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14、隐姓埋名的娼妓

　　柯赛特很随和，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主见。
　　他没有让人一眼能记住的，例如艾斯特的被上帝精心捏出来的小脸，也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例如戴佩自信张扬的笑脸，更没有让人深记的能力，比如卡特尔大哥被所有小孩依赖信任的作风。
　　有志愿者或者收养意愿者来访时，所有小孩子都会竭尽全力表现自己，向前围成一团，而柯赛特只在外围看着。他眸中也满是对幸福的渴望，却忍耐着将自己挤出去的孩子，任凭自己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晚上嬷嬷熄了灯，小孩们三五成派清点战利品时，戴佩大声炫耀着自己抢来的零食有多少，艾斯特眯着眼笑，像只偷吃到东西的小猫，藏起精致小脸骗来的一大包吃的，而柯赛特一脸笑容的帮着他们清点。他手里只有一点，过过馋瘾都不够。可他看其他小孩欢天喜地如数家珍，他也觉得很开心。
　　卡特尔一次实在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上去抢呢？你看着他们都得到那么多奖励，不羡慕吗？”
　　柯赛特低下头，语气失落，却坦然：“我很羡慕，可是，我觉得就算我去抢也抢不来……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讨人们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能拿到这些我已经满足了。”
　　说着，他不自觉把视线投向和戴佩撒娇的艾斯特，语气说不清是欣慰还是羡慕：“像艾斯特那么可爱，就算是我，也想把零食都给他。人与人，说是平等，其实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来就是有优势，要比别人优越的。”
　　卡特尔从未发现过这个不起眼的男孩有这样成熟的、任命的思想。他淡金色不起眼的头发像是商店里廉价的丝巾，他不安的绞着有些开线的衣角，视线飘移。
　　卡特尔开始不自觉的多关心些这个让人心疼的小男孩。看着他领午饭时被众人挤出来，看他无奈而平静的握着两块挑剩下的小面包，看他一脸笑容的站在玩耍人群外，像是也很开心的模样。卡特尔多次装作不经意，喊他一起来，他都羞涩的低下头：“我反应很迟钝，和我一起玩会不好玩，我看着你们玩，挺开心的。”
　　柯赛特这样随和的性格，意外的讨两个孩子王的喜欢。艾斯特喜欢拉着柯赛特一起走，这样别人就会把喜爱的目光对比之后投在他身上；戴佩喜欢叫上柯赛特这个全福利院最听话的跟班，一起恶作剧的时候，柯赛特从不质疑他的决定。卡特尔当惯了两个最不省心也是最耀眼的小孩的保姆，再加一个和他一起无奈的看着小孩的人，感觉也不错。
　　直到一对收养人的到来。
　　一看就没主见的年轻主妇，强势自大的小商人。主妇喜欢漂亮可爱的类似艾斯特的小孩，男主人却喜欢不吵闹安静懂事的，最后嬷嬷从一旁拉出来柯赛特。柯赛特傻的一动不动，他拿着艾斯特的宝贝兔子玩偶，愣愣的看着那对夫妇。
　　柯赛特走了。一星期后，他穿着干净整洁，虽然不是名牌货，却散发肥皂清香的衣服，带着好几只兔子玩偶给小伙伴，把最大的三只给了他们铁三角。他露出从未见到过的高兴笑容，他说，那对夫妇对他特别好，他去上学了，所以周日才能来，他户籍上的名字改名为柯赛特·艾奥罗了。
　　卡特尔发自内心为他祝福。戴佩和艾斯特表面上不显露欣慰，却也很开心的笑。艾斯特扭扭捏捏从柜子中翻出来最大的一板巧克力，那是那个年代最出名的牌子，上面有明星代言；戴佩把最喜欢的塑料水枪拿了出来，上面有戴佩精心改装的橡皮筋机关。
　　可半年后，柯赛特回来了。他还是那一身衣服，却没有了肥皂的清香。他没有哭，也没有面露悲伤，只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和任命的表情。他怀里抱着和他们一样的大兔子玩偶，口袋里是只吃了一半舍不得动的巧克力，还有小心收着的改装水枪。
　　嬷嬷对这个本来就不上心的小孩，采取了惩罚态度。午餐对于长身体的小孩们本来就不多，减少量后，不善争抢的柯赛特的量更少。和其他被遣返的小孩一样，他们没有了每周两盒的牛奶。
　　柯赛特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可有收养意愿的人来时，嬷嬷就喜欢把那些被遣返的孩子拉出去，说他们最乖最听话。所有的小孩都不理解为什么嬷嬷会这么“偏爱”这些孩子，私下里开始冷落他们。
　　随后的事情，卡特尔就不清楚了。他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加百利看着陷入沉思的男人，暗了暗眼神。
　　凯因德勒带他来的这间餐厅确实不错，餐品精致，味道也可以。不过最吸引他的，恐怕是环境。装潢给人种温暖的感觉，无论是布艺沙发还是处处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以及服务员黑色背心裙，都给人紧绷的神经以柔和感。
　　“你如果很忙的话，我想，咱们下次再聚吧。”
　　加百利滑动着手机屏幕，轻声说。雷德那个不放心的性格，发来条短信，加百利受不了一直通知的声音，连着上一条一起看了。
　　“我晚饭会做两人份，如果你想回来吃，就回来。”
　　“警方刚才又致电管理层询问有没有关于你的线索，你多加小心。”
　　男人从回忆中跳出，急忙道歉。
　　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间，我们竟不能敞开身份交流了。
　　如果是半年前，加百利还是风光无限的万人迷时，他一定会扑上去拥抱这个童年最依赖的大哥，告诉他，他过得很好，他很想他。可如今，他也只能扮作低贱的娼妓，利用别人的身份，去小心触及无比思念的故人。
　　加百利不知道凯因德勒是否已经认出了他的伪装，也不敢猜测。这里人多眼杂，即使认出，凯因德勒也不会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急急辨认。

　　加百利没有回来。
　　雷德坐在料理台边塑料转椅上，没有把双人份晚餐端去餐桌，而是扎下料理手套，随便吃了起来。窗外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他也没有开灯，就着油烟机微弱的灯，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机。
　　他仅零星关注了几个新闻和旅游博主，熟谙了媒体号运营手段后，再看那些或抄袭或包装的笑料，也只觉得可笑功利。他做了加百利最爱吃的汉堡肉，还有他最喜欢酸甜口味的百香果酸奶，吃在嘴里，却没有看着加百利吃那么美味。
　　加百利甚至一条短信都没回。雷德甚至不确定加百利有没有看手机。他心中浮现一些不好的想法，却不敢深想。他知道那是错的，罪恶的，却不想真正面对加百利暴露出的丑恶灵魂。他嘲笑自己，就像是知道了丈夫出轨却装作不知的可怜妻子，期待委身求全能有个好结局。这样想着，盘中凉了后略显油腻的汉堡肉难以下咽。雷德长期健身，晚上一般只吃些蛋白量高的食物，只因加百利住来，才正式做晚餐，他索性把自己的份扫到了垃圾桶，只把属于加百利的那份用保鲜膜封到保鲜盒，放进冷柜。
　　“一定要回来，加百利。”
　　握着电视遥控器的手，竟难以按下开关。电视黑漆漆无机质的底色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他在害怕。他不担心是否会有受害者再次出现，他怕加百利暴露行踪。他怕打开电视，跳出紧急插播的大快人心的捉拿归案头条。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放任加百利一个人在家的，他应该把房门反锁的。他胡乱安慰自己，觉得下次应该警告加百利不要出门，觉得加百利会听他的话的。

　　“我看着你爸最近也筋疲力竭了，你这几天多露露面，起码让他感受到少了一个还有一个。”
　　李·韦瑟顿看着镜子里一脸精致妆容也难以掩盖的疲惫面容，叹了口，合上了化妆盒。葛罗莉雅不声不响的抵上一杯水，李·韦瑟顿抿了一口，放回桌上。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但你不如我理解你爸。听我的，或许不是最好选择，但不会有岔子……你要知道，我除了你，还能指望谁呢？我是世界上最不会害你的。”
　　“妈，我都知道。”
　　葛罗莉雅低着头，失神的反复看寇红色的指甲。
　　“他一直觉得我是凶手。我只是……不想对上他失望的眼光。”
　　李轻轻抚摸女儿看上去粗糙，其实细软的棕色卷发，轻声安慰：“对自己自信一点，孩子。所有人都没有证据，这件事只是一个巧合。无论什么凶杀案，总会有人怀疑与死者有纠纷的那个人，这个道理，我相信你爸也明白。”
　　“可这真是巧合吗，”葛罗莉雅抬头，迎上母亲已然苍老了的目光，嗓音竟微带哽咽，“妈，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特兰蒂斯家的人，也知道你很不满我们兄妹几个待遇差距。对你来说，那是个有威胁的我的绊脚石，可对我来说，那是从小伴我长大的姊妹。我们诚然有难以化解的利益纠纷，可这纠纷不会重到不死不休。我很难过，妈，我很难过。我一直不敢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您，或者揣测那个疯子，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李·韦瑟顿的神色一时竟又难看了几分，但她还是抑制住，又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温水。她张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从说起，茫然的环顾四周，又把视线转回满眼哀恸的女儿身上。
　　最后，她站起身，避开葛罗莉雅·韦瑟顿的目光，说道：“我确实做过一些瞒着你的，自以为为你好的事情，但这些事在日后都被证实是有利的……但我还有私心，希望你还能继续信任妈妈，你要坚信，这个世上我是最不会对你不利的。这件事，我也有超出掌控的地方，或许咱们解读的方式都错了。……下周一，你父亲会出席梅沃罗家老爷子的八十五寿宴，你也跟着去，等会你和我的助理约个时间，置办些新着装。”
　　葛罗莉雅一言不发的目送李娇小却坚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头轻声问：“是你吗？”
　　问完，她似乎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又摇摇头：“我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和葛罗莉雅一样深褐色头发的高大男子轻声笑笑：“你不该质问她的。你伤她心了。”
　　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女孩冷笑：“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做一切是恨我还是爱我；我和你们两位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闻言，被不客气讽刺的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你怀不怀疑可不重要，外界的看客可都觉得你的手段和我们两个如出一撤。我说，你难受也该过去了吧，这都几天了，我怎么记得你当初把走私线那波暴露的人都扔到人家那的时候可没犹豫？”
　　“她当初船证出了问题扯上我的时候呢？我这么做不是要杀杀威风吗，我不这样做，我不就成了被为所欲为欺压的了吗？”
　　路德维希看着面前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气的脸都涨红的女孩，心中冷笑一直未停。葛罗莉雅怀疑他们三个到底是不是一家人，他也在怀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无论是李·韦瑟顿，还是葛罗莉雅·韦瑟顿，还有她便宜妹妹安吉斯·佐菲，都其实是一样的人——事后假慈悲一把眼里一把鼻涕哀悼，事前理所应当自私自利，理由还一个比一个门清。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自诩比佐菲家这群人渣强一点。
　　安吉斯的死，在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加百利不知道，那栋小木楼二楼所有的海报，都在尸体被发现前摘除了。那栋木楼本身不久前被重新粉刷过，据户主承认，那栋楼是在两个月前被安吉斯买下的，故重新简单装修过。因此，陈旧海报的失踪，没被发现。这也是这个案子能被不久摘除加百利怀疑的一个原因。如果安吉斯是加百利粉丝，引他入室是可能的，若安吉斯不是，安吉斯也不会有招惹加百利这条可能死亡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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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qwq