又在毫无廉耻的撩着外围稀稀拉拉的纯情小少女。“你不开心是因为我要是晕死在球场上你懒得挖坟吧。”我吃着小笼包习惯性噎他。“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怎么就这么了解我呢？”他话未说完，便急急跳开，如果他敢再停留一秒，我保证毁了他好不容易捯饬出来勾引小姑娘的造型。阳光越积越多，热气越来越重，额头上的汗珠随着一声哨响又开始奔腾跳跃。唐宋进攻的线路被7班的高个子女生阻断，我看着唐宋情急之下把球尽力抛向我的方向，却不遂人愿地快要出界。我大步狂奔，整个人似百米冲刺时脚尖点地，恨不得自己能一步跨向快速旋转的篮球。我够着篮球，只能在它快要失效的时候赶紧挽救，要是出界，这一球我们将会很被动。看着被指尖拨回的球，我不觉咧嘴看着接球狂奔的唐宋上篮。进球得分，我只觉天旋地转前胸传来重重的撞击，心脏似要飞出口腔。我下意识的翻身向前，想要站起来重新加入战斗，脚掌落地，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想让对方看出我的不适，我只好强装着痛意，咬牙坚持。有人昨天受不了炎热和劳累，打了半场就嚷着要休息，今天只有两个替换球员，不出意料的技术还不如我这个业余球员。这个时刻决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世界上所有的战斗不单单是靠技术和实力赢得，有时候越到最后越靠心态，一念之间，胜负已定。我跑了一个来回，尽力给唐宋的最后一击做好掩护，看着篮球在哨声吹响的前几秒入框，我们这一战取得胜利，却不似昨日的艰苦。我跛脚走向休息区域，刺痛更加明显。脱了鞋袜，脚踝的地方已经肿出了拳头大小的包，轻轻一按便痛的钻心穿肺。我拿了桌上的矿泉水浇向伤处，无奈水温过高全无期望之中的冰凉镇痛。我慢慢套上袜子，怎的如此难穿？刚才没有这么疼啊……我咬牙穿鞋，不小心撞到伤处，疼得我出声大叫，条件反射一般落下泪来。
　　“怎么回事？”苏岑蹲下身问道，我已经顾不上他身上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吃痛道：“刚才摔了，好像崴了。”“你是不是傻，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不早点换人啊？”他责怪道，眼里却盛满了关怀和一点点我不敢直视的疼惜。“换谁啊？换了输掉比赛的几率就大了……”我牵强着辩解。他不再言语，似是生气一样不闻不问的将我拉起，弓着背让我上去。疼痛压住了心跳，我皱眉不愿亲近一个和自己性别有差的人，更何况我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如此暧昧。我红着脸不愿意上去，他回头看单脚站立的我，示意不要磨蹭。我跳着脚向前一步，看着远处走来的黑绿队服的黑发少年，心下闪过一丝赧然和迟疑。他垂首行路，安静的就像一幅山水画，淡然的就似一缕清风拂过大地。苏岑回头看我，我急急收回视线，绞着衣角不知后退还是前进。“你怎么了？”清泉漫过心房，我惊喜的抬眼看他，挠着短发讪讪道：“比赛，不小心把脚崴了。”“方便给我看看嘛？医院离这儿不近，脚崴了要及时冰敷。严重了要赶紧就诊。”他走近说着，眼睛盯着我隆起的脚踝，眼色担忧。“不方便给你看，梁炎，我背你。”苏岑语气不悦的道，扛着我的身子作势欲走。“不要和我置气，你要是真心为梁炎好，就不要耽误我给她止痛消肿的时间，严重了赶紧打车去医院。你以为是偶像剧还背去医院啊？浪漫倒是可以，你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单程阳扶我坐下，轻轻除下鞋袜，毫不避讳地托着我的脚踝慢慢按压，不去理会身边已经气得快要杀人的苏岑。“不要不懂装懂……我们班的主力球员不能有一丝的闪失，你确定你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苏岑寒声道。单程阳恍若未闻盯着我的伤处，再抬眼只有担忧和震惊。“不太乐观，我们去医院吧。”我听着这柔声细语心里咯噔地一惊，李捷这个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